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章 打刘承宗两次

  顽贼正文卷第五百四十章打刘承宗两次刘承宗在囊谦传报康宁府四方土司,邀约在官寨设宴,找大伙借钱借粮。

  他其实并不是个从根本上反对贵族制度的人,他能接受人在社会中有等级之分,做出什么样的成就决定后代拥有什么样的出身——也正因接受这个客观现实,他才向来不给土司好脸。

  因为人立身于世,靠的是能力,出身是且只是能力的一部分,不同出身的人在前途发展上必然有不同的助力与阻力,那么如果两个分别承受助力和阻力的人站到相同的地位上,毫无疑问平民在出身之外的综合能力一定比贵族强大得多。

  反之,这贵族得多废物啊?

  当然这只是他看不上贵族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也差不多,是因为这些贵族不是他封的。

  贵族或土司都是被人封出来的,本质是一种激励制度和交换,你为我立功,我给你授土,康宁府的土司都不是他封的,意味着这些人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事,他们对元帅府毫无价值。

  所以本质上,在刘承宗看来,他向康宁府治下土司提出借钱借粮,不是他求着土司,而是他赐给土司们表现忠心与立下功绩的机会。

  而且是绝佳的机会。

  他会还,还给利息,借十还十三,只是相较于十年的还款期限,利息有点低而已。

  但反过来他做出承诺,要还账而且还要还十年,就意味着这片土司领地至少还能在大元帅府治下存在十年。

  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好的事儿吗?

  反正对康宁府境内最大的土司、长河西的土司木雅来说,这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买卖!

  他像疯了一样,前脚见到刘承宗的使者,听说元帅府要向土司借粮借钱,当天启程,冒着康宁府漫天乱飞的蝗虫,快马奔赴囊谦询问这事是不是真的,得到刘承宗亲口说出的肯定答复,笑得像个大傻子。

  刘承宗也没多跟他说什么,毕竟他心里有数,木雅是跟他打过交道的土司,过去就给他提供过兵力支持,直到如今长河西的头人瓦斯还在谢二虎的蒙古旅里当参将呢。

  对他的政策,木雅肯定会支持。

  不过他还是小看了木雅的支持力度。

  刘承宗召见各路土司,命令下达到各地,仍然存在于康宁府的大小土司都不敢怠慢,纷纷冒着蝗虫群踏上觐见之路,无非没人像木雅那样疯狂赶路罢了。

  木雅抵达囊谦的两日后,几个土司、头人陆续抵达,剩下的人也都在路上,人没到齐,刘狮子也不聊正事,只是依次接见土司头人,细致地了解一下他们领地内近两年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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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的,通常有这个官职的人都是厉害人物,就比如播州宣慰使杨应龙、石柱代宣慰使秦良玉。

  那些小土司们还琢磨着借多少钱粮给刘承宗,毕竟他们的领地都在刘承宗的管辖范围内,刘大元帅又不是啥良善人物,一毛不拔只怕性命不保,但真让他们把全部家产都借给刘承宗,又确实舍不得。

  偏偏木雅这么有魄力,当场就把钱粮拉来,着实把小土司们震撼了一下。

  刘承宗也心说,这木雅不愧是开民宿的土司,有脑子也有魄力,知道这事有利可图,居然还没确定事情是不是真的,就已经把财货拉来了。

  他已经开始想,木雅拉来的是十七箱金子、还是十七箱银子呢?大概率是银子,因为十七箱金子太多了,恐怕木雅没这个财力。

  但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木雅笑眯眯地指向院子里停住的十七辆车,又扳着指头道:

  刘狮子倍感失望啊,寻思你王八蛋到我这儿哭穷来了是吧,带着七分纳闷儿没好气道:

  木雅也很无奈啊,自从刘承宗北征,他就一直在康宁替刘承宗干宣扬王化的事儿,请打箭炉的生员秀才编了很多故事、聘请画师四处画画,派遣上百名苦行僧人在康宁府甚至乌斯藏游走民间,四处宣扬大元帅发兵一扫邪知邪见、驱逐作恶多端的妖魔鬼怪、降妖除魔的功德。

  尽管身份是宣慰使,但地处茶马古道的关键贸易节点,让他的生活状态不像那些热衷于争抢地盘的土司。

  毕竟木雅是个做投资民宿的商贾买卖人,他不靠农业生产过活,单凭打箭炉就能养得起看家护院的军队,因此不仅对大多数邻居的土地没有觊觎之心,也不怕蝗群扑在他的领地上。

  毕竟除了处于大渡河东岸的沉边冷边两处贸易节点之外,其他土司的领地对他来说都是鸡肋,种植也种不出多少粮,人口也没多少,何况就算有人口人粮,对木雅来说意义也不大,种地的收益,哪里比得上茶马贸易核心节点的食宿费来得多?

  不,也不能说是鸡肋,这样说太不礼貌了。

  客户,他们都是打箭炉的客户。

  但是他很怕蝗虫群把邻居的粮食都吃掉,非常害怕,因为他最大的邻居是刘承宗。

  这个邻居哪儿都好,就是怕挨饿,饿了会发疯。

  所以对木雅来说,根本没得选择,听说刘承宗饿了,那还能咋的,送饭呗。

  刘承宗正跟木雅一同走下官寨,听他这么,还真愣了愣神儿。

  他要借钱粮没错,但你把长河西的土地、人口、兵员账目都拿过来干啥?

  就一愣神的功夫,他已经带着木雅等人走出官寨,长河西的锅庄阿佳立刻捧着账目上前行礼,老秀才杨万春更是开启了报账模式,一股脑地把长河西的财产报了个底儿掉。

  先是治下各宣抚司的版图,随后是打箭炉的房产地产,然后长河西的存粮存银,以及二百多年来的存货,最后更是报上了长河西宣慰使司的人口兵员。

  刘承宗知道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跟木雅在对于财富的理解上,似乎存在一点儿小偏差。

  在木雅眼中,财富并非仅仅钱粮,还有人口、土地、收入、甲械和兵员。

  木雅甚至打算把三千军队借给刘承宗。

  刘狮子心说,谁要剥你兵权啊,军队是要吃粮的,这玩意在周围的土司眼里可能是稀有资产,但是在

  元帅府,它是负资产。

  但尽管如此,刘承宗依然以崭新的目光审视着木雅:

  说到底,即使木雅是西南土司中见过他次数最多的人,也不过只有几面,这次与北征之前,元帅府的势力并无翻天覆地的变化,无非只是尽收河西,根基更稳而已。

  哪怕他亲自提议是让土司们把所有钱粮都借出来,但那实际上是对那些位于康宁府境内土司的政策,跟长河西、金川这些康宁府之外的土司无关长河西对他来说更像是盟友,而非下属。

  刘承宗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木雅拿出这么大的魄力,居然把几百年来的土司传承都押在他身上。

  但这只是刘承宗自己的想法,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木雅眼中意味着什么。

  他眼里只有四种人,朝廷官员、依附别人的小首领、独立首领和自己人,木雅就属于那种比较安稳的独立首领,所以他愿意跟木雅合作。

  可是这事在木雅看来则完全不是那回事儿,木雅眼里这世上的人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不安分的土司,另一种是安分守己的土司,他自己是安分守己的土司,而刘承宗不在这两种人里面。

  不算人。

  因为土司是最有封建等级意识一批人,如果一个土司把自己当人,领民就不是人,而是饲养的小动物;如果一定要把领民当做大地上行走的人,土司就是照耀在领土之上永恒散发光和热的太阳。

  所以对木雅来说,刘承宗既不是土司,也不是土司领下的土民,他的身份又和西南过去几百年常见的人物有所不同——一个争天下的狠角色。

  西南不是没有出现拥有野心的人物,只是地理环境过于尴尬,割据势力的大军出川很难,统一王朝的大军入川却没那么难,相对封闭的环境会压制人的野心。

  刘承宗和木雅没说什么,但后面的小土司们都惊了。

  长河西宣慰司是毫无保留的把家底都摊开让元帅府审了,这个土司领地可谓巨富!

  知道这个时候,人们才明白为何木雅要让人把账本拿来,因为单论金银、囤粮,长河西宣慰司可能不算富有。

  算上宗族女卷使用的饰品器物,财富也不过有黄金三千、白银八万余两;粮食,也不过只有十二万余石,这当然不穷,但也撑不起长河西宣慰司这么大的架子,这是因为木雅开支大。

  长河西为了应付北边的董布韩胡宣慰司以及世仇沉边、冷边,长期豢养四千土兵,支出极大,入库的钱粮自然就少得可怜……实际上这几年能在粮食上攒下这么多的家底,还是因为刘承宗带走了瓦斯麾下一千长河西土兵。

  长河西的财产大部分都是不动产与活物,包括锅庄十三家、铁索桥两座、熟地一万三千顷、牲畜一万多头、铺子四百多间,甚至还有粗盐井两座。

  这些财产并不都属于木雅,但拥有这些财产的人属于木雅,所以在木雅心里,这些东西也都是他可以借给刘承宗的。

  这种财富和力量,但凡给木雅换个地方,就比如刘承宗南征前的康宁府诸县,完全能称王称霸,那白利王顿月多吉最核心的兵力还没木雅多呢。

  当然要是换个地方,木雅也不可能聚拢这么多财富。

  这两年,木雅已经发现自己养兵没啥用了,养兵历来占据了他支出最大的一块,过去到处都是威胁,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只要把刘承宗维护好,长河西的安全就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因为长河西已经被包围了。

  得益于当年租给元帅府三个五百顷的自保计划,长河西的西边是康宁府的炉霍县,北、东、南各有五百

  顷是租给元帅府的地,如今在这十五万亩地上生活的是松潘卫旗军,他们基本上隔开了长河西所有敌人。

  这些旗军的扩张意识很强,招募四川旗军在西南打出了个三十六卫,木雅自己的领地跟他们没有任何冲突,相反还建立了长久的贸易合作关系,所以如今长河西安全得不像话。

  谁想收拾他,要么跟那些斗志满满的松潘旗军拼刀子,要么就得打两遍刘承宗,发兵打一遍、收兵打一遍。

  刘承宗的地盘又是出了名的占地面积大,木雅到现在都不知道刘承宗领地另一边的邻居是谁,这世上可能存在能横穿元帅府打击长河西的人,但一定不存在横穿元帅府打击长河西再活着回去的人。

  至于刘承宗攻击他,那更不用想了。

  世上比木雅厉害的人有很多,木雅还没听说过哪个人能挡住刘承宗的攻势。

  既然挡不住,要啥给啥呗,态度好一点儿,至少刘狮子还是在说借。

  木雅直接摆烂,笑道:

  刘狮子心想你这倒是打得好算盘,算下来确实是,每年光利息就白银两千多两、粮食三千多石,养一把总兵将是绰绰有余,接下来十年就属于元帅府提木雅养兵了。

  但他也没打算反悔,只要撑过明年的蝗灾,让康宁府得到喘息之机,发展起来的熟地税收完全能覆盖掉这部分利息,至于后面还有没有蝗灾、旱灾,无所谓。

  他总得先把眼前的灾年渡过去再说。

  刘承宗笑道:

  说着,刘承宗拍了拍木雅的肩膀,带着他向扎曲河畔走去。

  木雅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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