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连日来,云梦泽电闪雷鸣,暴雨交加,天洪滚滚。无尽的黑暗吞噬着这片往日里充满勃勃生机的大地。
乌压压的云层遮天蔽日,丝毫没有褪去的痕迹。
云起宫仿佛也似沾染了人间的晦气一般,压抑得有点让人透不过气来。大殿内不时传出器物碎裂声一二,伴随着仙娥的求饶声。
休息了几日,伽摩什已觉身上大好,便出了寝室,随意走走。正巧在园子里碰到前来送药的瑶姬。
伽摩什:“我见下界黑雾滚滚,已有些时日,是怎么回事?莫非有妖邪作祟?”
瑶姬:“哪里来的妖邪,便是有,又岂敢在云梦大泽放肆!喏,还不是我们这位神君大人,自从巴蜀回来,发脾气到现在,也未见好。”
伽摩什:“你也不劝劝他?”
瑶姬笑道:“若是劝有用,那就不是他了!不必理会,再过两天就好了。”
伽摩什:“我们住在云层之上,月朗风清,并未感受风雨,只是苦了凡间百姓……”
瑶姬:“上仙说你生性慈悲,看来果真如此。”
伽摩什:“你不了解我的过去,才会这么说,我罪孽深重!”
瑶姬:“人的本心是不会变的,无论他之前做过什么;你的眼里星光未灭,我看人不会错。”
伽摩什:“也不知上仙此行如何了,一点音讯都没。”
瑶姬:“别担心,帝君虽已归隐,却仍执掌东极,当年神魔大战亲制东皇钟镇压幽冥血海,这个面子,冥界不会不给;再说了,如今三界通道只剩下扶桑树,可上达天庭,下探九幽,他们求帝君的机会可是多的很!”
伽摩什:“此去碧海归墟,不过半个时辰,理应早回。”
瑶姬笑道:“你有所不知,这事若是难办,他早早便回来了;此刻仍然滞留,只怕是被帝君扣下了。”
伽摩什若有所思点头道:“原是如此。”
云梦泽凡间。
接连几日的雷暴天气,导致山洪泛滥。雨水夹杂着泥土,像刚出炉的黑浆一般,从山顶倾斜而下,席卷了大片的集市、村庄。
不过几日,民生凋敝,百废待兴。
暗夜无尽,即便是白天,出门上街的人也寥寥,各家各户门窗紧闭,灯火幽微。
一人哆哆嗦嗦,提灯夜行。
一边走,一边嘴里不停地骂:“这腌臜天气,要不是家里没吃的了,谁愿意大半夜地跑出来?”骂完还不解恨,又往地下“啐”了一口。
走出好久,也未见有开市营业的店家,他有些失了耐心,打算打道回府。
这时,一只黑鸦,“呀”地一声,从背后掠过他头顶,穿过稀稀拉拉的房顶,向远处的鼓楼飞去。他惊出了一身汗,加快了脚步。
一束月光,忽然穿越了厚厚的云层,莫名其妙地潵在眼前。他抬头望去,天空中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撕扯着掰开了那浓雾,将月光漏了些出来。
他停下脚步,正百思不得其解,身后的影子拉出去好长。就在这时,“嗖”的一下,不知什么东西,穿过他的影子。
悄无声息,那盏灯跌落在地,串出的小火苗烧着了外面的羊皮纸,才冒了些头,就被天上的雨水打湿,灭了。
地上躺着的这具躯体,此刻已是毫无血色,就像是被吸干了精气血的干尸,大雨无情地打在他那干瘪枯瘦的脸上。
这已是云梦泽近来不知第几起生魂被吸的事故了。
巫女萧萧忙得晕头转向,她四处体察民情,搜集线索,暗夜追踪,尽心尽力。只是她虽有些法力,却也仅仅只够应付凡间一些普通妖魔鬼怪而已;真要应对那些有分量、有品阶等级的,又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她给云中君发去很多信号,提供了很多线索,无奈神君近来心情不佳,未作理会;事件又接二连三地发生,毫无停止的迹象,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无奈之下,她登上巫山,去祈求了巫山女神瑶姬。
瑶神倒是来的极快。
听完萧萧的描述,她心急便有了答案,总结道:“是影刹,她重现于世了。”
于是她将前因后果详述了一番。
萧萧:“上神,您说她此前功力大增,已能近身仙佛,为何还要吞噬凡人生魂,费这周章?”
瑶姬:“你有所不知,神君和虚离子上仙二人合力,使出太极阵法,才将她逼出佛体金身,想是那次元神受损,需要人魂方能补充精元!”
萧萧:“这影刹来去无踪,如何寻得?现在到处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瑶姬:“只怕事情远非这么简单,我担心...”她并未将话说下去,此事涉及到人、妖、冥三界,实在没必要将恐怖的信息传递给一介凡人。
毕竟,保护人界,是他们作为神的职责。
只是即便眼前这麻烦,也是颇为棘手。那影刹,现在必是躲在某个漆黑的角落,乘着夜色出来猎杀生魂,迅速恢复元神道值。
事不宜迟,还是得尽快回宫,将此事回禀神君,速做打算。
云起宫,大殿内。
四角边,雕刻着龙纹的汉白玉廊柱子,龙头碎裂,中间黑黑的,像是被雷劈过的痕迹;地上桌椅东倒西歪,到处散落的尽是些琉璃碎片,连帷幔也被撕扯得凌乱不堪。
她顾不得许多,一路穿过凌乱的大殿,来到神君面前。
云中君闭着眼,正休养生息。
这个情景,瑶姬似曾相识。
万年以前,玄矶不辞而别那次,他也闹过一次。
瑶姬:“神君。”
云中君微微睁开眼,无话。
瑶姬:“如今影刹再次祸乱凡间,妖界异动,这时间点,实在太过巧合;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您也该适可而止了!”
云中君:“阿瑶,她知道了。”
瑶姬:“谁?知道什么了?”
云中君并不回答,只是自言自语道:“原来她一直知道,倒是我,像个傻子一样,这万千年来,一直左思右想捉摸不透...”
他忽然放浪形骸地大笑起来,声音在殿内贯穿来回,激荡起一阵狂风,将那原本垂死挣扎的帷幔纷纷卷落。
瑶姬只是静静立于座前,待他发作完毕。能如此零距离容忍云中君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格,又包容他所有的不堪和失落,世间怕是找不出第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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