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从斩妖除魔开始潜龙勿用第一百二十八章天钺星的弱点上官槿匆匆离去,并不是返回衙门处理公务,也不是忙着去做紧急的杀鬼任务。
她只是心绪纷乱。
她的脸紧绷着,嘴角旳弧度因为强装微笑而显得僵硬。
她发现,今天与顾旭当面交谈的时候,自己很难再像以前一样,保持着毫无瑕疵的笑容,和优雅从容的风度。
此时此刻,她正循着直觉,在洛京城的大街小巷间,漫无目的地行走。
春意融融,暖风习习。
阳光把地上的砖石染成了灿烂的金色,仿佛涂了一层蜂蜜。
路人谈笑风生,小贩连连吆喝,夹杂着风声与马蹄声,形成声音的波涛,一潮又一潮地涌入她的耳中。
但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仿佛与她有着遥远的距离。
她仍然仿佛滞留在寒冷的冬季。
不知不觉,她沿着人群熙攘的石拱桥,来到了洛河的北岸。
相比权贵官僚们扎堆居住的南岸,这边房屋挨挨挤挤,街道混乱肮脏,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煤烟、垃圾、污水、马匹粪便等等的复杂气味儿。
对于这股气息,上官槿非常熟悉。
因为她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路边有家狭小简陋的客栈,挂在门头的牌匾早已褪色,看不清楚上面的字样。几个少年少女在里头打杂跑堂,招呼客人,忙得大汗淋漓。掌柜则懒洋洋地瘫在一把破旧的竹椅上,嘴上骂骂咧咧,催促着伙计们快点儿干活。
很多年前,上官槿也是这群伙计中的一员。
幼时的她,是个又黑又胖的丑丫头,五官也还没长开,同伴们经常因她的相貌而嘲笑她,给她起了“母猪”、“黑熊”等难听的绰号,掌柜也看她不顺眼,时常找借口责罚她,嫌弃她笨手笨脚。
那无疑是一段昏暗无光的日子。
这样的环境,使得她一度变得敏感孤僻,也让她的内心深处充满了对“美”的渴望,向往着世间美好的事物。
她曾以为,只要拥有了“美”,就能摆脱别人的冷嘲热讽,变得受人欢迎,被人喜欢。
直到驱魔司司首洛川找到她,把她带到衙门。
她摇身一变,从客栈中的打杂丫头,变成了大齐王朝的官吏,变成了掌握着非凡力量的修士。
那一天,她看到往日不可一世的掌柜,在洛司首的面前奴颜婢膝、诚惶诚恐;那一天,她看到那群嬉皮笑脸的同伴,在洛司首的面前战战兢兢、噤若寒蝉;那一天,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曾经欺负她最多的壮硕少年,哭哭啼啼地恳求她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于是从那以后,上官槿明白,除了“美”之外,“权”与“力”也可以让她变得受人欢迎,受人尊重。
想到这儿,她轻轻摇了摇头,施展“流星走月”,离开了这个充满了辛酸回忆的地方。
片刻后,上官槿来到了驱魔司总部衙门的院落边上。
这里可以说是她的第二个家,是她工作、修行、成长、磨砺的地方。
因为见识过他人的前倨后恭,她比衙门中任何人都要更努力、更拼命。
天未亮时,她就在院中迎着晨风,挥剑起舞;夜半三更,她则待在寂静的藏书阁中,默默阅读各类修行相关的典籍。
除此之外,她还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研究妆容打扮之术、待人接物之道。
过去的日子在她内心深处留下深深的阴影。
她想要出人头地,希望自己未来的生活能充满光明,再也不要遭遇别人的冷眼相待。
后来有一天,洛司首把她和楚凤歌叫到了面前,以并不是很严肃的态度,用占星术尝试性地卜算了二人今后的命运。
他说楚凤歌的命格是“天魁星”,乃贵人之星,自带浩然之气,热衷济弱扶倾,为他人铺设前程。
楚凤歌很认可“浩然之气”这个说法,却对“为他人铺设前程”不以为然——他觉得他自己是未来的天下第一,这世上其他人都不配由他来辅助。
上官槿则用鄙夷的目光看向他,说以他愚笨的脑子和低微的能力,估计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帮助别人了。
接着,洛司首又说,上官槿的命宫主星是“天钺星”,同样也是贵人之星,温和仁慈,有同情心,喜暗中助人。
这回轮到楚凤歌来嘲笑她了。
楚凤歌斜瞥着她,语气尖锐地说,如果像她这样的人都能称得上“温和仁慈”,那么这世上所有人就都是大慈大悲的圣人了。
洛司首没有理会两人的拌嘴。
他继续跟他们讲了“天魁”与“天钺”的弱点。
“天魁”的缺陷是自负固执,一旦误入歧途,就容易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天钺”的问题则源自于它的桃花属性,一旦萌生情愫,便容易为情所困,陷入泥沼,难以自拔。
听到这话,上官槿皱起眉头,沉默不语。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自私而冷酷的人,自从进入驱魔司衙门的那一天起,便在利用身边一切可利用的人,竭尽全力向高处爬。
她并不觉得自己会对什么人动感情。
只不过,司首大人说的话,她不敢不认真地去对待。
作为一个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人,她暗暗下定决心,倘若自己的心里真的窜起火苗,就要在第一时间将其掐灭。
她不能让自己拥有弱点。
也就是在那一天,司首大人把“天魁”和“天钺”两把宝剑分别交到他们的手中,成了他们各自的本命物。
“记住我今天说的话,”最后,洛司首嘱托道,“今后你们可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一定要时刻反省自己。”
几个月前,同样在驱魔司总部的观星台上,通过司首洛川的那一面能够知晓世间万事的神奇铜镜,上官槿第一次见到了顾旭的身影。
那时她心头想的是:“这少年长得真好看。”
俗话说,人越是缺什么,就越会在意什么。
作为一只曾经的丑小鸭,上官槿就对美貌这东西格外关注,遇到长得好看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多看两眼。
而顾旭又好看得格外出众。
不只是清,不只是俊,不只是姣好。
而是清俊疏朗,孤绝卓绝。
上官槿曾把楚凤歌的长相形容为“秀气”,把昭宁公主描述为“雍容”,把赵嫣概括为“妖媚”。
那么在她的眼里,顾旭便具备着一股出尘脱俗的“仙气”,像是坠入凡尘的谪仙一般,似乎游离于人间之外——且随着他境界的逐渐提升,这股气质正在变得愈发明显,愈发浓烈。
在后续的相处中,上官槿还发现,顾旭不仅仅外表出众,而且天赋异禀、才智出众。
他正以一种光芒闪耀的姿态,在大齐王朝迅速崛起,从沂水县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吏,变成了洛京城中万众瞩目的天骄。
容貌,力量,天资,名望……
在他的身上,好像有她一直以来渴求的一切。
可是,像他这种深受上苍眷顾的人,却在修行方面,比她还要更加努力,更加拼命。
看他那废寝忘食、不舍昼夜的模样,就像是有人拿着鞭子在后面催促他,不刻苦修炼就会被打死一样。
“他为何要这么拼命?”
上官槿忽然对这个少年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她在驱魔司里搜索权限范围内关于他的一切消息,在崂山遗迹之行中接近他,向养伤中的时小寒询问他的过去,与他在元宵夜结伴同行,主动邀请他参加“温故壶”幻境的试炼,陪他一同去购买洛京的新宅,甚至跟着他去了一趟临安城……
有意或无意地,她创造了很多跟他相处的机会,只为拨开笼罩在他身上的重重迷雾,去更多地了解他。
然后她发现了他身上更多的闪光点——
比如在危机面前淡定从容,为身边人两肋插刀,对王侯将相和平民百姓的一视同仁、平等对待……
她本以为,自己对他怀有的心思,不过是好奇罢了。
她也早就清楚,顾旭和时小寒关系密切,又患难与共,日后不出意外,将会结成金玉良缘。
然而不久前,当她真正听到他们两人订婚的消息时,她却莫名地烦躁不安,仿佛一个踉跄,灵魂跌下了断崖,坠入了深渊。
“原来这就是天钺星的宿命啊,”想到这里,她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呀。”
这一瞬间,她的脑海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想要在他婚礼的那天,骑着骏马,拎着宝剑,像那些热衷“抢亲”的西北蛮族一样,大摇大摆地去劈断那花轿的抬杆。
但她很快就把这个念头逐出脑海。
既然“为情所困”是天钺星的弱点,那么她就应该竭尽全力去抑制它,去避免它。
于是她伸手理了理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跨过衙门的门槛,穿过长长的走廊,径直朝着属于自己的那间静修室走去。
途中,不少同僚向她行礼问候。
她向他们点头微笑,但她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
待步入静修室后,她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了数十张精致的工笔画。
她曾在顾旭面前以随意的口吻说过,要借助自己“天算”神通,把整座洛京城画下来,记录下每个角落里的美景。
她也确确实实地在做这件事情。
只是画中的每一个地方,对她来说都是很特别的。
驱魔司的观星台、正平坊的四合院、龙门书院的凉亭、高大巍峨的北城门……都是他和她一起待过的地方,留下了他们两人共同的足迹。
作为一名第四境修士,上官槿近日已经隐隐感受到了突破第五境的契机。
她知道,如果自己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斩七情”破境之法,用真元之火将手中的画卷全部焚毁,借此斩去七情之中的“爱”,便能步入“孟婆亭”,晋入。
她的资质只有四品,比不上像楚凤歌、苏笑、赵嫣这样的天才。
但她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在修为上并没有落后他们太多。
只需要再往前一步,她就能摆脱“天钺星”命中的弱点,跻身大齐王朝最耀眼的天骄之列,收获到他人欣赏、羡慕乃至于敬畏的目光。
那无疑是她曾经无比渴求的东西。
她在席子上盘膝坐下,盯着面前的画卷,一动不动。
阳光穿过雕花窗棂,照在她的脸上,抚摸着她如墨的黑发,勾勒出她纤瘦的轮廓,细柳般的眉,宁静的眼。
时间缓缓流逝。
洛京城的钟声响起了几次,阳光也在房间里悄悄地旋转挪移。
但上官槿手心里的真元之火迟迟仍未点燃。
待到黄昏降临,屋子里的那抹阳光彻彻底底地消失不见,她才幽幽地叹了口气,理了理衣裳,缓缓起身,把画卷重新收回了储物法宝之中。
她终究还是放弃了用“斩七情”破境的打算。
“你在想什么呢,上官槿,”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在心头对自己说道,“‘斩七情’可是一种有缺陷的法门,它能让你走得更快,却不一定能让你走得更远。你的理想一直都是成为洛京城备受瞩目的大人物,怎么能贪图一时的破境速度,而选择走捷径呢?
“还是给我静下心来,去寻找一种更完美的、没有后患的破境之法吧!”
话虽是这么说。
但上官槿心底却清楚,这不过是个借口。
其实,她只是放不下罢了。
…………
与此同时。
顾旭返回屋中,从盒子中取出上官槿送的礼物。
这是一把金剪刀。
剪刀是大齐王朝婚嫁中常见的礼物。
一方面,剪刀能用来裁剪衣服,象征媳妇心灵手巧,也代表新人婚后衣食无忧,绫罗绸缎,应有尽有;另一方面,剪刀用来剪断东西,表示与过去的生活、过去的感情统统一刀两断,从此步入全新的生活。
“谢谢。”顾旭轻声道,同时把剪刀收了起来,跟别人送给他的订婚礼物摆在一起。
随后,他在席子上盘膝坐下,服下丹药,进入极致专注的修炼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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