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弼清伸手搭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点声,昨晚茶楼接待了两拨修士,正是苍穹派和天阴派的人。他们就宿在二楼。”
璇玉子听罢,立即设下一层隔音禁制。
“来人有多少?”
“苍穹派有两人,天阴派只一人。”
璇玉子沉吟一番,最后道:“边走边看吧。小方呢?”
“他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看看矿区的情况。”
“他倒是心大,现在镇子内外的局势错综复杂,朝廷对矿区看守肯定极严。这时候跑过去窥探,保不定会被当成歹人抓住。”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算算时辰,那边的活动也差不多要开始了,便一起出了茶楼。
大街上愈发热闹了,熹微的晨光洒在街道上,有那么一瞬间,璇玉子甚至有一种置身京城通衢的错觉。
到得街中段,踇隅观的山门早已被围观群众围得水泄不通了。
好在,踇隅观在人群中分出一条贵客通道。
几名试经道童簇拥着一位身穿黄色道袍的年迈道士,站在山门前,恭迎四方来客。
翟弼清指着中间这位气度非凡的老道士,说道:“那位正是这座踇隅观的首任方丈,名叫余莫河。据说是从安西州清虚观调过来的,只是一名没有修为的持牒俗道。”
二人看着四方要人陆续入内,评头论足,游离却没什么兴趣,反而在四处张望。然后就在人群中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对方正好也看过来,随即就迎了上来。
“道心道长,多时不见,别来无恙?”
“秦公子,韩前辈,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秦乐心和韩胜超。
各各打过招呼,游离居中介绍一番。双方不免寒暄一阵,便将话题转到这场观礼上。
游离好奇道:“踇隅观落成典礼,秦家受邀观礼乃是意料之中,但为什么只有你们二位前来呢?”
秦乐心笑道:“因为家父和两位兄长都在忙着家祖扩庙之事。”
“扩庙?”
秦乐心左右看看,然后压低声音道:“上头有令,只要老祖宗能平定雾魔岭妖邪,山水辖境就能往南延伸至安化镇。”
游离抬头看了眼师父,却见他侧耳听翟弼清咬耳朵,压根就没注意这里,便开口道:
“雾魔岭之事,若是还缺人,我可以……”
话还未说完,人群突然一阵涌动,连带着游离和秦乐心,都被推搡了一个踉跄。
只见一位身穿红色襕衫的少年,由两名侍卫护着,闯过人群,趾高气昂地在二人面前立定。
“一个小小土地公,护佑一方的职责都做不好,每年还要靠县城隍分出一些功德信力,才能维持泥塑金身不朽坏。当后人的不以为耻,反而躺在先人的老功劳簿上,到处吹嘘。羞也不羞?”
秦乐心闻言,胸口起伏,脸色铁青,正要发作,却被身后的韩胜超按住肩膀。
于是出言讥讽道:“我家老祖宗神位再低,守的也是千家万户的生计和福报,总好过跑去深山老林里的山神,神位是高了那么一点点,却只能与禽兽为伍。”
说罢,直接拉着游离和韩胜超,朝着迎宾通道走去。
只留下那个被噎得除了“你,你,你……”,就再也不知该如何反驳的少年,在背后气得直跺脚。
游离笑问对方根脚。
“本县知县家的公子,叫柴荣。柴家老祖与我祖父曾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后来先后封神。柴老祖的封地在县城以北的深山里,是一名山神。所以啊,这家伙平日里鼻孔朝天惯了,别人都要让他三分,我可不怕他!”
游离听罢,心里便有了大致的判断。
柴家走的是读书科举的传统路子,秦家则更倾向于靠近修行界,因此加入了道会司这一阵营。
与余莫河互相致礼后,递上请柬。
余莫河一一翻看,笑吟吟道:“原来是勇毅公之后,幸会幸会!啊——三位原来是自踇隅山来,褚道会一再提及踇隅山上有高人清修,不意‘踇隅’一名倒是被敝观占了去,贫道初来乍到,今后还请道长多多关照。”
璇玉子还了个稽首礼,笑道:“道友客气了。踇隅山乃是西域万民心目中的圣山,圣山县的百姓本就该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踇隅观’。”
余莫河问道:“可曾入册了?”
余莫河所指的,是朝廷每三年向天下颁布一次的《神官道册》。记载着丹泽帝国境内各处的山水神祇,以及仙家门派,是目前最权威、最全面的道册。
入了《神官道册》,便意味着朝廷和修行界的双重认可,也便有了属于自家的道籍,按例不再受世俗王朝的统治。
璇玉子知道对方的用意,轻笑道:“自然是入了的。新一期的《道册》即将颁布,届时余方丈一看便知。”
余莫河点点头,“请。”
璇玉子便当先跨步,领着一班年轻人走入山门之内。
远远便可望见前殿,乃是三清殿,位于第二进的主殿则是玉皇殿,第三进为斗姆殿。东、西两路的偏殿,则为文昌殿、财神殿、寿星殿、雷尊殿等。
落成典礼的科仪,便选在供奉着玉皇大帝的玉皇殿中举行。
游离几人跟着璇玉子,先来到三清殿,焚香敬拜。随后又来到第二进院子,发现早已站满了。
众人多为熟知道门科仪的修行界人士,因而站位都极有讲究。分列在甬道两侧,静待本观方丈迎客完毕,前来主持迎神大典。
天下道观千千万,每座道观都要供奉一位主神,以求该神护佑一方。
踇隅观的主殿为玉皇殿,这就意味着本观的主祀神,即为玉皇大帝。
至于所谓的落成礼,除了与民间一样的新屋上梁礼外,最重要的便是主祀神的泥塑金身归位,俗称“请神像”。
这一步,必须是由修为高深的仙师,来担任科仪的高功,通过设坛祭祀,踏罡步斗,念诵迎请主祀神的青词宝诰,最终请下神祇分身,入主本观。
其原理很简单,即是通过打醮迎神,与上神建立直接联系,同时给出本观所在的黄道经纬方位,以便于今后神祇分身能够精准降临。
半个时辰后,余莫河笑呵呵地返回主院,朝在场的宾客致礼,然后走入玉皇殿中,开始主持各项仪程。观礼之人,则站在殿外的院落中。
这个过程其实颇为漫长而枯燥,对于翟弼清而言,尤其如此。
因为他是一名墨家修士,并非道士,因而对道门的这些繁文缛节没有多强烈的敬畏心。虽然一开始还有些好奇,之后就兴致缺缺了。
游离则很用心地观摩,想着以后自家观里,一旦人多起来,是不是很多事都得这么按章程来?
这时,他心中莫名一阵悸动,心字印也跟着躁动起来,直接对他示警。
是一股隐藏得极好的恶意。
游离暗暗运转传心术,那细若游丝的恶念,竟一变而为一缕十分坚定的杀意。
“是诅咒术!”
游离暗暗心惊,刚想通过心神传音通知师父,但转念之间突然意识到,现场有不少修为精深的高修,在不知诅咒出自何人之手的情形下,贸然与师父心神交流,神识波动极有可能会被发现。
这个诅咒术所形成的神念之蛇,淡如轻烟,且被人为地分成数截,隐藏在场内四处流转的气机之中,伺机而动。
若非修炼了传心术,游离自忖,哪怕自己的神识修为已达到第三境坐忘境,也不太可能察觉到蛛丝马迹。因为自家师父,此时此刻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时,那几截已经渐渐增强的诅咒,已经开始在场内游弋,似是在寻觅目标。
游离分析不出这神念之蛇的来源,但已经大致猜出了被诅咒的对象。
眼见着那一截截蛇身,一边借着气机流转的掩护重新凝聚,一边以极快的速度飞向锁定的目标,游离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声喊道:
“余方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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