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徭役,投入湖水的石头

  牛在山坡上吃草,人也在山坡上吃草,不同的是,牛是为了填饱肚子边走边吃,放牛人是穷极无聊嚼着玩。

  这年头的牛特别金贵,到了什么地步呢?像龙且那样减肥饿到奄奄一息也只有个赵善心疼他,这种事要放在牛身上,依秦律牛瘦一寸就要笞打主事人十下。

  所以……放牛人很馋,真的很想知道牛肉到底什么味儿,因为这头牛不是他的,他只是个到处飘泊的佣工。

  “陈胜!陈胜!县里又要征发徭役了,陈胜!”

  放牛人懒洋洋的吐了口草沫子:“这儿呢!”

  四五个青年紧跑两步,向着陈胜躺卧的草丛走来。

  人到近前,他开口了:“都说了以后不要再叫我陈胜,要叫陈涉,陈涉,懂不懂?

  有了字还直呼其名,很失礼的!亏了我脾气好,要搁在公卿之家,打死你们也不亏!”

  后来的青年嘿嘿直笑:“行了行了,都是小家雀,你装什么秃尾巴鷹。”

  陈胜翻了个身,单手撑着下巴说道:“尔等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领头的青年哈哈大笑:“那请陈鸿鹄起来上路吧,人家大雁南飞可是一路千辛万苦,现在你的机会来了。”

  “什么意思?”

  “官府又下榜文了,九百徭役,你我皆在其列。”

  “什么?!官府榜文什么时候指名道姓了?!”

  “本来是没有的,但是你小子‘养‘死了县令家的鸡,然后就有了。”

  陈胜蹭的一下子站起来:“谁出卖我?是不是你干的,庄贾!”

  庄贾叹气:“这事儿还要人出卖?人家是县令,不需要知道是谁干的,但凡怀疑伸伸指头就办了,这不,我也跟你一样。”

  陈胜抬头:“服徭役?死者十之六七啊!反正事已至此,咱们干脆把这头牛也……”

  庄贾吓了一跳:“你别胡来!服徭役还有可能不死呢,杀牛可是大罪,如果干了就不是戍卒而是囚徒了,那才真的有死无生!”

  “哈哈…我说笑的,徭役……征发了去哪?”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东南那边,听说是去开凿山脉,管他呢,应该没什么危险的。”

  “东南?我听到了一个传闻,不知你有没有听说。”

  “说说看。”

  “听说吴县被一伙义士给占了!他们轻徭役薄赋税,日子很是逍遥!”

  庄贾皱眉:“这都是哪里来的传言啊?为何从不见官府榜文提起?”

  “你傻啊,那么好的事儿,要是官府明说了,百姓不得争相投奔啊。”

  “什么意思?你是说……这次徭役要送上战场充当民夫?”

  陈胜摇头:“我是羡慕那群好汉的快活日子。”

  “只是个传闻而已,真假尚且不知,别做梦啦!”

  “唉……我觉得是真的,有朝一日,我陈胜也要活成那样!”

  庄贾看了看四周,还好几个同伴都是从小长大的,转而瞪了陈胜一眼:“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你不要命了!不管那传言是真是假,赶紧忘掉就当没这回事!”

  陈胜咧嘴:“你这家伙胆子小些心倒不坏,等我以后发达了,一定不会忘记大伙!”

  “行了行了别说了,快去张罗出发的事儿吧!”

  ……

  ……

  “徭役?!”

  “对啊,怎么办啊季哥?”

  说话人长着一张苦瓜脸,头发乱蓬蓬的。

  而对面之人年约四旬额头高隆,有点奇怪的是,此人鬓发胡须整整齐齐,看上去相貌堂堂的正派样子,跟他滴溜乱转的双眼很不协调。

  “怎么办?我他娘还想知道呢,一次又一次的也没个头,老子这亭长快成光杆儿了,也不看看乡里还有多少男人!”

  苦瓜脸的脸更苦了:“季哥,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啊。”

  “这次又征多少人?”

  “两百。”

  “全乡?”

  “不是…光咱们泗水亭就要两百人,季哥,咱俩既是同窗又是同年,你可千万别把我报上去啊……”

  “滚他娘的蛋,我去哪凑这两百人?泗水亭哪还有人?老的少的加在一起全走了,留一堆孤儿寡母怎么过日子!”

  “所以啊,季哥,千万别把我……”

  “你?告诉你吧卢绾,闹不好连我都要去,还是早点安顿一下家里吧!”

  “不会吧?”

  刘季抱着膀子:“怎么不会?真要两百人那就真得连我算上,征令一下有多严你又不是不知道!”

  “啊?那我和吕媭的事情不得黄了?”

  刘季气乐了:“都这工夫了,你还要心思惦记女人?!

  先想想怎么活着回来再说吧!

  ”

  “可是……”

  “没有可是,让你早点下手你不敢,就这么点破事儿我都懒得说,我问你,那个两百人的徭役名额,到底是不是真的?”

  “千真万确啊,是夏侯婴告诉我的,他在县里当胥吏,消息灵通一些。”

  刘季听完一句话也不说,扭头就走。

  “季哥!你干什么去啊?”

  “安顿家室去!临走了,我得把吕雉和曹氏那俩娘们喂饱!”

  真是不甘心啊……

  刘家的家境还不错,虽然比不上那些富庶人家,日子过的也算殷实,起码能供得起刘季到马公书院读书。

  但他的志向不在书本,倒是对于信陵君那样一呼百应的豪杰羡慕万分,只是……等他鼓足勇气折腾完家底儿赶完千里路程到大梁,信陵君已经成了过往云烟。

  没关系,一个信陵君倒下去,千万个信陵君站起来,于是……

  刘季成了张耳的门客,信陵君门客的门客。

  好景不长,随着魏国覆灭,张耳因为名声太响被大秦通缉,树倒猢狲散,刘季在外好生飘泊了几年,这才回到沛县。

  日子久了,六国没了在外蹦哒的人,张耳不必再东躲西藏不说,名头反而更响,也是借着这张大旗,刘季连唬带赖总算弄到个亭长当当,结果好日子刚开头,就被逼到了这份上……

  “哐啷——!”

  “哎哟,好端端的摔什么啊,怎么啦怎么啦,这是跟谁啊?”

  “跟谁?跟我自己!”

  “你又欠下赌债了?”

  “不是!”

  “喝完酒打人了?老天爷,不会又把夏侯婴捅了吧?”

  “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了,你提它干嘛,都不是!”

  “那就好,快去叫肥儿来吃饭。”

  “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

  “老子可能要走了,今天刚下来的徭役,两百人,咱们亭你也知道……”

  “哐啷——”曹氏手一松,扭头看向刘季,眼睛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看不出一丝玩笑的痕迹,开口问道:“什么时候……”

  “那些都是小事儿,你也别问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好好带大儿子,如果……如果的话,你再找个男人老子也不在乎。”

  “你……”

  “你什么你,娘们就是娘们,别耽搁工夫了,老子今天喂你一顿饱的,再多个儿子就更踏实了!”

  “哎——门!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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