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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高志和曾国忠对视一眼,同时点头。两人转身挥手,带着众士兵推着车直奔仓库边缘柴薪和干草料堆。一声令下后,士兵们快速的从柴垛和干草垛上将一捆捆的柴草丢到平板车上,堆满了之后便飞快的拉到不远处粮垛旁排成一圈。
“快快快!”曾国忠低声催促着,手按刀柄,眼睛不时的朝四周张望。
士兵们手脚飞快,一车车的柴薪拖到粮垛旁堆起来,很快便有二十几座粮垛的周围被铺上了柴草。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呵斥声从柴薪一侧的阴影中响起,紧接着一队三十余人的巡逻的兵士在柴垛一侧现身。
“我是前营军需官王昌龄,我们来领粮草柴薪的。”王昌龄忙上前道。
“不对,你们怎地将柴草拖到粮垛旁?不知道粮垛旁边禁止堆放柴草么?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巡逻士兵的头目大声喝问道。
王昌龄哑口无言。一旁的曾国忠二话不说抽出腰间腰刀,上去便是一刀,将那头目一刀砍倒。
“杀光他们。”曾国忠喝道。
数百名士兵纷纷擎出兵刃上前便杀。巡逻的数十名士兵大声惊叫,反应快的拔腿便跑,反应慢的顷刻间便被乱刀分尸。
“快点火。快点火。”钱高志大声喝道。
众士兵立刻开始点火。几十座粮垛瞬间被点燃,然后柴堆草堆也跟着被点燃。顷刻间火势噼里啪啦的升腾起来,不久后便火光熊熊,烈焰冲天。
粮垛着火的同时,周围巡逻守军和中间的几百名后营前来领取的粮食物资的兵马已经被惊动。一大群士兵一边呵斥一边冲了过来。曾国忠和钱高志二话不说,带着数百名士兵便迎了上去,和闻讯而来的众敌兵交起手来。后面王昌龄抓紧时间带着两百余名兵士从柴垛上抽了起火的木柴一路沿着帐篷草垛粮垛开始纵火,顷刻间又有数十座物资帐篷起了火头。
“莫要恋战,往外冲。”曾国忠对钱高志叫道。
钱高志点头答应,两人带着数百士兵便杀边退。周围火势越来越大,烟尘火星漫天飞舞,粮垛周围的空地上已经无法立足。同时退后的道路上也已经被快被烈火封锁。曾国忠和钱高志等人背靠大火退无可退,无可奈何之际,曾国忠大喝道:“冲!”
两人和数百士兵抱着头冲入火中,硬是从火幕之中冲了过来。数十名士兵身上即刻着火,大部分人的头发眉毛胡子都烧了起来。士兵们满地打滚,相互帮忙扑灭火势,数十人严重烧伤。但万幸的是,身后的粮垛开始倒塌,火势变得更为猛烈。冲天大火将追杀的士兵挡在另一端,阻止了他们的追击。让他们不得不退后绕道。
“快走!”曾国忠叫道。
众人驾着几十名烧的重伤的士兵转身便走,和后方王昌龄等两百余人集合一处,朝着粮仓南营门冲去。
北风呼呼的吹着,风借火势越发烧的汹涌猛烈。特别是那小山般的围在外围的百余座大柴垛和干草垛,点火之后简直就是火山喷发一般,火势蹿升至十几丈高,映红了半个天空。烧着的柴草被风吹得乱飞,火星四处飞舞,很快又将七八座粮垛和粮仓外围的十几座物资仓库点燃。飞舞的火星甚至蔓延到了外围的一些兵帐之上,将那些帐篷也点着了。
整座军营开始躁动起来,报警的铜锣咣咣的敲打着,锣声中充满的恐慌的气息。被神策军的信号弹折腾了一番的士兵们刚刚睡下,此刻再次被从梦中惊醒,忙纷纷出帐篷查看。前后营士兵相隔起火之处甚远,但冲天的火光却看得真切,他们站在帐篷外朝中营粮仓处直冲天际的大火张望着,眼中满是惊恐和慌乱。所有人都知道,那里是粮仓方向。粮仓起火了!这是最让人惶恐的消息了。
粮仓左近的兵马被迅速调动起来,他们从四面八方朝着火场冲来,意图扑灭火势。军中的救火水龙队也即刻赶来,开始用竹管汲水扑火。但很显然,如此大火,想扑灭绝非易事。水龙喷水也基本上无济于事。
曾国忠钱高志王昌龄带着七八百名士兵冲出仓库后,径直往前营方向跑。在山脚一侧的路上,看见数千亲卫迎面飞奔而来。曾国忠一眼便认出在前面的那人正是李光弼,他定是刚刚得到消息,带着亲卫来查看情形并且救火。曾国忠和钱高志忙低头躲在士兵从中,生恐被李光弼认出二人来。
李光弼见曾国忠等人反向而行,厉声大喝道:“怎么回事?尔等为何反向而行?怎么不去救火?”
王昌龄忙上前道:“禀报大帅,粮仓着火,卑职正好去领取前营粮草,于是带人扑救。您瞧,手下兄弟全部烧伤,所以带着他们去前营治疗。”
李光弼双目瞪视众人,见所有人都头发胡子烧的一塌糊涂,几十名士兵还被烧的面目全非,倒也并没有怀疑。再加上牵挂着火势,也没多想,沉声喝问:“如何起的火?”
“卑职也不知道啊,卑职带着大车刚进去,还没来得及……”
“罢了罢了,你们去吧。”李光弼无心听他啰嗦,摆手喝道。
王昌龄忙拱手应诺,带着士兵们飞奔离去。李光弼往前走了几十步,忽然转身回头皱眉叫道:“不对劲。”
“李帅,什么事不
对劲?”身边将领问道。
“站在王昌龄身后的那两个人的相貌本帅似乎从那里见过,虽然他们一直低着头,但本帅觉得眼熟。”
“……好像是曾国忠和钱高志。他们是前营的副将。”身边一名参军司马忽然叫道。
“对,正是他们,这曾国忠和钱高志是前营的将领,怎地出现在中营粮仓这里?这里可不是他们来的地方。王昌龄是军需官,领粮草也不必让曾国忠和钱高志来帮忙吧。”李光弼皱眉道。
“是啊,很古怪。”身边人众将也觉得甚是奇怪。
“李帅,其中必有蹊跷,那钱高志和曾国忠穿的是普通士兵的盔甲,就算来帮忙,穿着普通士兵的盔甲混作寻常士兵作甚?这是在掩饰什么吗?”一名将领叫道。
李光弼猛然一惊,大声怒骂道:“不好,必是这群狗贼放的火,快传我军令,命前营兵马堵截,不能让他们跑了。
通州城楼之上,对方军营起火的第一时间,王源等人便已发觉。众人站在城楼上眺望远处的火势,眼见着片刻时间内大火便成燎天之势,对面营中一片混乱。除了王源之外,公孙兰和阿萝均惊讶不已。
王源呵呵而笑道:“瞧见没?我可没有骗你们,是不是火烧连营?这便是今晚的大戏。起火的是对方的中营粮草物资的堆场。”
公孙兰和阿萝惊讶问道:“二郎怎知对方军营中会起大火?二郎何时安排好了这个计策?”
王源笑道:“稍后替你们释疑,此刻却要救人,不然放火的人怕是不能活着出来。”
王源转过头来,沉声对不远处的亲卫下令道:“发信号,命柳钧宋建功率骑兵和弓箭手接应曾国忠等人,确保他们安全突围。”
三枚信号弹腾空而起升空,南北东三座城门豁然洞开。早已在城门内广场待命的数万骑兵从三座城门蜂拥而出冲出通州城。片刻后一万骑兵便在东城外战场上集合完毕。他们毫不耽搁,稍加整队后便策马朝着对方前营方向冲锋而去。
骑兵出动不久,宋建功率五千弓弩手奔出东城门,跟在骑兵后方冲向敌营。
……
曾国忠钱高志王昌龄等人率数百名士兵飞快冲到了进入前营的后营门口。守卫营门的士兵没有怀疑,见王昌龄等人被烧伤,数十名守营门的士兵迅速打开营门让他们进入。就在此时,后方数千追兵追赶而至,远远的朝着营门处高声叫喊。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进去,他们是纵火的细作!李光弼大帅有令,王昌龄曾国忠钱高志是敌军细作,立杀无赦。”
营门守军们有些发懵,正诧异间,曾国忠钱高志知道事情败露,瞬间发难,举刀便砍。数百人砍翻数十名守军冲入前营之中,沿着营帐之间的道路直奔营地西南角。那里是自己手下兵马驻扎的方向,手下十几名校尉率领近六千兵马已经做好了倒戈的准备,冲到那里便可有足够的人手突出前营。
但与此同时,十几名李光弼的手下骑着马将李光弼的命令传达给前营大将董元舒知晓。董元舒又惊又气,大骂声中传令堵截,气的大骂,一边下令围杀。马蹄快过双腿,曾国忠和钱高志王昌龄是敌军细作,是纵火之人的消息很快传遍前营各部。而此时曾国忠等人还距离自己西南方向的营地两里多路。
很快,四面八方的堵截便让曾国忠等人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曾国忠等人再有本事也难以突破数万兵马的围堵。无奈之下,曾国忠等人拼了命的冲上了营地中的一座小土坡上,希望以地势之利进行拒守。
气急败坏的董元舒率亲卫兵马赶到了土坡下方,朝着土坡上的曾国忠等人仰头大骂。
“曾国忠,钱高志,王昌龄。你们三个混账王八蛋,朝廷待你们不薄,竟敢背叛朝廷为叛贼王源充当细作烧毁大军粮草。本人也待你们不薄,把你们当兄弟,你们竟敢在我帐下闹事。还不立刻滚下来投降,或可留尔等全尸。”
曾国忠从小坡上探出头来,哈哈大笑着朝下边叫道:“董元舒,你跟谁称兄道弟呢?谁和你是兄弟?老子们跟着王相国守扬州打叛军的时候早就是生死之交了。你姓董的算个球?再说了,你也不想想,到底是谁背叛朝廷?李瑁皇位不正,真正的大唐朝廷在成都。李瑁乃是篡位逆贼,残害太上皇和诸王的凶手。李光弼是帮凶贼子,你是李光弼的走狗。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你要劝老子们投降,老子给你个忠告,跟王相国作对,死路一条。识时务的立刻倒戈投奔王相国,保你荣华富贵。”
董元舒大骂道:“狗娘养的,还在执迷不悟,妖言惑众,你们是自己找死,需怪不得我了。本想给你们个全尸,但现在老子要把你们碎尸万段。”
钱高志也探头高声叫道:“董元舒,爷爷们早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我们死了不打紧,你们很快也要完蛋。王大帅的手段你们也见识过了。莫说这里三十万兵马,便是再多一倍你们也不是王相国的对手。识相的赶紧投降,我等可在王大帅面前为你们美言几句,或可保你一命。”
“钱将军说的一点没错。有件事要跟你们说明白。今晚军中粮仓物资已然尽数被我们烧毁。通向金州的山道也已经被王大帅的人破坏。现在
外无粮草送入,内无粮草维持,你们想想,你们还能蹦跶几天?还不赶紧投降更待何时?”曾国忠大声笑道。
围困在土坡四周的士兵们听的真切,尽皆悚然。曾国忠说的这些都是被封锁的消息,士兵们自然无从得知。但今晚中营粮仓方向已经起了大火,下午的时候大军调集了上万人出营去往来时山道,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现在综合这两个消息来看,怕是真的粮道出了事。曾国忠的话也许并非是满口胡言,而是真的有其事。
“下边的兄弟们,我说的话句句是真,你们还被蒙在鼓里。大军已经断粮了,很快便顶不住了。你们还在这里为李瑁卖命作甚?李瑁是篡位逆贼,太上皇已经在成都重新复位了,你们不要替李瑁这个逆贼卖命了,没得白白丢了性命。”曾国忠高声大喊道。
士兵们面面相觑,惊恐躁动起来。有人交头接耳小声的相互议论着。董元舒见此情景,对着周围的士兵们怒骂道:“干什么干什么?都在议论什么?这三个反贼的话你们也信?他们是走投无路胡扯罢了。还不给我放箭,将他们全部射杀。”
士兵们不敢不听,一群弓箭手弯弓搭箭,朝着土坡上方开始放箭。这小土坡本是营地中的一片隆起之地,扎营时便以此为基础,堆积了不少沙土石块加高加宽,用来作为营中瞭望和战时指挥之用。营地中这种沙土累积的高台很多,都是用来瞭望放哨并战时供将领们站在上面指挥号令的。所以这些土坡上也并非全无防御,在边缘处堆积了半人高的沙包围墙,留下一条上下的土阶,战时可让弓箭手和长枪兵在土台上防守,以防敌军刺杀指挥的将领。
此刻箭支如雨而来,这简单的防御工事倒也可以供曾国忠等人作为庇护之处。然而土台上方面积太小,曾国忠的手下有数百人之众,能安全躲藏箭支之处只能藏身三百余人,剩下的二百多人便只能挤在旁边,不能完全得到庇护。密集的箭支落下,顿时有上百人中箭,惨叫声不绝于耳。
曾国忠钱高志王昌龄三人躲在西南角的土台阶旁边,他们已经尽量不占用太多的地方,让王昌龄躲在最里边,曾国忠和钱高志缩在外边,用手中的兵刃格挡箭支。身边的兄弟被射中许多,惨叫声不绝,三人却也没什么办法。
“兄弟们,没法子,我救不了你们。各位先上路,一会儿我们便来寻你们。我们定拉几个垫背的陪着你们便是。”曾国忠叹息道。
那些中箭的士兵们自知已无生路,很多人身上扎着箭支一时未死,疼痛难忍,便自己抹脖子。还有一些索性硬撑着翻越土台边缘跳下去,想杀一两个人垫背,但跳下去的那一刻,便被乱刀分尸。
几轮箭射过之后,下方的士兵开始逼近土台西南侧的台阶,意图攻上来赶尽杀绝。曾国忠趴在沙包上看的真切,苦笑道:“钱老弟,昌龄兄,我们今日恐怕是逃不出去了,全部要交代在这里了。你们后不后悔?”
钱高志笑道:“后悔什么?我们兄弟的命其实在扬州一战中便是捡来的。若不是王大帅,我们都死在扬州了。我们多活了这大半年已然是赚了,这半年里我还纳了两个小妾,得了一个儿子呢。老子是够本了。”
曾国忠哈哈大笑道:“兄弟你确实是够本了,可惜我家里的那位是个母老虎,不让我娶妾。早知如此,我可不听她的,起码畅春园我那相好的小菊儿要娶回家的。”
钱高志闻言哈哈大笑。曾国忠看着默默无言的王昌龄道:“昌龄兄,你怕不怕?害的你你也跟着趟了这趟浑水。”
王昌龄摇摇头道:“这是什么话?这怎么叫蹚浑水?我也不怕,我虽是一介书生,但我可不怕死。可惜我手无缚鸡之力,无法和你们一样杀敌,倒成了你们的累赘了。不然我也杀几个人垫垫背。”
钱高志挑指赞道:“昌龄兄是我见过的最硬气的读书人。我虽是粗人,但也知道昌龄兄大名和昌龄兄的大作。那首‘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写的真有气势。果然诗如其人,昌龄兄好骨气,好气势。我们这些武人读了都热血沸腾。”
王昌龄摇头苦笑道:“这有什么?真正如王相国那般的人,率兵硬撼十万回纥胡骑,这才是真正的厉害呢。王相国也是文人出身,但和他相比,在下便微不足道了。哎,本想着这次能见到王相国,我还想着和他请教请教呢,可惜没机会了。”
曾国忠咂嘴道:“确实可惜了。不然你们两个见了面,定是很投缘的。话说大帅说好了要派兵来救援的,怎地没动静啊。营地里大火烧的这么热闹,大帅不会看不见吧。”
王昌龄道:“刚才我好像看到城头发了信号弹了。你们没看见么?不知道是不是来营救我们的信号。”
曾国忠和钱高志一愣,同声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就是咱们冲到后营门那里的时候,你们忙着杀人,可能没注意。”王昌龄道。
曾国忠和钱高志对视一眼,脸上均露出喜容来。曾国忠叫道:“太好了,那应该是大帅派兵来救我们了。哈哈。也许咱们不用死在这里了。咱们也不用去拼命了,守住这里坡口,拖得一时是一时,救兵或许马上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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