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宁宣VS南库塔木

  暴雪书生要和莽古麻在晋人英雄会的驻地会面。

  这件事情吩咐下去,立马引起了轩然大波。晋人英雄会上上下下,就好像是热火上泼了一把油,一下子沸腾起来,声势旺盛得惊人。

  一时之间,许许多多的晋人圈子之中,开始疯传暴雪书生其人是谁。宁宣入城虽然不久,但所做的事情,也无一不是他人眼中的大事,这下子传播出去,人人心中,他也成为了一个像是方息壤一样的符号。

  如果要类比的话,方息壤是黄飞鸿,他起码也是霍元甲了。

  不过,也有人认为,宁宣再怎么狂妄放纵、百无禁忌,到了莽古麻的面前,估计也还要规矩一些。这个瘦而矮小的男子,其实已经等同于是晋人眼中大魔王一般的存在,没有一个人是不怕他、不惧他、不畏他的。

  甚至还有人认为,宁宣一身本领,约见莽古麻,只怕是要重蹈晋人英雄会的后路,为莽古麻效力。

  当然,更有人反驳,晋人英雄会虽然和赤族有所联系,但并不是全然为了赤族效力的走狗、鹰犬,他们许多事情里面都隐含着为晋人做事的细节,只是不为人所理解。

  前者便回应,你为晋人英雄会说话,心中没有家国情怀,我们要与赤族你死我活,不能够有一丝一毫的妥协。

  后者不免气急败坏,痛骂起来,你们这些蠢货,没脑子,看不出这是一盘大棋,其实方息壤方会长忍辱负重,只是在利用赤族的影响力,他日就要将赤族一脚踢开啦!

  就这么许许多多、纷乱如麻的吵闹之中,宁宣在晋人客栈继续精修自己的曜日隐阳变,并且等待着那本无字书籍,慢慢翻过篇来,塑造成型。

  在这个过程中,微有一件小事发生,那名为南库塔木的男人找上门来。

  晋人客栈的老板,已经逐渐习惯这些城里的大人物的到来,他敲门通知宁宣的时候,脸上写满了麻木。

  “哦,他是因为我与莽古麻的事情找上来的。”宁宣一开始有些意外,但略一思索,就有了答案,“好,那就见上一见。”

  这个南库塔木是他心头有数的人物,在阳首城内迄今为止见到的真气境人物之中,印象最深之一。当然,最强的肯定是玉蟾子,这毕竟是龙孽虎煞山静心打造的下一代核心弟子,拥有其他真气境无可比拟的优势。

  在玉蟾子之后,便是南库塔木稳稳坐住这个位置。

  再往下,才是方息壤、夺魂道人、烈龙光、烈龙霞这四人。

  至于不怒和尚,虽然在一般人眼中,已经走到了真气境的极境,但在这些人的面前,就又要往后面排了。

  宁宣下了楼,只见客栈的大厅中除了南库塔木,一个身影没有。那巨硕高大的男子,就坐在大厅正中央的椅子上,头上披散着的鞭子,像是火焰的触角,仿佛随时可能飞舞起来一般,光是看着背影,就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怖压迫力。

  老板带着宁宣到了地方,自己便唉声叹气地躲开去了。

  自从宁宣来到这里之后,他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没有几个人敢和这么个狂妄无比,在城内闹出天大事情的男人住在一间客栈里,生怕什么时候就被殃及池鱼了。不过热闹是人人都想看,老板周遭的一座一座客栈,却是生意一日胜过一日,都来这儿看热闹了。

  包括现在,四周的高楼之中,起码有二三十对目光,正观察着这座大厅。

  宁宣来到南库塔木的身前,“你来找我?”

  “是的,我来找你。”南库塔木坐直着身子,第一下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鼻环,他对宁宣的到来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像是一个机械塑造的生命体,“我听闻,你要和族长见面?”

  他们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但说话之间,并不生疏,反而熟稔得很。

  值得一提的是,南库塔木用的也是大晋官话,虽然稍微蹩脚了一些,却听得不算费力。

  “嗯,你们也知道了啊。”宁宣点点头,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怎么?你们族内,对这件事情,似乎有自己的看法。”

  “许多派系,对此非常不满意。其实族长近年来信任方息壤,已经让许多人不满了,而此次深入腹地,一点儿没有赤族族长的气概,更让人觉得不值得。有一个人听闻了这个消息,以为是晋人的流言,于是去询问族长,族长却同意了这个说法。”南库塔木看向宁宣,“这个人就是我。”

  宁宣小口轻品茶水,神色如茶水一般宁静,平和,“你很生气?”

  “没错,所以我来找你。”南库塔木地头道,“暴雪,你知不知道山火之势,一旦燃烧,就一发不可收拾?”

  “我没见过,你让我见一见呗。”宁宣敲了敲桌子,忽然一抬手。

  他将手中的茶水,直接朝着南库塔木的脸上泼洒过去。

  南库塔木一仰头,身子弯下一个夸张的弧度,茶水从他的头顶掠过,打在身后的桌子上。水势本来无形,可是宁宣这一泼洒,内力加持之下,那水就好像形成了一条长鞭,刺啦一斩,桌面就一分为二,朝着两边垮塌下来。

  地面上也像是被一条无形的大铁鞭狠狠砸落下来,轰隆一声,出现了一条碎裂的痕迹。

  无形且柔和的水,在宁宣的手中,简直比一把神兵利器还要惊心动魄!

  南库塔木目光一凝,身子忽然后仰,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他满头扎起来的发辫倏然间炸裂开来,一根根如同尖刺,在他身体的边缘也猛然弥散出一股股热力,令得空气也扭曲起来。他继续自己脑袋下垂的动作,却乘势将自己的右腿也跟着提起,整个人宛若在半空之中做了一个后空翻,只是空有后空翻的动作,其要以却在杀敌!

  这一腿不像是长鞭,倒像是一把刀。

  一把弯刀。

  刀光一闪,两人之间的桌子眼看也要一分为二,断成两截。

  宁宣本人也是刀法名家,虽成不了一方宗师,却也有自己的理解。他眼见这一刀来势之狠,没有什么刀意、境界、招法之分,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与速度推动而来,达到稳准狠三字要诀,野蛮而强悍,精准而有效。

  这刀法,就好像是一群塞外蛮荒的外族,在草原戈壁荒漠之中杀伐征战,对付的往往不是武林高手,而是一头头狡猾的野兽,不需要见招拆招,只需要一击必杀。

  反而另辟蹊径,刀法有度。

  宁宣一抬手,手成刀势,从自己的腰腹处起刀,朝着前方直直斩了过去。

  这一刀却是晋人的刀法,不同于南库塔木的弯刀,而是一种直刀。如果说弯刀代表着赤族古往今来在残酷环境下锻炼出的凶狠野性,那直刀就是一种勇气。

  不管千难万险,我自一刀斩去,勇猛无比,不惧一切!

  勇气和野性的对抗,却是野性的退缩。

  野性并不代表着蛮干,相反,野兽的狡猾、本能,往往比许多知识极高、智慧极高的文明人,更加敏感。

  南库塔木感觉到宁宣那股刀意的勇猛无畏,天底下任何权势、威风都无法阻挡的勇气,知道两者交击,自己的腿只怕要被这凌厉无比、摧枯拉朽的手刀斩去。

  他立刻变化招式,一拍身下的板凳,整个人如同陀螺一边旋转起来。

  这一旋转,整个人招式的角度、方位,都跟着变化。南库塔木从一脚自下而上掠过,变作一脚钻出,就好像从一把弯刀划过,变成一把弯刀戳出,他整个人的力量也从垂直方向,变成了水平方向。

  宁宣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一个画面。

  那就是他变招不及,这一脚自下而上,以冲天之势,直撞他的下颌,那股猛烈的冲击力,直接将他的整个下颌连着头骨都给踢歪、粉碎,将他给当场打死的画面。

  这个画面不是真实的,但也可以是真实的。

  如果宁宣不做任何反应,就会发生这件事情。他在这场战斗之中,头脑清晰,感知灵敏,对方的任何一个动作一经发出,体内的内力一经流动,立刻就能想到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

  这就是所谓的“气机感应”。

  这种感应是双方的,彼此之间都瞒不过彼此,所以一旦到了高境界的对决,就要比拼互相的反应速度。所有的欺骗、隐瞒,对于两个陷入白热化阶段的武者而言,都是无效的。

  只有某些深思熟虑、从各个侧面消解掉自己的存在感的武功,才能够逃过这种“气机感应”。

  宁宣难得遇到一个刀法高手,当下也放弃使用隐阳剑,另一只手也成刀形,伸到脖颈处,截住这一变招。

  他这一刀显得空空蒙蒙,轻轻柔柔,一刀斩去,仿佛便消失在这个世界,不复存在一般。

  这是他的根本,至清大静太无虚空刀的进阶。其中有清净无虚空五个阶段,昔日的宁宣,只有“静”字诀,但也已经是寻常真气境才能够达到的境界,而当他晋升真气境已久的现在,又经历了阳关城一番事件,早已经将自己的刀法境界,大大推动了一步。

  尤其是遗世独立这一招,本就是谢易参考了“无”字诀的自创,虽是剑法,却也有一种避开世界,独处虚空的意境,也为宁宣的进步大有帮助。

  在初见姚洗月的时候,宁宣就试图算是生疏地使用过这一招。

  他这一刀是抵挡,但却没有丝毫的烟火气息,以一种十分自然、一点儿也不突兀的方式,出现在了一个让南库塔木后继无力的位置。虽然是防守,却反而比进攻更加让南库塔木难受。

  砰,南库塔木的足尖,与宁宣的右手手刀微微一撞,空中发出一声响动。

  两个人影闪电般分开。

  南库塔木像是一枚被炸开的炮弹,整个人平行砸向地面,却忽然抬手伸到自己脑袋后面,用两根手指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宁宣也被一脚踢飞,整个人带着屁股下的板凳,狠狠撞在了身后的板凳上。

  两个人的动作凝固,对视着对方。

  哗啦啦,轰隆隆。

  宁宣身后的桌椅,出现了一连串的响动,大大小小的碎裂痕迹布满了桌凳上下,整套桌凳都好像是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从内部震碎成了齑粉。过不多时,它们一点一点、零零碎碎地掉落,从外到内,从局部到整体,溃散、垮塌,形成了那一地微如尘埃、细如粉末的碎屑。

  南库塔木脑袋之后的地面则比木质桌凳坚韧许多,没有太大的异象,只是像是豆腐一般,被他两根手指深深插入进去。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宁宣忽然拍了拍身上的尘埃,站了起来。

  南库塔木也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

  他们两人刚才,宁宣忽然泼水,南库塔木躲开反击,宁宣以刀对刀,南库塔木变招袭击要害,宁宣再以“空”字诀硬拼,最后一个的余劲毁掉了一套桌凳,一个人的余劲卸去给了地面。

  这一系列的变化,快捷到不可思议,整个过程在一两个呼吸间完成。

  不过这股力量,根本也完全不是他们的全力。宁宣没有拿出曜日隐阳变,南库塔木也未曾施展出赤族的火精五变,他们都顾及到这里的场地,否则就算只是试探性的交手,所损害的又岂止是一套桌凳,一块地面。

  “这里不是好交手的地方。”南库塔木看上去好像没有经历这一场激烈的战斗,他平静,和煦,但眼神之中,却隐藏着一股火热的力量,“去城外如何?”

  “看来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宁宣眯着眼睛,他从南库塔木的招式之中,虽然没有感觉到全力,却感觉到了满盈的杀意。

  和上次不同,上次的南库塔木,虽然是为哈齐木尔多出头,却没有多少杀意,更多是好奇、试探。

  可这一次,南库塔木的招式之中,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念。

  “没错,族长与你们这些晋人越是亲近,就越是危险。”南库塔木说,“赤族与晋人之间的斗争,就是你死我亡的关系,绝无回旋余地。我不知道曾几何时那样智慧的族长,为什么会受你们迷惑,我也不用知道——我只要打死你,再去打死方息壤,他就算要问罪与我,我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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