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沉默无语的走在回永安坊的路上,他的思绪尚停留在刚才的情境之中,白衣女子曼妙的身姿冷傲的气质依旧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惊艳之余,王源的心中也有一丝丝的寒意。
王源不是个胆小的人,但刚才那最后一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种叫做杀意的东西,给王源的感觉是,若再不离开那里的话,自己恐怕真的会变成一具冰冷的身体。很难想象一个如此姿态丰仪的女子会冷若冰霜。而居于梅林之中,雪夜月下剑舞,那又该是多么的寂寞。
夜色已深,长安城宽阔的坊间大道上行人稀少,越发显得空旷寂寥。即便是上元之夜,积习之下的长安百姓也不会因为解除夜禁而彻夜狂欢,他们早已习惯早早上床等待黎明。
走了数条街后,王源终于将自己从刚才的情景之中解脱出来,他突然意识到,今晚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李欣儿受伤中毒,而自己并没能替她请到她的师父公孙兰,甚至连公孙兰本人都没见到,便被那神秘女子赶了出来,然则李欣儿怎么办
王源考虑着要不要折返回去再碰碰运气,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此刻回去必不能如愿。对于那个跟公孙兰住在一起的神秘女子自己一无所知,再次见面只会更糟糕。不如回去问问李欣儿这女子的底细,也许可以找到办法避开或者说服这女子,反正李欣儿也说了,这慢性.毒药一时半会儿并不会伤及性命。
圆月西斜,永安坊中街道上也已经是灯火阑珊,街道上尚有未燃尽的篝火在闪烁,路边宅院和铺子门口的花灯已经大多数熄灭了,在月色之下,悬挂的花灯随风乱舞,显得萧索而凄凉。
王源避开街道上尚徘徊的寥寥人影一头钻入小巷,直奔南二里葫芦巷自己的小院。在小巷的暗影中稍稍站了一小会,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觉得一切平安无事的时候,这才推开自家院门,开了堂屋的锁走进屋里去。
然而,就在王源关上堂屋门点燃油灯的那一刻,他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差点大叫出声,还好及时的用手捂住了嘴巴。
一个白衣女子正悄悄站在自己面前数步之处,目光冰冷如利剑般看着自己,正是晋昌坊月下练剑的那白衣女子。
“我的妈呀”王源吓得腿都软了,靠着门轻抚胸口顺气:“姑娘,不带这么吓人的,你这样会吓死人的。我还当是见了鬼了。”
“你若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鬼神除非你心中有鬼。”女子冷声道。
王源自觉的闭嘴,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法子跟这白衣女子沟通。
“十二娘在何处”白衣女子冷声问道。
王源明白过来,这女子尾随而来的目的还是为了李欣儿,或许是李欣儿的师傅公孙兰派她前来替李欣儿解毒的。
“在东厢房,也许睡了,姑娘随我来。”王源把腿往厢房走。
“不必了,灯给我便是,你去门外站着,没有我的话不准进屋;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若敢进来或者是在门外偷听,休怪我剑下无情。”
女子一伸手,王源手中的油灯已经被她拿了过去,在她冰冷的目光中,王源无奈转身开门站到院子里。他很想提醒这女子,这可是自己的家,她才是外来客,哪有将主人赶出家门挨冻的道理但王源还是将这些话憋住没说,因为他觉得说这些一点意义也没有,这女子大概不会这般通情达理,况且王源也明白,这女子不愿意向自己公开一些秘密,而自己也完全不用如此八卦。
隔着门,王源还是听到了东厢房中李欣儿的一声惊喜的呼叫,但随后便无声无息了。王源压抑住要去后窗偷听的,又不想站在雪地里发呆,于是抄起门口的木锨清理起院子中的积雪来。
不知过了多久,王源干的热火朝天,额头上见汗的时候,白衣女子终于出现在门口,轻轻朝王源招手。
王源忙放下工具回到屋里问道:“姑娘有何吩咐李姑娘的毒可解么”
白衣女子冷声道:“暂时死不了,不过拜你所赐,毒入肌理之中,一时半会也难以驱除。”
王源知道是因为在伤口倒酒之事,歉疚道:“恕我无知,当时只想替她清理伤口,却不知弄巧成拙。”
白衣女子沉吟不语,半晌道:“你来帮忙,我们替她解毒,烦请烧几盆热水,我去去就来。”
王源愕然道:“姑娘去何处姑娘会解毒么”
白衣女子没搭理王源,身形微动之间已经出了屋门,脚尖轻点,如一只白色的飞鸟越过院墙瞬间消失不见。王源伸伸舌头,经过在梅林之中目睹的一幕之后,对这女子此刻的手段已经失去了惊讶能力。
东厢房中,李欣儿保持僵坐姿势靠在床头,半日半夜未见,似乎面色更为颓唐,神情更为委顿。见到王源进来,李欣儿面露感激之色哑声道:“王二哥,辛苦你了,多谢你了。”
王源将一大瓦罐清水摆在炉子上烧,回身微笑道:“莫说这样的话,我也是将功赎过。只是我没能见到令师公孙前辈,被这位姑娘阻拦了不让我拜见。这一位是你师姐还是师妹我很担心她没有解毒的手段。”
李欣儿惊讶的看着王源,半晌神色古怪的道:“王二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王源道:“我怎会认识”
李欣儿忽然噗嗤笑出声来问道:“她告诉你她是什么人”
王源皱眉回想,咂嘴道:“好像说她是公孙前辈身边的人,我估计是你的师姐或师妹吧,总之凶得很,我差点被她飞剑要了性命。”
李欣儿笑的身子发抖,又是咳嗽又是喘息,半晌平息下来道:“王二哥真是实诚人,你是我救命恩公,奴不想骗你。你口中的这位姑娘便是奴的师父呢,可笑你竟然对面不识,嘻嘻嘻。”
王源惊愕道:“她公孙前辈你的师父”
李欣儿笑道:“怎么了有什么好奇怪的么”
王源挠头道:“我的意思是,这位姑娘看上去不过二十许人,如何会是你的师父”
李欣儿笑道:“在你心目中我师父是什么样”
王源呆呆道:“我一直以为是个半老徐娘,或者干脆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李欣儿嘘了一声道:“在我师父面前你千万莫说这样的话,否则我也救不了你。我师父最恨人说她老,更别提说什么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之类的话了。”
王源不知道说什么好,没想到这白衣女子就是公孙兰,一时之间倒是有些转不过弯来。
“你师父这么年轻这可真是不可思议,我都被你们弄糊涂了。”
李欣儿笑道:“师父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年轻,但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老,我也不知她确切年纪,应该在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吧;都怪我,昨天没和你说清楚,害你闹了个笑话。不过,师父既然不愿说出身份,你便当不知道便是,免得她不开心。”
王源无声点头,这件事倒也不是公孙兰刻意的隐瞒,事实上回想昨晚的对话,公孙兰倒也真的没有否认自己便是李欣儿的师父,只是自己一直先入为主的认为要找的是个老婆婆罢了。
“我没想到师父真的会来救我,我请王二哥去找师父原本是碰碰运气,看来师父一直没有忘记我,师父对我很好,是我对不住她。王二哥,我师父脾气高傲,若有得罪你的地方,且看在奴的面子上不要在意,我师父是个好人,是我李欣儿这辈子唯一感到愧疚的人。”李欣儿悠悠说道。
王源不明白她没头没脑的话中含义,不过倒是能感觉到这对师徒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否则昨夜公孙兰也不会断然拒绝,还要自己带哪些绝情的话回来说给李欣儿听。
炉子上的水逐渐烧开,堂屋之中也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草帘掀开,一身寒气的公孙兰提着一只大包裹飘然而入。
“师父,回来了”李欣儿忙叫道。
公孙兰并没有搭理她,打开包裹,里边全是崭新的被褥和衣服,显然刚才这一趟是出门洗劫去了。
“你这些东西都是从左近弄来明日一早失窃百姓岂不要报官这会引起官兵搜查的,这样很危险。”王源想了想还是说了想说的话。
公孙兰淡淡道:“都是给了钱的,莫以为只有你事聪明人,少说话多做事,将门外的木桶搬进来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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