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接下来改杀谁呢?”
这该死的谢易!
宁宣站在原地,仍背负双手,做出和谢易一样傲视英雄、目空一切的表情神态,并环顾四周,好似挑选菜市场的瓜果蔬菜。
这狂态令周围众人一时心惊胆战,警惕地看着他举手投足间的任何一个动作。
谁也不知道,这看似张狂的男人,心中却在匆忙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即使是以泣血法催生真气达到真气境,他也和真人化时相差甚远,更遑论于达到谢易神魂降临的层次了。而直到现在亲身重临身体,宁宣更感觉到浑身上下的疲惫酸疼,每一颗细胞的力量都被榨干取尽,呼喊哀嚎着要休息,几乎达到了肉体的极限。
完全无法想象谢易是怎么操纵这样一具身体与人对敌,甚至还能威慑群雄的。
“好胆!”谢易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从心头传来,带着些惊讶和玩味,“你是真不怕死?”
“我是怕死,但你不遵守我们的约定,我怎么可能对你屈服。若有了第一次情急之下的屈从,就再有了第二次,紧接着就是第三次第四次,我迟早会成为你的傀儡。”宁宣冷哼一声,他还是对谢易的做法很气,“到时候就算你实际上没有夺舍我,也和真正夺舍我没有任何区别了。老谢,你不是说过力强者胜嘛?起码在我的身体里,我比你强,你是没办法改变我的。”
“说的很帅嘛。”谢易几乎没有感情地笑了两句,“那你准备怎么解决现在的问题吗?你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先杀了唐损,再杀了那两人。就算你想解释,就算别人会相信,但总归要给个交代才行。更何况还有唐凤华的存在,他内力驳杂混乱,被我寻到破绽击伤,但你体内的真气还是力有未逮,造成伤势不够,他保持反扑的能力。而他是绝对不管你解释如何,都要杀你的。”
他说话间,宁宣正抬头远眺,似有感悟。但其实他却暗暗以双眸的余光偷看唐凤华的模样,唐凤华收敛气息,躲在远处,看似重伤不醒,但宁宣却知道他体内的真气圆满磅礴,护住他大小骨骼血肉,生命力顽强得很。
再看了看四周,马赤弓父子正紧张地看向这里,周围一百来位精兵强将也凝固不动,人人都为他的威风所慑。
但这是谢易的威风,而不是宁宣的。
如果他们发现这点,这些看起来像是小白兔、小松鼠、小猫小狗的乖巧男人,就会立刻变成暴龙、猛虎、风暴、海啸,不带有任何慈悲地将宁宣给吞噬撕碎。
“你说的没错。”宁宣苦笑,“看来我只有暂时逃走。”
至于唐凤华……料想此人此番暴露出来的东西已经足够,接下来要么是龙孽虎煞山来处理,要么是自己来处理。
在刚才谢易以一敌众、以少欺多、以弱凌强的时候,他也没有闲着。那改编版星火观想法的种种真意在他脑中过了三四遍,宁宣看到了这些才知道谢易之前说的是真的,自己早就能够突破真气境了。
有此关键性地一推助力,他有绝对把握在数天内完成突破。
“逃走我是赞同的,打不过就逃走,这是成为真正强者的第一步。”谢易倒是把情绪收敛得很快,这也是他让宁宣觉得很矛盾的一点,一方面他尊崇现实并且顺从现实,另一方面他却又肆意妄为自大到极致,人性和兽性二者能从他的言行中看到某种和谐的统一状态。
然后他很随性地笑了两声,“祝你成功。”
“你不生气?”宁宣忍不住疑惑起来,现在的谢易好像一下子儒雅随和得可怕,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与其纠缠的准备,“我看你刚才的样子,好像是吃人一样。”
“我当然生气,但生气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一个人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不够快乐,但我现在体会到的快乐已经足够了,这是千年来我第一次闻到尝到品味到触摸到某些东西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你们这种人无法想象的。”谢易道,“我现在不生气,是因为我根本不想生气。一个人能够骗过自己吗?我真的很想骂你,但一想到之前所发生的我就想笑,我生不了气,只想去回味那份自由的快乐——当然,你要是继续让出身体的操控权,我也不是没有继续代打的想法。”
他说的好像的确是真的,宁宣简直能从这话里听出一种要跳舞的感觉。
“那算了吧。”宁宣赶紧道,“之前是必死的局面,但现在场上能打的也就马家父子和唐凤华了,马家父子察觉到了唐凤华的异变,只怕不会轻易站队,而师傅那边想必战力已经恢复,我不是没有一搏的机会。而正如你交给我的改编观想法所记述的一样,我之所以不能突破,就是以往太过于执着刺客道,而没有钻研武者道。我从来都避免让自己处于一个危险的环境,而这恰恰成了我的一个阻碍。”
谢易冷笑道,“哼哼,长大了一岁啊。”
说话间,唐凤华却忽然间一个翻身而起,以一种从疑惑渐渐变得笃定的目光看向宁宣。
宁宣暗叫糟糕,知晓自己的变化已经被人发现。
这其实不难发现,只要达到了真气境,就能够感知他人体内的气劲。若非如此,之前的暴雪书生也不会让人给小瞧,直到一场硬仗之后,才能让人高看一眼。唐凤华一直在暗暗观察宁宣,提防这个既实力强大、又行事恐怖的家伙,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点端倪。
绝不能让他先发制人!
“好小子,还敢送死!”宁宣作哈哈大笑状,然后全力催生体内的真气种子,浑身上下瞬间暴涨狂涌出大量的力量。
他持刀握剑,踏出一步,浑身上下的刀意剑气似乎满溢。
在场众人,心中立时又想到了他之前抬手杀两人,宛若蹂躏两个玩具般的模样。
唐凤华目光一顿,下意识身子瑟缩,抬手一挡。
刀剑未至。
“不对!”他旋即脱口而出,但为时已晚,宁宣佯攻势露,整个人似前撞却又往后冲,在半空中打了一个诡异的折返,却又自然而然,令人难以察觉其中的突兀。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那个威风八面、无人能敌的宁宣,怎地一下子不再进攻,反而后退了?
眨眼间,宁宣一鹤冲霄,已跨越了八九丈的距离,来到了王冬枝的身旁。
唐凤华反应过来,当即下令。
“拦住他!”
轰隆,话语之间,他抬手就是一掌!
再踏步进足,第两掌!
又连环出手,第三掌!
一掌,二掌,三掌,接连出手,几乎是以将内力当做砖头、瓦片、泥块给丢出去的一种方式,三道肉眼可见的恢弘气柱凝固成型,像是劈空的雷霆、朝天的炮火、奔腾的马匹一般追逐宁宣的身后。
哗啦啦,大量的气浪排开,好像真有三道无比沉重的东西被唐凤华打了出去、砸了出去、甩了出去一样恐怖。
这三掌所携带的内力,简直像是三道万斤重的巨石。如此砸过去,摧枯拉朽、沛然莫御,就算是一座占地数十米的庭院,也得被一招尽毁。
马赤弓和马黄叶同时一惊,这三掌在他们看来纵然用力粗糙,简陋无比,徒有形而无意,但在简直五六倍于他们的惊人内力支撑下,光是一个形状也已经足够惊心并且动魄甚至还能吓死人了。
眼看三道掌力降至,宁宣刚刚立定,长啸一声,一转身便以刀连续三斩。
这三斩仍取一个静字,却在静中跳脱出全新变化,动中取静而静中得动,互相转化,难以稳定。这已经跳跃出虚空刀的招数了,王冬枝就在宁宣的身旁,瞪大了眼睛,眼看着自己这位弟子斩出这独当一面的一刀,那刀法闪烁的光彩令她一时也为之夺目。
三斩接连而起,每一斩都截取气劲中最精妙处,如尖刺戳破气球般将其击溃。宁宣只是看似轻松地对着空气挥舞了三下,紧接着他面前就出现了三个巨大的空气破裂的变化。
哗啦啦,大量的空气汹涌地四散蔓延,如千层浪起,打得周围草飞泥翻,宁宣也发丝狂舞,衣袂飘飘。
“——拦住他!”
这时候,唐凤华之前的大喝才传播出去,再传播回来,在山林之中形成一个回音。
周围的精兵良将被此番惊变一吓,却终究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本能的反映已经是围拢上来,断绝宁宣的后路。而远处的唐凤华也神色阴沉地走了上来,直接越过了马家父子——他也知道自己露出了马脚,此番事了就到了龙孽虎煞山进场的时候,到时候恐怕这只军队也不会听他的了。
现在是他最后的机会,他不准备掩盖任何东西,只想要杀死宁宣。
“走,师傅。”宁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着身后的王冬枝道。
“小宁,你回来了!”王冬枝听到熟悉的语气,一时惊喜,但同时也醒悟不是说话的时候,站起来再问,“那师姐怎么办?”
“杀!”
宁宣眼看着众人围拢上来,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抬手两剑,没等秦清和宁业反应,就将他们当场了账,然后将手中的干戈顺势一丢。
王冬枝正看着一眼师姐的模样,怔了一怔,随即毫无障碍抬手接刀,嘟囔了一句,“我的宝宝,你总算回来了,看你那坏叔叔把你饿得多瘦啊。”
有时候我真够佩服你的神经大条的……
宁宣苦笑着持剑在手,当头冲锋。虽然他剑法不如刀法,但也能从刀中勘破剑的用法,从剑中寻觅刀的灵感,二者一定程度上互相转化——如果用游戏一点的说法,大概是一百点刀法修为转化成四十点剑法修为、一百点剑法修为转化成四十点刀法修为的样子。
总之,两把兵器中,宁宣能用剑,王冬枝只能用刀,自然是应该如此分配。
他两人就这么刀剑合力,朝着围拢过来的军人中最薄弱处冲杀。
一进入到军阵之中,宁宣才惊觉朝廷步下的阵法的过人之处。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进入的不是人群,而是大片大片的金属构成的绞肉机,几乎是每一秒都有数十次张弛有度分配合理的攻击同时朝着他浑身上下的各个要害进行打击,其中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也根本不给人思考的余地。
一时之间,宁宣是真认识到了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
幸好他不是双拳,还有另一双拳头。
虽然敌人也远远不只四手,但有时候多一双手就足够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了。宁宣和王冬枝背靠着背,几乎如让胶水粘粘在一起般,全当对方是自己的一面墙壁,根本不考虑从身后过来的攻击。
一个人要面对身前身后的攻击,和只面对身前的攻击,这是两种概念。如此一来,宁宣和王冬枝居然还支撑了下来。
这还是他们的第一次联手对敌,而且还是以寡敌众,但彼此之间的配合竟然天衣无缝。
这不仅需要能力,更需要信任。宁宣和王冬枝把自己的性命完全地交给对方来处理,如此才能够在绝境中寻求到一线生机。
但他们毕竟一个疲惫,一个脱力,都并不是全盛姿态,还是不免要受上一些伤势。他们只能够依靠各自的经验去判断这些伤势对接下来战局的影响,并全力避免其中负面影响最大的一些伤势,而接受其中负面影响较少的一些伤势。
而那潮水般涌来的军人之中,也有不少损伤,一时间血流成河、尸横片野,宁宣纵然不想杀他们,但在这关键时刻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偏偏就在这时,唐凤华追来了。
唐凤华也受了伤。
他被谢易所伤,脸色苍白,但双眼却血红。那血红和真人道燃烧般的赤瞳不同,而是被一种仇恨、愤怒、杀意所感染而成的红色,他的计划被宁宣破坏得干干净净,到现在也不知道杀生石是否在宁宣身上,但不管在不在宁宣身上,他的底细已经暴露,不可能任由他人来盘查,此事后也要逃走。
这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目标如不老火仙这样的玄关境都命丧当场,如玄贞老道这种龙头门派的支柱也被算计,可一切功亏一篑,居然死在了宁宣这么个从未在意过的小棋子上!
他是誓杀宁宣不可,不杀不足以解恨!
“宁宣,你这个麻烦的家伙!”
唐凤华如同一只苍鹰大鹏捉走野兔细蛇般的气势,从后面以爪而成势,飞袭而来,“我要让你再也成不了任何人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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