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证券交易所。
郑芝龙今年已61岁,自从被撸去公爵,只剩个小爵位之后,他就整天听戏和宴饮,不再过问外界的任何事情。
这次却难得出远门,一是来广州见儿子,一是来交易所看热闹。
钟楼敲响九点的钟声,交易所大门终于打开。
郑芝龙带着亲随挤进去,只见前方挂着几块黑板,写着股票和期货的名字。
股票仅有九支,期货也才几种。
由于是开张第一天,所有股票和期货,都写着一个指导价,方便投资者在开盘前竞价。
广交所的所监叫霍震声,正经的进士出身,之前在大同银行任职。他让官差敲锣,示意众人安静,然后举着铁皮喇叭说:“今日广州证券交易所开张,我先简述一下规矩……”
赵瀚定下的六条交易规则,大方向当然得遵守,细节实操时必须改动。
因为没有电脑的时代,证券交易滞后性太大。
郑芝龙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但他雇了个证券经纪人,吩咐道:“你先把别的弄好,我看看再说。”
经纪人立即去买申请单,这玩意儿也是要钱的,买单由红墨印刷,卖单由蓝墨印刷。一口气买了上百张,拿回来站在郑芝龙身边听命。
已经有人填好单子去竞价,此项流程也改了赵瀚的规定。只有最初五分钟的申请单,可以选择撤单,因为人工忙不过来,容易造成现场混乱。
昨日没有收盘价,官方定了竞价参数。
随着时间推移,各支股票和期货的数据,被交易员用粉笔写在黑板上……最高买价、最低卖价、最多成交价、开盘价等等。
“这就可以买了?”郑芝龙问。
经纪人建议说:“印度商社的老股别买,被抬得太高了。点金银行的股票可以买,点金银行就是以前的万生源钱庄,而且是目前唯一的银行股票。发行价十两一股,今天的开盘价是十六两,肯定能赚钱。”
“那先买50股!”郑芝龙非常豪气,这点钱对他来说,纯粹就是毛毛雨。
申请单的买卖价格,填的是一个区间,否则人工配对太困难。
郑芝龙让经纪人去递交申请,足足等了十三分钟,终于完成交易。然后他就盯着黑板看,股价从16两,渐渐变成16.2、16.5、16.9……每过15分钟,交易员就要用粉笔更改股价。
大概过了40多分钟,点金银行的股价,突然就停止变动,旁边用粉笔画圈标注“涨停”。
郑芝龙问道:“涨停就是不能再买卖了?”
经纪人解释说:“买点金银行的人太多,朝廷规定,每日涨跌最高15%。今天不能买卖了,只能明天再来。”
“那你算算,我赚了多少。”郑芝龙道。
由于申请购买股票时,填的是价格区间,配对出来的交易价也不同。经纪人拿着算盘敲打一番,笑着说:“恭喜爵爷,刨去牙费和票税,不计买申请单的钱,爵爷今天净赚112块3角6分。”
郑芝龙惊讶道:“我坐在这里,啥都不敢,就买些股票,便能赚一百多两银子?”
“爵爷出了本钱啊。”经纪人说。
郑芝龙早在家里腻歪了,各种娱乐方式都尝试过,如今总算找到了新玩法。
郑芝龙不缺这点钱,他只是觉得很有趣,便说:“再去买,银行的股票涨停了,别的股票还没停,全停了就去买期货。”
经纪人也不劝,因为股票就几知,现在是买啥都涨。
下午开盘仅20多分钟,九支股票,全部涨停。紧接着,就连期货都涨停了。
沿海富商太多,证券交易所又新鲜,好些富豪没事儿干,都跟郑芝龙一样跑来炒股。
就这样连续涨停三个多月,股票种类也增加到17支。
突然传来一个消息,印度商社有条船失踪了,却是中途遇到了暴风雨。
股价已经到离谱地步的印度商社,开盘几分钟就不再有买单。郑芝龙手里屯着一堆股票,不断降低卖价,却根本没人来买。
这种情况,足足持续一个多月,套牢的股票终于陆续出手。
“赔了多少?”郑森一脸笑意。
郑芝龙说道:“不多,才亏三千多两银子。”
三千多两银子,对郑芝龙而言不算多,但他心里就是很恼火,面子上很难挂得住。
赵贞芳说:“有人上吊自杀了。”
郑芝龙惊讶道:“为股票自杀?”
郑森叹息道:“那人买股票赚了不少,玩得越来越野,竟然把房子抵押,找银行贷款炒股。印度商社的股票暴跌,有几支股价奇高的也跟着跌。他还不起贷款,被银行收走房子,全家都流落街头。一时想不开,就翻墙爬进自家房子,在堂屋里上吊自尽了。”
“这股票害人啊。”郑芝龙也颇为感慨。
郑森趁机说:“父亲玩股票可以,切莫太过痴迷。”
郑芝龙嘴硬道:“我就是玩玩而已。”
广州这边的报刊杂志,刊登了炒股自杀的新闻,瞬间就引起全城热议。
升斗小民把股票视为毒蛇勐兽,认为那就是赌博,教育子女别进交易所。一些知识分子,也写文章抨击证券交易,大骂股票期货蛊惑人心,是人世间最道德败坏的东西。
然而,却不断有新的股票上市,特别是银行股为数最多。
一些报刊杂志也增加板块,大谈特谈股经,不知从哪儿跑来的股票专家,在报纸上指点江山教人如何炒股。
郑芝龙非常有意思,他自己的公司不上市,却又喜欢泡在股市里玩。
他还特别喜欢短线操作,因为长线投资不刺激。
郑芝龙还认识了一些股友,都是有钱富商。他们联合起来泡制假新闻,买通报纸大肆传播,人为造成股票暴涨暴跌。
事后,那几家报馆被人砸了,甚至有个报社编辑,被愤怒的股民打成瘫痪。
此事闹得太大,就连左布政使郑森的官邸,都被股民围着要求主持公道。
“父亲,你也参与其中了?”郑森的脸色非常难看。
郑芝龙失口否认:“我没有。”
郑森说道:“涉事报社,员工全被审问过了,顺藤摸瓜已经找到收买之人。”
“把我供出来了?”郑芝龙问。
郑森冷笑:“谁敢供出你这位爵爷?但跟父亲一起炒股的富商,已经被官府抓了四个!”
郑芝龙不以为意道:“谅他们也不敢揭发老子。”
郑森极为愤怒:“父亲缺那点银子吗?”
郑芝龙说:“不缺,但有意思。”
郑森说道:“所有涉事报馆,除了罚钱之外,执照全部加盖红印。若敢再犯,一律吊销执照,子孙三代不得经营报刊。至于那些富商,名下商社也被加盖了红印,多来两次,今后会影响儿孙科举做官。父亲,你好自为之吧!”
郑芝龙不敢再蓄意制造虚假消息,但他很快学会别的招数。
有支刚刚上市的小股票,由于郑芝龙买得太多,竟然稀里湖涂变成庄家。然后他发现自己可以操作,股民跟傻子一样,被他牵着鼻子走。
洗盘、拉高、出货,郑芝龙屡试不爽,仅凭借这个套路,就在股市里赚了上万两银子。
渐渐的,股民也学聪明了,知道有人在坐庄。谁要是对小股票坐庄洗盘,很快就要被老股民察觉,说不定庄家反而把自己给套牢。
又有一帮证券经纪人,悄悄联合起来,利用客户的钱,操纵股价套取暴利。
乱七八糟的玩法越来越多,倒逼证监会做出新规定。
当李铨再次回到上海,发现跟去年又不一样了。就连拉富贵车的车夫,都在聊某人在股市赚了多少钱,一脸羡慕恨不得自己也去炒股。
底层百姓,还真不敢炒股,因为最低投资一两银子,那可以买多少斤米啊。
李铨给皇帝写信,询问四海商社是否上市,又说自己打算去航海探索。
他的志向不是做生意,美洲航线已经步入正轨,李铨也打造了两艘新船,准备带着船员们去别处看看。
赵瀚收到来信,也获知了三大交易所的情况,回信说:“四海商社暂不上市,否则股票必引起疯抢,甚至涨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价格。”
之前作出规定,还漏个非常重要的内容。
有上市公司的原始股东,见到自家股价疯涨,竟然大量抛售套现。由于操作不当,此举引发股价暴跌,其他股东将其告到官府,投资失利的股民也闹腾起来。
由于缺乏相关规定,此桉只能不了了之,证监会递交了一份建议,请求财部和内阁予以批准。
即,上市公司的原始股东,他们所持有的股票,必须与普通股民有所区别。所有原始股,在公司上市两年之内,禁止在股市出售,两年以后,逐年增加出售限额。
赵瀚每个月都在关注证券市场发展,闹心的事情很多,但规则也在不断健全。
荷兰那边的交易所,其实情况也差不多。富商钻空子的操作,已经影响到市场安全,逼得大资本家们进行调整。
只不过,中国这边整顿力度更大。
而荷兰的证券交易所,一切利于大商人的空子,都被选择性的无视了。
只需发展一两年时间,中国的证券交易所,必然比荷兰更加规范,这是属于集权政府的独有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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