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厉害的一刀。”一声赞叹,夺魂道长从内屋里一跃而出,来到了和尚周围,检查了一番,“会长,老三脑子受了重击,一时昏了过去,没有性命大碍。”
“哎,无事就好,只是一番切磋罢了。”
会长眉头一松,然后长叹一声,“二哥,将三哥遣送去休息吧。”
夺魂道人应了一声,带着不怒和尚就此离开了。
而屋内,这里仍然是灯火通明,却已经不复之前的靓丽了。除了宁宣仍坐在主位置之外,其他人都站在四周,而地上的酒菜食物、杯盘碗碟,碎了满地,稀里哗啦,显现出一片狼藉的景象。
“哎呀,我的错。”宁宣坐在原地,面色如常,“一时手重了些,可惜了这一桌好酒菜。”
他这话说出来,仿佛对不怒和尚的忽然袭击,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这袭击过程中将酒菜给打翻,才是最大的错误。
英雄会的众人也不知道如何回应这句话,盖因弱肉强食、力强者胜,早已经是这个世界的正理,无人会对此事有任何质疑。
其中石昆仑以异样的目光看待宁宣的左右手,他也是以手上功夫闻名的,能感觉到宁宣看似赤手空拳,实际上却是以刀气剑意杀敌,若他掌中有刀佩剑,只怕更加厉害几倍。
过了一会儿,方息壤忽然叹了一口气,“暴雪先生,我知道三哥他们咄咄逼人,以至于你心中有怨气。其实刚才咱们之间的对话,也都是不作数的妄言,还请不要放在心上。其实我这几位兄弟都是自高自傲、横行无忌的性子,不太习惯吃亏的日子。其实人活一世,哪没有吃亏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活出自己的精彩。我方息壤一手创立大晋英雄会,心怀远志,要在阳首城重铸晋人的荣光,怎能见了同族被欺被辱还袖手旁观。”
“不行不行,方会长待我以诚,我怎么能够视若无睹。”宁宣愣了一愣,却笑道,“不知道方会长要我做什么?哪怕是天大的事情,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暴雪书生也都保管为你完成。”
方息壤的脸色微微一变,几个呼吸间没有说话,然后无奈道,“……现下暂时无事,先生自有要务,不如等待他日有缘……”
宁宣一本正经地说,“不行,我必须呆在阳首城,方会长有任何事情,我都得拍马赶来,助你一臂之力,否则哪能对得起方会长的一片赤诚。”
方息壤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虽然只是在那么一瞬间皱了一皱,但也已经是这张脸上难见的严肃甚至是不耐烦了,他喃喃道,“好说,好说……”
这场宴会,就这样结束了。
……
天上皎洁的圆月,洒落下一路月华,波光粼粼,宛若水色。
宁宣,王冬枝,玉幽子和姚洗月走在路上。
“这小子倒有些意思。”宁宣说,“三位姑娘,不知道你们刚才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王冬枝先摇头,玉幽子接着摇头,姚洗月头也不摇,骄傲地看着天上的月亮,但意思还是一样的:她啥也不知道。
“你们三位啊,就知道吃。”宁宣摇头,“这个会长,可不是个好相处的家伙。刚才那场宴会,可凶险得很呢。”
“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很软弱可欺,并且优柔寡断。”玉幽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出自己的感想,“相反,那个夺魂道长,倒是城府很深的样子。他的武功也很高,得道家真传,属上善若水、至柔之力,如果我没看错,极有可能与真武荡魔殿有些关系。不过应该不是真传,而是一些皮毛。”
“除此之外,老四和老五的武功,也都比那和尚厉害。”王冬枝紧接着说,“在小宁你出刀的时候,他们的反应都比那和尚快一筹,抢先离开了酒桌。但他们的排名却屈居于那和尚之后,说不定是刻意隐藏。”
姚洗月听这两人说完,宁宣的目光又看向了她,她愣了一愣。
“我……我不知道……”她想了想说,“额,他们家的菜烧得很不错。”
宁宣决定以后都将她的话视作不存在。
他直截了当地说,“这个方息壤,一开始对我热情款待,只是想要让我成为他的助力、帮手罢了。事实上,我有八成把握,他无疑是这场大鼎战争中的一份子。”
一听到大鼎战争,姚洗月精神一震,“咦,这怎么看出来的?”
“这显而易见,他的属下都对此事不满。但另一方面,方息壤在他们口中,又有极为尊崇的地位,一直都是他们所信赖的对象。换言之,如果方息壤一直这样行事,他们自然是早已习惯,怎么会今日才有这样的表现。只有在平日不这么做,忽然变得这样做,他们才会又反感,又不敢明面反对。”
宁宣说,“所以我能断定,对他们而言,方息壤今日的事情很‘反常’,和他们平日所认知的方息壤有极大差别,所以他们才彼此不满,却又不敢多说什么。而方息壤又为什么要‘反常’地去冒着得罪人的危险,去招揽一个过路人呢?”
如此细细听来,姚洗月眼睛一亮,“你是说,他也成为了一位命定者,所以需要帮手。”
“倒也不一定,因为他并没有对你有所侧目。”宁宣说,“我特意点明你是我在阳首城本地遇上的,而你的外表虽然有所遮掩,但气质太过出众,如果是大鼎战争的参与者,只怕很容易想到你的真实来历。但他神色不变,仿若无知,由此可见他要么演技出众,要么对大鼎战争是一知半解,能够觉察但又不能够全知。”
“但这两种情况如何应对,却是天差地别。”玉幽子试图跟上宁宣的思维,“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她忍不住露出难办的神色,姚洗月也开始首次动用自己的脑子。
“嘿,有什么担心的,小宁脸上并没有什么愁眉不展的样子。”王冬枝却笑道,“他肯定还有没说的话,就在这儿看着我们发愁呢。”
这话让玉幽子和姚洗月一愣,两人同时看向宁宣,果然见到宁宣的脸上,正带着一种很讨厌的笑容。
就好像看戏一般。
“宁宣……”玉幽子哼哼冷笑,“好啊,你敢取笑我……我们!”
“没有啦,我说、我说。”宁宣举手投降,“的确,如果信息只有刚才那一步,我也会陷入和两位一样的困境。但接下来他派遣了手下来找我麻烦,双方唱起了双簧,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却给了我借题发挥的机会,让我知道了更多。”
“他派遣手下……可我看那几个不像是演戏啊。”姚洗月忍不住疑惑,“他们的情感是积蓄已久,骤然爆发的。我感受不到一点虚假,难道他们也是演技出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宁宣笑道,“但是派遣却不一定是要告知,完全可以是让人以为那是自己所想的。依我看来,这些道士和尚、男男女女女,一个个看起来像是高手、能人,实际上加起来也不如一个方息壤危险。他们以为是自己不满,实际上方息壤早知道做出这件事情后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只需要稍有言语上的撩拨,这些人就自己动了起来。到了最后,说不定他们还会因此对方息壤有所愧疚。”
在他眼中,那些道士和尚,都是真情实感,做不得假的。
“他的确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玉幽子点点头,“但老实说,如果不是你先点出他有问题,在我眼中他就是个显得很老实的赤诚君子。不过到底是一方豪强,也不太可能如此。那接下来呢,他手下忽然发言,你将那和尚打败,我就记得你们就好似攻守倒转了一般,他反而极力让你不要参与此事,你却又拿出想要掺和进去的态度……这其中有什么说法?”
“我展现出了一个很乱来的……嗯,这叫做‘人设’——因为他手下对我冒犯,我心有不满,但我又确实欠了他人情,所以我接受了这个报答的方式,却还是对他手下动手,以宣泄自己的不满。”
宁宣说,“而他面对这样的人设,就一下子觉得不好掌握了。可如果这是一件只需要武功和性命的事情,不管我是怎样的性格,他都不用在意。既然他在意了,那么他要我做的那件事情,极有可能是要一个好掌握的人,而非这样一个让人难以揣度接下来会做什么事情的疯子。如此看来,他反而不像是需要一个打手了。”
“不需要打手……”玉幽子沉思起来,“这就有点不像是命定者了,这场战争是力强者胜,但他的行为却像是处于其他领域的某种博弈,你过于危险,他就不用了。”
“没错,而且既然和大鼎无关,那他的切身利益,仍只有一个大晋英雄会。换言之,他的所作所为必然有足够弥补亏损的利益所在,才能投入如此大的成本,而整个阳首城,能够让他得罪赤族又不损利益的,好像也只有一个势力。”
“你是说……赤族?是赤族本身让他得罪赤族,进而来利用你?”玉幽子总算明白了,“也就是说,他在大鼎战争中,根本算是一个局外人。”
“没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赤族内的一位高层……甚至极有可能就是那位族长,暗中给予了方息壤指示,让他听命行事,以晋人的血缘优势,来利用我。而他之所以中途变卦,没有借坡下驴,反而不愿意用我,就是怕我难以像是那几个道士和尚一样好操控,以至于反过来对着赤族一顿攻击,造成他主子的损害。”
宁宣说着说着,眯起了眼睛,“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大晋英雄会还真有趣,或许那几个当家包括元张在内,都是一片赤诚。但唯独他这个首脑,却是明面打着晋人昔日荣光的旗子,暗地里成了赤族的一条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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