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游离在溪边烤鱼吃。
仰望了一会儿星空,不免想起和师父一起在野外修炼的日子。心里暗暗算了一下,其实也不过是大半年之前的事情。
如今自己却形单影只,需要独自一人面对很多事情了。
世事无常,大抵如此。
匆匆吃完手中的最后一条鱼,游离舀来一罐溪水,浇灭火堆,随后乘着星光月色,悄悄向西,再入树林之中。
选中一棵巨树,攀援而上,在枝杈上正好能隐约回望到那尚冒着微弱火星的火堆。
尽管已入盛夏,高原山中的夜晚气温仍比较低,游离自金玉珠囊中取出一件披风,裹在身上,收敛气息,假寐入定。
半睡半醒地熬到后半夜,果然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接近了火堆。
游离精神一振:“终于还是来了吗?”
这来人,甚至不用游离特意放出神识去辨认,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是那秋微山的李同无疑了。
这厮与自家师妹陆金花分开行动后,久寻不见游离踪迹,放心不下女神,便半途折返了。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昏睡过去的师妹。一番天人交战,终究是有色心没色胆,犹犹豫豫地摇醒师妹。
在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考虑到陆金花佩囊被抢,身上法兵和干粮都丢了,李同便让她先回安化镇,与另一位肖姓同门汇合,自己则决定继续追踪游离。
要说起来,游离也有些佩服李同这厮。他从晌午开始一路狂奔,除了中途休息喝口水外,基本没停过,就这样,还是硬生生地给撵上了。
“看来这厮身上指不定是有什么追踪手段。”
游离想了想,取出从陆金花身上收获的佩囊,将其留在树枝上,自己则几个横跃,躲到数丈外的另一棵树上去了。
过不多久,李同果然循迹而至。捡起空荡荡的佩囊后,突然身形暴退,反应不可谓不快。
可惜自被陆金花的佩囊气息吸引注意力的那一刻起,李同就已经落入游离的算计之中了。
只见他手中的佩囊上贴着的一张土行符箓,骤然黄光大放,并以之为中心,引发周围四棵树上的符箓联动,形成一个五行符箓大阵。
符阵是符箓之术的一种高阶应用,通过各类型的符箓之间的搭配,架设出类似法阵的小天地,效果和持续时间都不如法阵,但胜在简便易行,能在极短时间摆阵。
不过,九品符箓组成的五行符阵,终究威力有限,因此重困守而不重攻伐。而游离所布置的这个九品五行符阵,则偏向于幻境的营造。
因而,此时李同的念识之海中,仿佛被接踵而至的金木水火土等五行术法,轮番狂轰滥炸了一气,导致心神疲敝不堪,几度失守。
游离沉住气,并不着急上前。他心里很清楚,此人不比涉世未深的陆金花,无论是修为、城府,还是斗法经验,都远在那个女流之上。
一直等到李同神魂衰弱到一定程度,身形摇摇欲坠之时,游离这才掣出匕首,弓身屈腿,一个箭步,飞速冲了上去。
就在此时,他突然察觉到腰际一凉。一阵冰寒至极的冷意,随之溢出金玉珠囊,并如跗骨之蛆,迅速向整个躯干蔓延,似要吞噬掉游离一般。
游离惊讶之余,在极短的时间内稳住心神的慌乱,同时心念急转。一番起心动念后,稍稍安下心来——幸好,金玉珠囊尚在自己的神识掌控之中。
于是,游离心念再动,只见一根冒着极寒气息的朱钗,自金玉珠囊中飞旋而出,悬停在半空,滴溜溜旋转不已。
游离脚尖一点身下的树枝,借势让出两丈距离,最后在距离李同三丈距离的一棵大树上停下。
眼见那朱钗渐渐止住旋转之势,寒意却越发浓厚了。
游离心中凛然。这朱钗,乃是得自陆金花的荷包佩囊之中,游离当是陆金花的惯用法兵,故而当成战利品,抹去了其上的念识印记,收进了自己的金玉珠囊之中,没想到差点酿成大祸。
游离叹息一声,心道:“看来,惦记别人的宝贝,终究算不得什么好习惯啊。”
这时,已从灵气殆尽的五行符阵中缓过劲来的李同,披头散发,双眼阴鸷如兽物。
这是心神接近崩溃的表现。
不过,此人端的了得,就算这样,仍能保持一丝灵台清明,瞪着那双在黑暗中散发着幽绿色寒光的双眼,阴沉道:
“你这小鬼恁难缠,看来不出全力,是没办法留下你了。”
说话间,只见他右手一挥,那朱钗猛然发难,瞬间就抵达游离眉心前数寸。
游离早有防备,一道手掌厚、七八尺长宽的冰墙,及时横亘在他眼前,成功阻拦住朱钗的攻势。
“叮”的一声脆响,裂纹如炸雷,瞬间弥漫整道冰墙。
紧接着,咔啦一声,冰墙崩碎如屑,而此时的游离,早已退出数个身位,右手一招,掣出一道土墙符。
手掐剑诀,口中吟唱不绝,随后,他的身前便多出一道一尺来厚的土泥墙。
李同嗤笑一声“愚蠢”,双手飞快掐诀,那朱钗一扭身,直接绕过土墙,来到游离身后。
游离见状,双手再动,改剑诀为三清指诀,李同脚下突然火光大放。噼噼啪啪,如放鞭炮一般,接连不断响起。
正是游离最早掌握的一阵符阵——火球符阵。
此阵的威力,在九品符阵中名列前茅,是炼气期修士最忌惮的几种杀招之一。游离最早使用这招时,才刚刚开通丹田,灵气储量有限,加上韩胜超有防御法器在身,因而威力大打折扣。
而这次提前布设的火球符阵,不但数量更多,而且是由游离自己绘制的,里面蕴含着他的些许神识,使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威力自然更大。
烟尘消散后,李同所在的那棵巨树已经被削去了所有的枝杈,仅剩不足八尺高的树干,泛着红彤彤的火焰。
李同半跪在不远处的地上,身上的白色法袍千疮百孔,破损严重,但游离看得出,这件至少是高阶法器级别的法袍,替他挡下了绝大部分的冲击。
喘息片刻后,李同缓缓站起身,不怒反笑道:“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玉龙山如此看重指玄观了。”
游离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也与他心中猜测印证了七八分,平静道:
“我们指玄观人少观小,一向与世无争,不知有什么地方开罪于玉龙山了?”
李同皮笑肉不笑道:“一个小小安西州,有一个玉龙山就够了。”
游离道:“还有秋微山。”
李同听罢,脸色瞬间沉下来。
游离继续道:“从始至终,你虽然将杀意隐藏得极好,但还是被我一语激出来了。所谓做贼心虚,不外如是。我不管你们秋微山和玉龙山有什么过节,或者是不是暗中受了苍穹派的教唆,左右不过是些尔虞我诈的鬼蜮伎俩,但想借我们指玄观做文章,那我不介意拿你立个威了。”
听到这里,李同再也按耐不住心头的震动,这个小鬼才多大?为何能洞悉自己和苍穹派有勾连?
念及于此,心头的杀意更浓了,当下不再留力,将残余的所有念识贯注于朱钗之中,准备给予他倾力一击。
这根朱钗与他身上的法袍一样,乃是一件高阶法器。是下山前,他的师父随同法袍一起赐下的。此物经过特殊手段炼制,与秋微山的功法极为契合。凡秋微山的修士,皆可不经炼化便能驱使。
先前与陆金花分头行事时,他不放心,便将此物留在陆金花身上,以防不测,结果还真派上了用场。
这时,他的心神中突然想起游离的声音:“你那宝贝陆师妹没跟你说过,她是怎么败于我手的吗?”
李同大骇,刚想转身逃命,心神突然一阵激荡。再之后,眼前的树林、天空便急剧旋转起来。
最后,当回过神来看清眼前事物时,映入他眼帘的,却是穿着那件熟悉法袍的身体。
只是被鲜血染红的法袍之上,再没了自家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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