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贾宝玉虽然是一个纨绔的公子哥,但是他还不是木瓜脑袋,相反,他的脑袋也是很灵活的。
知子莫若母,同样的儿子也能很好的体会到母亲的心意,‘为啥偏偏派晴雯去!’,在愤懑的冷静里,想想王夫人平时对林黛玉的冷眉冷眼,这个答案在贾宝玉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
而这个答案既让他伤心,又让他无奈,更让他感觉到压抑,比李桂还让他感觉到压抑……
不过贾宝玉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去安抚林黛玉敏感而脆弱的心灵……狠狠的把棉巾往盆架上一甩,带着满身的空落、焦躁、懊恼与无奈,贾宝玉转身往碧纱橱而去。
出门之际,迎面夕阳的红云里,或许是红云的无垠、悠然,突然间贾宝玉想到了随心所欲、纵横自在的江湖……
……
月上柳梢之后,‘步步高升’的竹节烛台被点亮,灯火明暗之间,李桂和往常一样,一边默默背书,一边在上面简单的加上逗号或句号。
背书在科考中是基础,科考中的用典、用句,全出自《经书》,有时的要求甚至是一字不差!李桂纵然有上一世二三十年的学历,但这个慢功夫却还是要下……
而自李桂读书之时,晴雯便把针线箩筐放在了小床边,并拿起锥子开始穿刺厚厚的鞋底——她是知道李桂以前的事情的,调戏过很多的大小丫鬟,虽然现在变了,但万一要是故态重发呢!
这锥子在手,正好顺手、及时、用的上。
也因此晴雯一边纳着鞋底,一边不时瞟上一眼,暗中注意着李桂的动静,但是除了看到李桂的背影,偶尔听到‘哗啦’的翻书声,她没觉察到任何异常。
“原来他真的变了!他倒是真认真,二爷还真没法和他比,没中榜一点也不怨,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过乡试……看他这股劲,早晚都能……”
随意而散漫的想着,晴雯渐渐放松了警惕……
……
与此同时,宁国府后宅,秦可卿的三间大房里,莲花烛台上,牛油巨烛高燃着,灯火恢弘。而里屋南侧的两个角落里,两个碳盆里碳火熹红——秦可卿身子怕寒,已把炭火点燃。
而和以前一样,此时的秦可卿斜躺在贵妃榻上,眉锁春山——已经过了发月例的日子,贾珍依然没把库房的钥匙给她,这个她可以和贾珍僵持,但有些事难以僵持,比如震国公之孙牛济元的媳妇小产,这种事就应该她去,当然并不紧紧是去,而是要拿银子的!
可银子在库房!
“怎么办?”想到再过几天治国公马魁之子马向清弄瓦之日,这将又是一大笔银子,秦可卿的黛眉皱的更紧了……
左右无计之下,秦可卿不禁恨恨的想道:“我顾忌府里的颜面,要是再不给,我就不去,丢脸大家一起丢就是!哎……这样……”
秦可卿心中愁肠百结,而这时宝珠和瑞珠已经添好了炭火,烧好了壶水,看秦可卿愁郁的样子,宝珠和瑞珠知道秦可卿在想什么,为了转移秦可卿的注意力,也是闲着没事,随后宝珠一边提着砂壶倒水,一边歪着头向秦可卿说道:“少奶奶,今天西府出了点事?”
实际上荣宁二府那么多人,每天就没有没有事的时候,秦可卿也是见惯了风云,因此只是怏怏的随意问道:“什么事?”
“回少奶奶,宝二爷屋里的晴雯被送到李桂那里去了。”宝珠一边把泡好的红糖姜水递向了秦可卿,一边回道。
秦可卿没想到荣国服会给李桂派个侍候的人,更没想到会把晴雯派过去——毕竟晴雯是贾宝玉的人!
“哦……”
素手按着贵妃榻的扶手,秦可卿一下子侧卧来起来,从头部到脚部形成了一个优美的圆弧,同时快速的问道:“怎么回事?”
“回少奶奶,我听丰儿说是李桂在信王爷的诗会上做了一首诗,得了第一名,所以政老爷才让夫人派个丫鬟过去给李桂洗浆梳洗,王夫人就把晴雯派了过去。”
“诗?”
秦可卿自小是被秦业抚养长大的,秦业是进士出身,以前无出,又知道秦可卿暗地里的身份,所以尽心尽力的教她读书写字,教她琴书礼仪,也因此秦可卿和这个时代所有的读过书的人一样,对诗词有着执着的喜爱,只是她不像贾宝玉那样有及时获得新诗词的渠道。
而她没想到李桂居然去了信王的诗会,还得了第一名!因此惊诧了一声,随即就一下子完全坐了起来,同时急匆匆问道:“什么诗,你可抄……”
在那个时代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识字的机会,实际上即使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也没这个机会,因此说到这里,想到宝珠并不识字,秦可卿一下子停了下来。
而宝珠却笑道:“婢子是知道少奶奶喜欢诗词的,可恨丰儿也不识字,说来也巧,经过老祖宗那里时,正听到三小姐和二小姐谈论李桂的诗,于是奴婢就请三小姐给抄录了一章。”
说着,宝珠从袖子中抽出了折叠成方块的一张娟纸。
秦可卿接过便匆匆打开……
她之所以匆匆,倒不是因为知道诗有多好,而是好奇李桂写的什么诗居然得了第一名!
“夜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呀……”
犹如明月穿过了云翳,朱唇微启,秦可卿不知觉的轻叫了一声,本来晚愁如轻云遮月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
秦可卿没想到李桂的诗写的这么好,这么有才华!以前她只是认为李桂有侠心,有计谋,有上进心……
才子佳人是那个时代女子的梦想,即使嫁为人妇,时光荏苒,但梦想这个东西不会消失,只会被深藏,而在某个特殊的时刻它还会不经意的蹦出来……
明眸亮起的同时,一股热力突然在秦可卿心田迸发,她感觉她的心好像活了!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而后秦可卿的明眸却逐渐暗淡——现实的烦忧犹如层层的乌云,梦想之花只能短暂的开放。
但尘世就是如此,物与人与时俱灭,但感觉却一生长存。
“叮咚,叮咚……”
清雅的琴声一如既往的传了过来,秦可卿慢慢抬起了螓首,美目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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