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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镇的户口册,已摆在赵瀚面前。
数据做得非常详细,除了个别自耕农、小地主之外,其他佃户都不敢隐匿信息。
是的,黄家镇还有自耕农和小地主!
都是近几十年内,从三黄、李家分出去的族人。他们也恨三黄和李氏,如果遇到天灾,很容易被大地主侵占田产。
全镇有517户,共计丁口3645人,其中男丁2029人、女口1616人。
以上数据,12岁以下孩童未统计,因为古代非常容易夭折。赵瀚下令,专门给12岁以下孩童另立副册。
同时,大族留下家奴,也暂未进行统计,赵瀚另有安排。
若把全部人口算上,应该能超过4000人。
从以上数据可以看出,男女比例非常离谱,黄家镇肯定有杀害女婴的传统,并且有大量光棍儿存在。
另外,老年人口比例很低,全镇平均年龄为31.26岁。
医疗卫生水平差,并不是主要原因。
纯粹是种的粮食不够吃,一旦遇到歉收,就有老人主动自杀。特别是老妇人!
“公子,田分好了。”陈茂生捧着鱼鳞册进来。
赵瀚手里,包括山地在内,约掌握18000亩土地。
江大山、李正等主动立功者,每户分得20亩地;
黄老实等交投名状者,每户分得19亩地;
第一批起事者,每户分得18亩地;
第二批起事者,每户分得16亩地;
第三批起事者,每户分得15亩地;
从头到尾看戏的顺民,每户分得5亩地。
当然,以上只是粗略规定。若有人分到下等田,赵瀚会酌情多给,尽量以公平为前提。
一共分了8000多亩地出去,赵瀚自己还剩10000亩左右。
“没出乱子吧?”赵瀚问道。
陈茂生说:“闹了几场,还有人打架,都被铁牛带人制止了。”
黄家镇最大的地主赵子曰先生,收起户籍册和土地册,面带笑容道:“召集全体农户,后天早上来黄家祖宅大门外开会。对了,告诉他们,不管大人小孩,来了就能白领粮食!”
……
此时春耕已经结束,赵瀚在分田的时候,尽量谁佃耕的土地就分给谁,避免出现不必要的利益纠纷。
天光微亮,算上孩童在内,约有四千人左右,陆续来到黄家祖宅外。
大门开启。
赵瀚跨步而出,身后是庞春来、张铁牛、陈茂生、江大山、黄幺、黄顺、李正、江良、刘柱、小红、小翠等人。
扫视众人,赵瀚朗声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来领粮的,不晓得开会是啥子东西。”
“哈哈哈哈。”
一些农户笑起来,更多农户则是满脸期待。
“我也不让你们久等,”赵瀚对陈茂生说,“开始放粮,每个大人五斗米,小孩减半。按登记的户册来分……”
“赵老爷!”突然有人喊。
赵瀚问道:“怎么了?”
那人吞吞吐吐道:“我……我要登记户册。”
“立即给他登记户籍,”赵瀚也不责罚此人,而且语气和蔼道,“谁还没造户册的,都可以来登记,按户口领粮食,大人五斗米,小孩子减半。”
此话一出,突然跑来二十一户村民,全是自耕农和小地主。
他们跟被灭门的大户关系较近,不是感情关系,而是血缘关系,被分家出去不超过五十年。
登记完毕,赵瀚开始放粮。
说好的每人五斗,就是五斗,而且没有用小斗。
黄遵道虽然银子不多,屯的粮食却多,这玩意儿才是农村硬通货!
另外几个大户同样如此,黄二爷家甚至只有300多两银子,粮食却屯了好几千石——有些都发霉发黑了,也不愿拿出来分给穷人。
赵瀚这次分发的,就全部属于陈粮,继续储存只能烂掉。
只见一个又一个农户,被点名之后过去领粮。虽然都是些陈粮,却足够他们高兴,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
还没领粮的农户,都翘首期盼,生怕赵老爷中途反悔。
一直放粮到接近中午,总算所有人都分到粮食。
“菩萨保佑赵老爷!”
突然有农户下跪,带着哭声高喊。
犹如病毒传播,一个传染一个,转眼间四千余人全部跪倒。
赵瀚也懒得制止他们下跪,他已经想明白了,喊一万句口号,不如做一件实事。
分粮就是实事,无非三个目的:
第一,处理即将烂掉的陈粮。
第二,清查户籍人口,让没有登记的农民,为了分粮自己冒出来。
第三,立信。赵老爷说话算话,说分粮就分粮,说五斗就五斗,而且不用小斗。
只有确立了信用,接下来的开会内容,才会有人真正服从。
“还有谁没分到粮食?”赵瀚问道。
无人说话。
“那好,”赵瀚笑道,“我宣布第二件事,黄家镇今后改名武兴镇。由我担任镇长,陈茂生担任副镇长。武兴镇,下辖四个村,每村设村长一人。”
“第三件事,天启年之后,官府增加的田赋,你们分到的土地都不用交,只按万历年间的田赋征收!”
“第四件事,不征辽饷!”
“第五件事,不征火耗!”
“第六件事,不征杂派!”
“第七件事,不征徭役!”
“第八件事,我剩下的一万亩地,按人头均摊佃租给你们。租子下调一成半,就是说,你们以前交一石租,今后只交八斗半!”
会场瞬间闹腾起来,农民对更改镇名无所谓,剩下的几件事却句句震撼人心。
他们下意识的不敢相信,可想想赵瀚放粮的行为,不由自主的又都相信了。
江大山、黄幺、黄顺、李正四人,他们都是有见识的聪明人,此刻又是兴奋又是恐惧。
赵老爷要造反!
可他们已经杀了大户,上了贼船,再想下船很难。
而且他们分了田地,也不愿再过老日子,只能跟着赵老爷一起拼命。
赵瀚示意众人安静,笑着说:“第九件事,黄家宗祠,改为武兴镇私塾,由庞夫子担任山长。全镇十二岁以下孩童,不管男童女童,每天必须上课半日。不收你们的学费,中午还管一顿饭,饭钱由我来出!十二岁以上,愿意读书的,也可以来旁听。不收学费,但不会管饭!”
农民们都没当回事,读书有个屁用,又没钱考秀才。而且,几岁的娃娃,可以帮家里干活,跑去读书岂不浪费?
突然,赵瀚说道:“七岁以上,十二岁以下,不管男童女童,谁要是不来上课,我就加田赋、涨租子!”
这话都把人听傻了,只有逼着农民做工的,哪有逼着孩子读书的?
可若不送孩子读书,就得加田赋、涨租子。
赵瀚又说:“第十件事,你们之中,但凡是佃户,就算没有跟我做事,至少也分到了五亩地。既然分地了,那就得出力。每家每户,出一个青壮,我要编练勇团!谁敢不来,我把田收回去!”
农户们都不说话,死寂一片。
“押上来!”
赵瀚突然爆喝。
从黄家祖宅,陆续押出七人。
赵瀚指着黄三水说:“此人是谁,你们都清楚,也知道他都干了什么。我就不开公审大会了,铁牛,行刑!”
张铁牛抡起斧头,将嘴里塞布团的黄三水,当场砍得脑袋开花。
赵瀚又指着两人说:“这两个人,带头抢杀地主黄遵明。黄遵明虽然是黄遵道的亲兄弟,但早就分家出来,他只是个小地主,干的坏事也不多。我已经再三申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胡乱杀人,却还有人敢抗命。铁牛,行刑!”
张铁牛抡起斧头,又把这两人砍死。
他们的家人,今天也来领粮食了,顿时哭喊声震天响。
其余农户,也战战兢兢,不敢把赵老爷当成好欺负的大善人。
赵瀚又指着剩下的四人:“我挑选能写会算的,帮着一起清丈土地。这四人偷奸耍滑,把别人家的田往大里量,把自家的田往小里量,想蒙混过关多分一两亩。大夥说说,他们有没有罪!”
“有罪!”
“该杀!”
这种事情激起众怒,无数农民喊打喊杀。
赵瀚说道:“此事虽然恶劣,但罪不至死。罚他们每人交出一亩地,充做私塾的学田。再让他们四人轮值,给私塾扫一年学堂!”
“好!”
农民们开始欢呼。
放粮是立信。
杀人是立威。
赵瀚趁机喊道:“现在,每家出一个青壮,过来登记编练团勇。大家放心,不会占用农忙时间,不会耽误你们种粮食!别糊弄我,四十五岁以上的不要,谁敢作假就等着被收田吧!”
农民们左顾右看,纠结之余,只得把家中青壮送出去。
因为,赵瀚已经有了威信!
更重要的是,赵瀚手里掌握着土地,那才是一件大杀器。
顷刻间,赵瀚有了五百多杂兵。
五百多分了田地,只能跟着赵瀚走,而且一大半见过血的杂兵。
殴杀地主,也算见血。
赵瀚这种玩法,有点类似隋唐时期的府兵制:土地国有,分给百姓。忙时耕种,闲时训练,战时打仗。
唐代府兵制的崩溃,是由于土地虽然国有,分出去却收不回来,人死了都还占着地。而且豪门大族,暗中吞没国有土地,却又仗着特权不交税。
长此以往,人口渐多,土地渐少。底层百姓,名义上可分土地,国家却无地可分,还要百姓交税和打仗。
土地国有,分配万民,并非什么灵丹妙药,关键还是中间的执行力。
执行力一完蛋,再好的政策也跟着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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