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海之上的海盗们口口相传,大海之上有三样东西最令人害怕:
配备重炮的海上要塞、从船头吹来的风以及无风时的桨帆船。
这说法里其实有一句潜台词,虽然无风时的桨帆船令人畏惧,可是桨帆船也只有在无风时才会令人畏惧。
因为无风或弱风的天气大帆船都会趴窝。
可若是风力充足,那桨帆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复仇号的船艉楼上,德雷克挥舞着弯刀大吼着命令道:“降下满帆!顺风前进!”
至少有四分之一的大炮命中了目标,复仇号上的水手们甚至隐约看到了从敌船上喷出的血雾。
然而那艘正在逼近的桨帆船却像不知疼痛的怪物一样毫无反应,连鼓声的节奏都没有发生变化,只是擂得更响。
鼓槌不仅在敲击鼓面,同时也在敲击着海盗们脆弱的神经。
金狮号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复仇号上的舵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动舵杆,水手爬上桅杆,来不及解绳子就直接用弯刀砍断。
三根桅杆上全部风帆都被放下,帆面吃满了风,复仇号开始加速。
想要拦截复仇号的斯派尔扑了个空,两船惊险地擦肩而过,金狮号险些全速撞上复仇号的侧舷,最近时两船之间只有三四米远。
现在,复仇号转到了金狮号的右侧,这里是金狮号火力最弱的位置。
而金狮号落到了复仇号的后侧,这里却有复仇号最重型的火炮。
德雷克飞奔到船艉楼内部,把自己所有的炮手都集中到了这里。
在帆索大师的厉声催促下,复仇号上的海盗们手忙脚乱地重新填装艉炮。
形势发生了逆转,猎物变成了猎手,明智的做法应该是保持船速,和对方相向而行拉开距离。
但已经红了眼的斯派尔不肯放弃,在他的指挥下,金狮号上右侧的桨手朝前划桨,左侧的桨手朝后划桨,桨帆船在水面上小半径转向,继续紧追不舍。
水兵们呐喊着拉起了两面三角帆。桨帆船不仅有桨,同样有帆。多出两面帆之后,金狮号的速度也开始增加。
“船长!我们不能再追了!”眼见情形失控,原本应该在船艉的金狮号大副情急之下脱离了岗位,冲进了金狮号船艏楼:“风太大了,哪怕有帆,我们也追不上全帆具的大帆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复仇号轰鸣的重炮声打断。
一发炮弹低掠过船艏楼,钻进了桨手的座位。三十二磅的重炮弹穿串一半击倒一排桨手后,又在船体木板上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瞬间,惨叫声响彻金狮号。
“好!打得好!赶快重新装填!”德雷克掏出一把金币,赏了这个炮位上每名炮手两枚,周围的水手们一下子眼睛都直了。
德雷克现在浑身是劲,他举起手里的金币问周围的水手们:“想要吗?”
周围的水手们贪婪地盯着德雷克手中的黄金,使劲点头。
德雷克却一抬手,把手里的金币全从炮门里扔进了大海。
水手们发出惊呼,德雷克却恶狠狠地说:“你们这群废物!这点金子算什么?一瓶好酒、两个娘们就花光了,然后你们还得回船上擦甲板!见过金港最好的窑.姐吗?大乃子、大屁股,脸却长得像圣母一样!你们这群废物玩过吗?!玩得起吗?”
船舱里鸦雀无声,只能听见水手们沉重的呼吸声。
“老子要领你们挣得不是这点小钱,而是大钱!你们想象不到的大钱!”德雷克歇斯底里的大吼:“让你们够花一辈子的大钱!让你们想找几个窑.姐就找几个窑.姐的大钱!打赢这仗,把维内塔人的船抢来卖掉,我领你们买光金港的酒!现在,给老子拿大炮轰死这群维内塔人!”
海盗们怪叫着跑回炮位,红着眼睛拿出了十二分力气清理炮膛、重装弹药。
“船长,不能再追了!再往前就是火船了!这艘船已经被我们逐出战场,得绕大弯才能再回来,换个目标吧!”金狮号大副绞尽脑汁地给斯派尔找台阶,试图说服这位固执的船长放弃眼前的猎物。
又是接二连三的重炮声响起,炮弹近失,激起了几米高的水花。
金狮号上所有人都听见水面以下的船体发出“咚”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敲了一下。
一发炮弹击中了水线以下的船壳,水手们心惊胆战地听着甲板下的声音,然而什么也没发生,炮弹没能击穿,被船壳弹开了。
如果炮弹的速度再快一点或者角度再小一点,金狮号船身上就会多一个水线下的大窟窿,所有人都得弃船逃生。
这次运气很好,但下一次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斯派尔在船艏炮上砸了一拳:“收帆,右转,我们回去!”
大副得令,立刻奔向船艉。
斯派尔死死盯着塔尼里亚舰队旗舰,眼神中满是不甘。
回到船艉的大副刚要转舵,却听见船艏的船长大吼道:“不要转向!朝着敌舰直冲过去!”
大副抬眼望向前方,只见一艘骇人的战船从火海和浓烟中驶出。
她的船帆上挂着火蛇,她的船头顶着烈焰,宛如从地狱归来的战船,正朝着复仇号直冲过去。
纳雷肖屹立在船头,面目狰狞地嘶吼:“升起决死旗!全舰准备跳帮!”
这艘烈火战船的桅杆上,挂上了一面巨幅红色三角旗。
这是曾经的维内塔“海上乞丐”破袭帝国的补给船时打起的红旗。
这是初生的维内塔海军冲向疯子理查封锁圭土城的舰队时打起的红旗。
这面身经百战、破旧不堪、满是弹孔和焦黑痕迹的红旗是维内塔海军的圣物,只有外海舰队的旗舰才有资格保管。
当这面红旗在旗舰上升起时,就意味着舰队司令认为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舰队的存亡危在旦夕,维内塔人绝不后退,直至流干最后一滴血。
哪怕是再懦弱的水兵,见到这面旗帜也会被激发出勇气。
这不仅是一面旗帜,同时也是海军的精神、希望和脊梁。
大副用力锤击着鼓面,金狮号奋力向前,和光荣号一道夹击塔尼里亚舰队旗舰。
尖锐的哨声在光荣号的甲板上响起,光荣号凶恶的水手长一面给水手们分发武器,一面高喊道:“准备跳帮!握紧武器!等待船长的命令!”
除了兼任船上宪兵的登舰队,平日航海中其他水手们不允许携带武器,只有接舷战前才会发下刀枪。
安托尼奥找到了自己的下属:“炮兵科出身的军官,带人去火炮甲板!船上现在没有炮手。”
几名校官敬了个礼,转身下了船舱。
安托尼奥又点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威尔森上尉!”
首席大队第一百人队的指挥官立刻站了出来敬礼。
“你手下是什么百人队?”
“报告将军,长矛!”
“带你的手下换上短刀,带着你的百人队跳帮!”
“是!”
“其他军官留在光荣号,用火绳枪压制敌舰甲板!”
“是!”
战况紧急,纳雷肖中将命令光荣号直取敌人旗舰,然而他忘记了现在的光荣号并不是平时的光荣号,这艘船已经被临时改造成了指挥舰。
原本满员五百三十多人的光荣号目前只有不到两百名水手,为了腾出更多空间,光荣号连炮手和登舰队都没带,只保留了维持战船行动的甲板水手。
幸好船上还有第三军团首席大队第一百人队的一百五十余名陆军士兵,
温特斯、巴德和安德烈协助威尔森上尉开始集结第一百人队各帐士兵,陆军的超长枪需要结成方阵,在狭小的船上根本没法使用。
和复仇号只见的距离越来越近,复仇号甲板上海盗们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见。
光荣号上的水手和士兵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甲板上漫无目的地奔走呐喊。他们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三个准尉每人抱着一大捆水手刀,在一片混乱的甲板见到谁手里没有武器就发一把刀过去。
“我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只要有火绳枪一律到桅杆的台子上!”安托尼奥沉着地给自己的下属们分配任务:“威尔森!让你的兵在甲板上集合!其他人滚到火炮甲板装炮弹去!”
复仇号此刻被光荣号和金狮号从两个方向上逼近,德雷克没想到纳雷肖居然会硬生生从纵火船里趟出一条路。
“右满舵!转到向南!”
嫌舵手动作太慢,德雷克抢过了船舵。
他想右转向南,把两艘维内塔船甩在身后,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复仇号此刻速度太快,转弯半径非常大,而且满舵右转让船身发生了严重倾斜。高速转弯风险极大,特别是对于这种重心高的战船,稍有不慎就会倾覆。
复仇号的船身嘎吱嘎吱的响着,在快速的右转弯中开始向左倾斜。
“所有人站到右舷!”
听到命令的水手们全部站到了右舷处,船身慢慢开始恢复平衡。
德雷克使出全身解数控制复仇号转向,然而这艘船的迎风面实在是太大,强风和海浪带着复仇号一直在朝东南方向移动。
两船距离只剩不到二十多米,而且越来越近。
此刻此刻,光荣号上的士兵和水手们都攥紧了武器,身体僵硬着等待着。
因为把刀柄握的太紧,威尔森上尉右手的关节都已经泛白。安德烈似笑非笑地看着温特斯和巴德,用下巴指了指威尔森上尉的右手。
对于已经经历过一次跳帮战的三名准尉而言,虽然心跳和呼吸仍然不由自主地加速,但他们却没有第一次跳帮时那样紧张。
面相凶恶的水手长左胳膊夹着一把弯刀还抱着一个木桶,嘴里骂骂咧咧地不知道在甲板上撒着什么东西。哪个水手不长眼挡着他,他抬腿就是一脚。
撒到自己身边时,温特斯才看清楚木桶里是木屑和沙子。他思考了一下,想通了这两样东西的作用。
木屑可以吸血、沙子可以增加摩擦,在甲板上撒这两样东西是为了防止血流太多上把人滑倒。
看来此刻的甲板上,只有这个脾气恶劣的水手长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两船距离拉近,逐渐并驾齐驱。舵手一推舵,光荣号朝着复仇号撞了过去。
钩索抛出,喊杀声响起。
接舷战在两支舰队的旗舰间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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