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熹微,烛光昏暗的单人监牢里,艾德气定神闲地将双臂枕在麦麸枕头上,心中只觉得百无聊赖。
他并不担心所谓的“罪名”真的会成立,光凭手帕上的残余茶汤和散落的圣油,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证明自己的清白。
剩下的无非就是银雾市的神调局分部与总部方面的协调沟通,毕竟神调局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窗外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那是蒸汽机排水管道流出的水珠地溅落在铁栅框上的水声,当艾德数到第412滴的时候,门终于打开了。
不出所料,映入眼帘的正是伊顿先生那瘦长的灰色身影:
“抱歉,又给您添麻烦了。”艾德坐起来客客气气地说道,“事情比较复杂,请容我和您简短地解释一下……”
“没关系,我已经看过问讯记录了。”出于习惯,伊顿开口前摘下了帽子,“你有受伤吗?”
“呃,没有。”艾德先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
“那就好,跟我出去吧。”
伊顿先生把白鸦手杖和帽子递给了艾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袋子,装的是其他被没收的物品。
“里德爵士怎么样了?”艾德问道。想要追踪微笑先生的踪迹,他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伤势并不重,经过罗温的治疗后已经稳定,但始终无法恢复自主意识。微笑先生的人格在他体内寄生太久了,原本的人格已经近乎消亡。”
“……只能吃流质食物,对光线刺激有微弱的反应,除此之外,里德爵士现在就只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这样啊,那……嘶……”艾德还想说些什么,忽然觉得左腿一阵剧痛,刺得肌肉一阵痉挛颤抖。假如不是有手杖撑住,几乎就要摔倒在地。
左腿的骨伤还没有好透。看来是在花园迷宫的追逐太过猛烈,导致旧伤复发。
“这样吧,以你现在的状态,恐怕暂时也很难归队继续参与任务了。”
伊顿先生瞧出了他的异样,转身说道:
“我这边再给你批准延长两周假期,负责照顾夏洛蒂的安全。”
“好的,明白。”
艾德点了点头,由于精神创伤的缘故,夏洛蒂身边必须要有人看护。之前一直是‘白矢’负责照顾她,如果自己能够填补空缺,娘娘腔就能腾出手来去做其他事情了。
“对了,还有一个小问题……”他满脸心虚地说道,“酒店那边迷宫花园的损失,应该不要我来赔偿吧……”
之前他为了抄近路留住微笑先生,把迷宫花园一路砍成了单行道,应该要花不少钱才能重新修缮。
“当然,神调局有专门应对这种情况的补偿款项。”伊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不过你的年终奖金可能会受到一些影响。”
哦不……
……
“我再重复一遍……”
娘娘腔抿了抿嘴唇上的口红,刚想要说下去,被艾德打手势停在半道:
“不必了不必了,我都已经会背了——”
“蓝色药盒里的透明胶囊早晚各服用一次,每次一片。如果夏洛蒂开始出现严重的嗜睡症,则立刻停止服用蓝色药盒里的胶囊,改为服用红色药盒里的冲剂,每日一次,一次一包……”
“当药品剂量少于七日所需时应通知罗温医生。除此之外,身上随时携带应急使用的鸦片酊注射器。一旦夏洛蒂开始不受控制地狂笑就立刻对其使用,若鸦片酊无效,立刻远离现场等待支援。”
一口气背完之后,艾德叹了一口气:
“说真的,我们有必要确认三次吗?”
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反复记忆的复杂说明,况且他都已经记在记事本上了。
“麻烦点总比出事强。对你来说也许是小事一桩,不过对于某些脑浆里都是铁锈的人来说……”
白矢挑了挑眉毛,咋舌摇头道:
“这么和你说吧,最早两个药盒里面装的都是胶囊,直到铁砧这个弱智大块头搞错了颜色,让夏洛蒂在已经出现嗜睡症的情况下整整睡了三天。”
“呃……”艾德听得瞠目结舌。
这也能搞混,大块头铁砧先生该不会是色盲吧?
“我会小心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
“最重要的是让夏洛蒂保持积极的心态,如果她情绪低落就带她出去逛逛,只要多加小心,不要去过于嘈杂喧嚣的地方就好。”
“明白。”
“那我就动身去找伊顿先生报道了,据点这边暂时就交给你照顾。顺带一提,我在柜台第二层格子的最里面藏了两瓶陈年威士忌,有需要的话不用客气。”
娘娘腔跨上肩带,给艾德抛了个媚眼,然后在艾德竖起中指之前溜出了房门。
蓝色药盒、红色药盒、还有注射器的收纳腰包……
艾德又重新检查了一遍数量,确认剂量超过七日后才将这几样东西装在了身上。
好了,去看看夏洛蒂的情况吧。
他用托盘装好药丸和水杯走上楼去,褪色的扶手仿佛被清晨纯白色的微光漂洗过似的,如教堂的圣像般光滑明亮。
夏洛蒂的房间有股花园般清新的气味。之前如蝴蝶般鲜艳的蓝色绣球花,已经变成一团灰暗的枯蓝色,垂头丧气,而新的花苞尚未绽开。
唯一仍在绽放的绣球花,是那束被插在花瓶中的剪枝,正绝望地绽放着泡影般的蓝色。
“夏洛蒂。”
“啊,是怀科洛先生啊。有什么事吗?”
夏洛蒂转过身来,脸上依然带着白色的口罩。面罩之下,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白矢托我把早上的药送过来。伊顿先生打算把他调过去,所以这几天就由我来陪着您了。”
艾德本想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却突然意识到问题立刻止住。
“好的,我这就过来。”
一阵晨风吹过,夏洛蒂墨蓝色的短发微微拂动,她放下水壶,用手背擦了擦额角:
“奇怪……”
她空洞的双眼注视着瓶中的绣球花,似乎有些疑惑:
“为什么剪下来的切花会比留在枝干上的绽放得更久呢?”
“我猜大概是因为‘把枝条切下来’延缓了植物的生长速度吧,毕竟凋谢也是植物生长过程的一部分。”
艾德意识到这样说或许不太好,于是话锋一转:
“……当然了,我是随便乱猜的,毕竟我也不是植物学家。到了盛夏它还会再次盛开的。”
“凋谢……”夏洛蒂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花瓶,一叶花瓣轻柔地飘落到地上。
“那天底下有没有永不凋谢的花呢?”她的眼中带着些许失落。
“嗯——”
艾德望着夏洛蒂的眼睛,沉吟片刻:
“说起来,我倒还真的见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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