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李靖的烦恼以及善后

  定襄城,血腥味还未散去,无数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这座城市的大大小小的角落里。突厥大军留下了几万具尸体,堆满了各处的街道,再加上那些百姓,整个城市就像是一座尸山。

  李靖坐在颉利的营帐里,双手揉着有些疼痛的太阳穴。他很累,很想就这样休息一下,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前来接应的大军还不见踪影,这里还要他主持大局,岂能放松?而且他现在也没有那个心情去休息,因为还有一大堆的事情困惑着他,让他乱成一团麻。

  他的身份很特殊,虽然祖上是军人世家,但是他之所以能有现在的成就并非是祖上余荫,而是另有机缘。当初年少轻狂的他,在前隋司徒杨素的府上结识了现如今他的妻子——张初尘。此女原是良家女,但是因为家境贫寒,被父母卖身杨府,成了杨素府上的一名歌姬。当时李靖正是年少冲动的年纪,与这位美貌歌姬一见钟情,并且私定终生。之后遭到杨素这位权倾朝野的司徒的打压,一路逃亡逐北,在这逃亡的过程之中,李靖获得了他这一生最大的一次机缘,被一名卖炭老翁搭救,并且成了本代的兵家巨子。

  因为这个身份,李靖收获了许多,前人先贤留下来的无尽的兵家宝库,兵书,战术。使得他在后来的战争上用兵如神,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可是也正是因为这个背景,让他在现在儒家占据庙堂的朝野之中,几乎没有丝毫的话语权。并且还要面对帝王的猜忌,所以李靖这些年都活的是战战兢兢,只要战争一结束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交出兵权虎符,因为他手上要是有大量的兵力的话,坐在最上面的那位会寝食难安。况且李靖也不愿成为谁人的心腹,因为他曾在自己师傅的坟前立下誓言,会将兵家传承下去,要是真的成为帝王的心腹,定然会被完全掌控,兵家将会彻底消失,成为儒家的一部分。

  李靖的态度决定了他不能将自己一身所学也不得轻易传授他人,只能随着他自己一同葬入黄土。这是作为一个皇帝的必然心态,不能为我所用,就只能让它灭亡。这也是李靖的悲哀,他老早就有打算想要将自己所学的一身本事写成兵书,传承下去,让病家不至于湮灭。可是这个愿望也需要李二的准许,他自己要是擅自动笔的话说不得就会大难临头。正是因为这些事儿,李靖在朝中几乎没有一个同盟,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也是为何他这么聪慧的人物会两次三番的站错队的原因所在。当初李渊在太原起兵反隋,他乔装打扮一番准备去江州告密,结果却被拦截下来。顺势投向李渊,这其实是他的聪明之处,他知道自己的师承来历定然无法得到帝王的信任,所以就干脆先将他们得罪了,然后再到他们麾下效命这样方才不会接触太多的秘密,才能保住传承不失。

  战战兢兢的活了大半辈子,李靖每踏出一步就要想到之后可能发生的种种变化,并且做好相应的应对腹案。就像当初李二派了侯君集前来向他学习用兵,李靖不敢不从,但是却只传授一半,剩下的就截然不提。这让侯君集觉得李靖藏私,还到李二那里告了一状。李靖却早就想好应对之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侯君集的委屈变成了居心叵测:“现今天下将安,吾所授者,保天下平安足矣,何须再多?是为何意?”话中的意思就是侯君集心怀不轨,恐怕有别的想法了。这让侯君集吃了个哑巴亏,从此对于李靖他是暗地里牙痒痒。但是这却是李靖想要的,不拉帮结派,不结党抱团,就自己一人就好,要是真的教导侯君集兵法,那么侯君集必然要以师礼对待李靖,这样就打上了师徒的标签,这不是李靖想要的。而且李靖也不看好侯君集这人,做事太过阴暗,多使用阴谋诡计,这样的人必定不是光明磊落之辈。

  李靖除了对自己的身份的忧心之外,还担忧着大唐这个帝国的未来,他纵观大唐朝野军伍,发现下一代大唐军中武将稀缺,几乎没有领军人物。老一辈逐渐老去,小一辈却没有成长起来,大唐军队面临着青黄不接的尴尬场面。想他和秦琼,尉迟恭,这些人已经老了,五六十岁了,这样的身子骨还能撑几年?小一点的程知节,李世绩也四十出头了,而小一辈的纨绔居多,真正能上战场搏杀的也就只有程知节家的程处默,尉迟家的两个傻儿子。至于刘弘基的儿子刘鹏举,李神通的孙子李鹏程这些人都有着明显的性格缺陷,还需要大量的磨练才能真正独当一面。所以李靖非常的担忧,要是一直没有大的战事,那还好一点,至少能让这些小家伙多和老一辈学学,可是真的战争爆发:东北高丽,西面突厥,回鹘,南面百越蛮人,还有吐蕃,吐谷浑,铁勒等等这些地方都需要大量的领军将领!李靖每每想到这些事儿,就头疼。虽然他一直在站队上出臭棋,那是为了疏远权力漩涡。可毕竟他还是一个汉人,所以心忧华夏民族,心忧中原大地也是人之常情。

  想着这些事儿,李靖就想起已经去追踪颉利的那个小子,这位让他都看不清的楚王殿下。虽然明知晓他身后已经站着一个神秘的学派,还是一个庞然大物一般的存在。可是李靖还是异常的欣赏他,希望将自己的一身本事传授给这个家伙。这也是李靖一直到现在发掘出的最具有可能信的传人了。

  因为李宽的身份比较特殊,他是当今圣上的亲生儿子,所以定然是不会背叛自家的江山的,哪怕将来兄弟倪墙,那也是皇家内部的事情,这属于自家的矛盾,所以李宽不管学习了什么东西,对于皇室来讲都没多大损失,至少对于坐在皇位上的那位来说是如此。只是这样势必会得罪皇后和太子,这一点李靖又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这小子是现在最合适的人选了!”李靖松开手,站起身来,一身甲胄在他站起身来的时候哗啦作响,迈着大步走出帐门,看着漆黑的夜色李靖一声长叹。冰凉的空气的刺激下,心中的烦闷被暂时压制下来,同时也在心中觉得,此次回京就像李二说明这件事情,看看有没有操作的可能。当然对于李宽,还要保密并且还有一番试探,才能确认这小子是否合适。现在先不管这些,强打起精神,率领幸存的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三千士兵还剩下不到千人,但是却足以打扫战场了,这一次打扫主要就是补刀,见到还有气的就补上一刀,确保没有人装死。然后等到接应部队来了在收拾,反正天降大雪,气温低得可怕,也不怕会有腐烂造成瘟疫。

  并且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找到唐俭,当时进攻的时候李靖虽然也曾想过唐俭的安危,可是他还是下令进攻了,因为要是当时想要救出唐俭的话,定然要付出不可估量的代价,而他只有三千人,每一个人的阵亡都是难以弥补的,而突厥人足足有五六万人,这样的差距使得李靖不得不使用那有些邪门儿的《惑神曲》。还好的是这东西真的有效,并且效果异常的好,不然这一仗李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输掉。

  不提李靖打扫战场,再来看看李宽这边。

  颉利在最后的时刻,将手中的弯刀甩出,并没有杀向其他人,而是直直的飞向了李宽,弯刀就像一只飞来骨一样,在空气中旋转着,发出呜呜的声音,急速的向着李宽飞了过来。

  李宽呛啷一声抽出了横刀,直直的斩了过去,两刀相交,刺溜的带出一溜火星,然后颉利的弯刀飞向一边,与此同时这位突厥的可汗也被一拥而上的大唐士兵给扑倒在地,被生擒活捉了。

  李宽没有去打搅那些在欢呼庆功的人,径直带着自己的大狗悄悄地离开了。甚至好多人都不知道这里曾经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擒获突厥的可汗。只有张宝相悄然的盯着李宽离去的背影,脸上有着一丝庆幸的神色,似乎觉得李宽没和他争抢这个功劳是放了他一马。毕竟要是以李宽的身份真的要和他平分活捉颉利的战功,他张宝相还真的也只有那落牙齿和血吞,吃下这个闷亏,毕竟这天下姓李。那位爷的老爹坐在最上面,就是最大的道理,走到这大唐的任何角落,这个道理都是通用的。

  一行人欢呼着架起了颉利,像是抬过年猪一样抬回了定襄城,他们要在那里庆祝一下,这一仗的胜利。

  逃走的突厥人四散奔逃,分得很是零散,所以基本上没办法追击,就这样放任的话也不是个办法,李靖决定派出一支五百人的骑士,以定襄城为中心,五十里地之内驱赶他们,将这些溃军赶得远远的就好。只要坚持两天,大唐的援军就到了,那个时候就一举扫荡整片草原地区,将那些突厥溃军赶到大漠那边去。

  李宽在张宝相等人回来之前就已经回到了营地,带着大狗穿行在这原本属于突厥人的营地里,李宽寻找着自己的那只小队伍,着大军里边他也就只认识那些人了。

  转过好几个营地,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小队驻扎的地方,这个地方离着颉利的那顶奢华的帐篷非常的近,也在那小山丘的顶上,结果还没到营地里边就听到里边传来的哭声。声音低沉,带着无尽的伤感,带着一股决然的绝望。似乎整个世界都已经崩碎,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的感触。

  李宽虽然还没见到哭泣的人,但是从声音他就已经听出了是谁了,哭声是女子,那么在他的营地里也就只有三人,首先干这样肆无忌惮的哭泣,那么排除了那名侍女;剩余两人中义成的声音却不是这种柔和富有表达力的,这带着江南的吴侬软语的哭泣只能是萧皇后发出来的。只是萧皇后这是哭什么?为何哭得如此有感染力?恐怕和孟姜女哭倒长城都有的一拼了。

  李宽径直走向哭声传来的地方,见到几名玄甲卫的士兵正在抬着一具无头的尸体,准备抬出营地去,而萧皇后瘦弱单薄的身子就趴在那里,拉着那尸身的衣摆,泪水哗啦啦的向下流淌,可的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李宽看的都一阵心疼,只是一想起这女人都已经六十多岁了,又有点接受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李宽上前问道。

  “回禀楚王殿下,营地中发现一具尸体,结果这萧……就这样了!”被问到的士兵回答道。

  “萧老夫人,怎么了?你认识这名死者?”李宽走到萧皇后身边,出声问道。

  “我可怜的政道……没想到你还是这样丢下了我一个人……”萧皇后眼泪顺着吹弹可破的脸蛋往下淌着,嘴里撕心裂肺的哭喊。轻声地啜泣倒是能激发别人的怜悯之心,可是过了头就有点难看了。

  再美的人这样嚎啕大哭都不再美丽,所以李宽这会儿居然心境平静了下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不管怎样,他这一生或许死了更加轻松!你还是要活下去,不是吗?”李宽说着安慰的话,在这位传奇女子的香肩上拍了拍,不再多言,转身走进了中央那顶最大的帐篷,那里是专门给他留着的。

  就在李宽走向自己的帐篷的时候,从营地中央的一辆囚车上,传来一声嗤笑,义成公主被装在囚车里,她不像萧皇后,手无缚鸡之力,又积极配合,她就是那又臭又硬的茅坑石头。所以刘威干脆就将她扔进囚车里。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被吹起,紧贴着她的身子,虽然冻得满面铁青,这个前隋的公主仍旧高傲的昂着自己的头颅,决计不会对她心中的叛臣贼子低头。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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