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君子月下沐沉吟 风流元自竹林来(二)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春江花月夜》

  有些话,虽未出口,却早已烙在彼此心尖。

  会稽,小竹林碧波潭。

  风卷云舒。吹散了一片乌云,皎洁的月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温柔地撒向小竹林。夜间的鸟兽虫蚁,纷纷停下忙碌的步伐,抬头仰望天空,颇有仪式感般地,迎接着这来自神君的眷顾。

  碧波潭东岸设有一长堤,一直延伸到小竹林深处,离岸连接处架了一座凉亭。

  此刻,潭水无风,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横亘在天地间,将天上的景,纷纷纳入怀里,影影绰绰,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凉亭内坐着一位白衣少年,正望着潭面的月光出神。

  忽然,“咕咚”一声,一粒石块被掷入了镜面,瞬间打碎了这原本的恬淡与宁静。

  少年侧脸望去,身后一人银发玄衣,执扇缓步朝自己走来。

  虚离子:“出来赏月,也不唤我一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孔宣微微一笑,别过头去,不语,也朝潭面扔了一粒石子,“咕咚”一声。

  虚离子:“记得在昆仑那时,你见了我可是有很多话,吐不尽,说不完。怎么如今,反倒是不大理人了?”

  他说完,仔细去看孔宣的神态反应。月光如流水般,柔和地投射在他脸上,肌肤莹润,肤色奶白,吹弹可破;眉心微蹙,眼中繁星点点,粉唇似启未启,隐隐之中,似有一丝什么解不开的愁。额间的三色雀纹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他莫不是投错了胎?怎生的一副,便连天上仙子见了也会自惭形秽的绝世美颜?恍惚间,真是雌雄难辨。

  冷不丁,孔宣道:“你似乎...很喜欢看我的脸。”

  虚离子:“嗯,看你究竟有多少张面孔。”

  孔宣:“那看出来了吗?”

  虚离子:“以后,自然慢慢会懂得。”

  孔宣:“以后...?”

  虚离子叹了口气,沉重道:“倘若,你眼里的山水,我都能读懂,那该多好!”

  孔宣偷偷瞄了他一眼,那神态笃定、认真、严肃,不像是信口开河。他默默心想:子卿,传闻你能读懂人心,却单单读不懂我的心?

  半晌,二人无话,只是一前一后,一坐一立,静静地欣赏着这夜色,连林中蟋蟀缠斗、压草而过的声音都能听到。

  一声鸟啼声过,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道——

  孔宣:“云中君...”

  虚离子:“青鸾...”

  见彼此都是异口同声脱口而出,便谦让起来,又几乎是同步说道:“你先说。”

  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默契,将二人逗笑。

  虚离子:“阿宣,你先说吧!”

  孔宣:“云中君...我见他自小...便和你感情很好。”

  虚离子点点头,笑道:“青鸾,也是吧?”

  孔宣:“我们是亲兄弟。”

  虚离子:“我们也差不多。”

  “...”

  虚离子:“尸毒...怎么样了?”

  孔宣:“想看吗?”

  虚离子被问的有些不知所措,舌头不免打了个结巴:“你,你随意。”

  孔宣:“你过来。”

  虚离子乖乖听从指示,老老实实地走到他身边。孔宣一把扯下胸襟,露出胸口奶白奶白的肌肤,道:“你瞧。”

  他略略有些害羞地凑上前去,道:“心口处还有一点,其余退得差不多了。”

  孔宣没说什么,只是将衣衫悉数整理好,继续盯着潭面发呆。

  虚离子:“你身上除了尸毒,那日寒气入侵骨髓,身体也未完全恢复;我这里山清水秀,四季温暖,便在这里住下吧?”

  孔宣不语,有些叫人捉摸不透。

  虚离子:“不说话,便是答应了。你放心,以后你不会再独自一人。”

  孔宣:“我习惯了,一个人。”

  虚离子:“那再换个习惯试试。”

  末了,又觉词不达意,怕没表露清楚明白,不忘再补一句:“我会照顾好你!”

  孔宣淡淡:“那云中君呢?”

  虚离子:“你忽然提他做什么?他在云起宫好好的,一堆仙子围着他伺候...”

  孔宣:“...”

  说了一箩筐的话,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想下逐客令。

  孔宣:“你今晚...是要在这里过夜?”

  虚离子:“这样的邀请,仿佛让人很难以拒绝。”

  孔宣笑道:“我说了什么?”

  虚离子:“那我,便留下来,陪你这个弱不禁风的男子吧!”

  孔宣:“谁弱不禁风了?不过一场小病而已!”

  虚离子:“开个玩笑嘛,当真作什么?如此良辰美景,不如...来首曲子助兴,如何?”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所别的玉箫,向孔宣示意“喏”。

  孔宣:“你还会这个?”

  虚离子得意道:“我会的可多了,以后你会知道。”

  孔宣冷漠道:“说了那么多以后,不知有几个...会实现?”

  虚离子端起玉箫,开始吹奏。韵律,如佼佼月光,莹莹流水,徐徐清风,流光溢彩般地在潭面升起。

  听着听着,他居然睡着了,此时的他,眉间微微舒展,少了一分愁,多了三分惬意。

  已是入了深夜,月色微凉,潭面上起了一阵幽幽的凉风,孔宣额上却微微沁出了些许汗粒。

  晚风吹不得,尤其对于一个睡着的病人而言。

  他停下了手中的玉箫。轻轻走到他身旁,抬手抚了抚他额间的三色雀纹。

  接着,果断上前一个公主抱,将孔宣抱起,这已是第二次了,他已然驾轻就熟,知道以他的重量个头,什么姿势最舒服自在又省力。

  他一路穿过潭堤,堤上青石板悬空架起的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路嘴里不忘抱怨:“真是的,我的仙音,以往只与云中君共奏,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倒好,居然听得睡着了!真是对...”还未出口,又下意识地低头看看孔宣,确认这只冷孔雀是否醒着,临了,挤出剩下那几个如鲠在喉的字:对牛弹琴。

  清早,孔宣起身开窗通风,不经意间听到廊下两个路过小仙童的一段对话。

  仙童甲:“哎,你听到昨夜仙尊的玉箫声了吗?”

  仙童乙:“我也正纳闷这事呢!你说仙尊的玉箫是何时取回的?”

  仙童甲:“就是!还说什么仙曲只为知音奏,他的玉箫不是一直存放在云中君那吗?”

  仙童乙:“哎,你说,会不会与内室那位贵客有关?自从他来,仙尊不知打破了多少先列?”

  仙童甲一声悠长的“嗯~~”表示赞同,旋即又一脸花痴样道:“不过那曲子真是好听呀!我昨晚回味一宿,都没睡着呢!”

  “我也是,我也是!”另一人迫不及待得表达共情。

  孔宣退回屋子,转过身,看了看床上的人,此刻他睡得正香,终于会心一笑,实属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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