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蓉大爷
这等日子,蓉哥儿也想过去凑热闹。不过他还在水利营田府衙门时未回城,便被人急急召进了忠顺王府里。
“十三也回来了?”贾蓉欣喜问道。
“是的了。王爷还在路上时,就问了许多蓉爵爷的消息。这会才进城里,连皇宫都未去,王爷便先差咱过来请蓉爵爷了。”
“受从若惊。十三爷如今身子可好?”蓉哥儿打发水利营田府上官员各自忙去,自己则收拾粗略收拾一番。又道:“我这般模样过去,只怕要惊了十三爷的王驾。若不等我先打水洗过,换一身干净衣裳再回王府?”
来人一愣,瞧着蓉爵爷身上衣裳此刻到处沾着泥巴,袍子裤子卷着也不成样,若非衣裳颜色鲜艳华贵。否则放在人堆里,外人只怕会当是个寻常的泥腿子。
“蓉爵爷勿需收拾,此般模样过去才正好了。”传话的人嘿嘿笑着,又小声说道:“爵爷在王爷面前自是不需做这样功夫,不过当今与王爷兄弟情深。王爷虽不能入宫请安,但当今多半会出宫来探望王爷。爵爷以如此模样匆忙进了王府,被圣人龙眼所见,也算是一桩美谈。”
表现自己的卖力辛苦?
好家伙,能被派出来做事的,果真就没一个傻子。
全是聪明人。
不过,聪明过头也不好,会进化成大聪明的。
万一被皇帝瞧见,觉得有失体面。
那他娘的岂不是做出反面效果了?
蓉哥儿讪讪回道:“多谢兄台好意,只是……面见尊者,终需守礼。如此不体面见人,只恐损了王爷脸面。还劳兄台暂且等上片刻,待兄弟洗干净身上泥巴,定立随兄弟过去。咱家洗澡挺快的,要紧事上不会耽搁时辰。”
贾蓉欲回身进入衙门后院,却被人死死拉住。
“等不及,王爷急召。”
“……”
妈蛋,真是个大聪明,怎么就一根筋了。蓉哥儿说道:“且让我换一身干净衣裳也好。”
“耽搁太久了。”
耽搁太久能怪我吗?谁让你前面找不到人,老子踩在泥巴里,都瞧见你小子在外面跑来跑去几次。还差点把田埂上一个指挥的农官当成本大爷了,就不知道先喊一嗓子‘哪个是贾蓉,王爷有召’?
可惜蓉哥儿却错怪人家了。
两人身份到底是不同的,来的人也不是忠顺王身边近卫或太监。对方要敢这么喊一声,又岂知道会不会在蓉爵爷面前留下一个轻狂的印象。
人家怕被阴了。
“蓉爵爷,莫要为难卑职了。”
“好罢,好罢,现在就走。”蓉哥儿摇头叹气,道:“我去招人把马车驾来。”
“起马更快。”那人回道。
“……”
“蓉爵爷先招马车罢,卑职在此等您。”
这边,蓉大爷才出发。忠顺王府里早已了皇驾,任谁见了也不得不在心里赞一声,兄弟情深。
“我弟安否?”显德皇帝素来不是一个容易显露感情的人。所谓帝王无情,不仅是说当皇帝的没有普通人的感情,更是说他们脸上通畅难看得到真情流露。
只是今天,显德皇帝见了十三爷,脸上说不尽的关切与伤感。
“劳皇兄挂记,十三无大碍。”
“岂能无碍,岂能无碍。”显德皇帝轻轻握着十三爷的手,怜道:“瞧瞧你出门一趟,又受不少。身上哪里还有几两肉,便不该让你去漠西之地的。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可怜我弟,我弟可怜。”
“兄长是一国之君,怎能在臣子面前失态了。”十三爷苦笑着说道,轻轻拍了拍胸脯,又道:“皇兄可瞧,十三身子好着。从漠西回来,一路有太医照顾,如今快要痊愈了。”
“哪有痊愈的样子,皮包骨,瘦如柴。”显德皇帝瞧着忠顺王,眼里说不尽的心疼。咬牙道:“全赖那该死的准格尔,害我弟再发旧疾。我已传旨北静郡王水溶定要踏平了准格尔,以报我弟犯疾之痛苦。”
“皇兄,不可意气用事。”
显德皇帝瞧着十三痛苦样子,心里更发心疼。好生道:“我也知准格尔之乱非一朝一夕可解,十三且放心,为兄素来谨慎。当前要务便是你得好好修养。”
十三爷勉强笑来,干枯的脸面颇为狰狞。
“十三这次先行回来,便是借着养病名义偷懒的,皇兄大可放心。”
“哪里偷懒,我才出宫便听了十三找人上水利营田府招贾家小子去了。水利营田府的事儿,也暂且先放一放。那小子可比你会偷懒耍滑的多,怎就不往他学学?”
“一国之水利、之营田,关系一国之民生、之社稷。”十三爷倚在那里,虚弱回着,道:“水利不可慢,营田不可缺。整顿好了这两项事务,天下万民可定,大燕社稷可稳。岂有先放一放的道理,皇兄勿要轻视了这工程。”
“省得,省得。”显德皇帝无奈回了句,又道:“如今十三还会教训我来,当年你读书识字还是我教的了。这些道理,我比你更懂。”
“倒是怀念曾经跟在哥哥身边的日子,无忧无虑。”十三爷没来由地感叹道,“幼时十三常遭欺负,都是哥哥与太子……二哥,你们俩人替我出头。”
显德皇帝听了前废太子的名号,笑容稍作收敛,道:“十三素来重兄弟情谊,当年二哥总领着你我去找他们麻烦。每次你都不忍下手,偏气力个子又小,最后吃亏最多的都是你。”
十三爷勉强笑了声,道:“一眨眼都过去几十年了。”
显德皇帝点了点头,他听得出忠顺王到底想说什么。亦道:“十三好生歇息罢,莫再想以前的事儿了。”
十三爷回道:“在漠西时便听了神京一些传闻,心里总不放心。涛哥儿,到底是二哥长子,太上皇的皇长孙。他在郑家庄呆着,便让他好生在郑家庄呆着罢。”
忠顺王话音才落,显德皇帝脸上笑容完全消失。
房间里只响着龙吟,“朕岂会为难家里的大侄子,只要他安生,朕便给他安生。他不安生,朕不开口,他也安生不得。”
房间里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恰时外边有人传报,消息几转,由房间里內监去听了。再做禀报:“回陛下、王爷,水利营田使兼二等侍卫贾蓉已到。”
皇帝道:“传他进来。”
不一会儿,显德皇帝与忠顺亲王便见了一个衣裳邋遢的男子由一名鲜衣太监领进了门里。
那邋遢的男子正是当朝水利营田使兼二等侍卫贾蓉。
只是此时贾蓉的模样与旁边小太监的样子对比鲜明,实在瞧不出半点的官员气度,更没有国公府承爵人的贵气。
贾蓉才进房间,便感受到房里并不和气。当下一颗心都提了起来。靠,被那小子坑大了,早知道怎么也要换了衣裳再来。
果然,皇帝皱眉问道:“堂堂一位四品官员,怎和地里的农人一般打扮?”
蓉哥儿忙行礼回道:“微臣该死,因得呼召,微臣迫不及待从营田府的试验田里赶来。未曾来得及更换衣裳,请陛下、王爷治罪。”
说着便恭敬地缓缓下跪。
这个时候,什么尊严、什么不为皇权的说法都是狗屁。对上,先领罚。不管对错,先认错。
倒是忠顺亲王瞧了贾蓉样子,脸上反而露出笑来。只是这种笑,落在贾蓉的眼里,实在有些瘆人可怕。
忠顺亲王太瘦了,笑起来时很难看。
房里只听得忠顺亲王的笑声,“大燕百官若都能像这小子一样,才是好了。仅维护外表的体面,又有什么用。只要他为大燕、为百姓做实时,不说穿着邋遢衣裳,便是在泥水里滚过。在我瞧来,他也依旧是干净的,忠顺王府亦进得。”
显德皇帝瞧了忠顺王一眼,也缓缓露出和善笑容来,说道:“起来罢,忠顺王如此厚待你,你莫让他失望才好。”
蓉哥儿在忠顺王面前还敢放肆,但有皇帝在场,即便起身也颇为拘谨。
哪怕皇帝这会儿脸上有浅浅的笑。
他也不敢大意。
就像宁国府里寻常的小丫头见了他一样,尽管蓉大爷在宁国府里是出了名的和蔼,可小丫鬟与寻常男仆都十分怕他。
因为都是直接掌握下面人生死的存在。
蓉大爷对宁国府奴仆,便如显德皇帝对贾蓉。
在这个世界呆得越久,这种感触就越为明显深刻。
有时候也会让蓉哥儿在心底生出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来,生出一些胆大包天的妄想来。
谁又想永远被人随手掌控生与死了?特别是一个经历了后世教育的现代人。这样的感觉是极其不舒服的。
显德皇帝与忠顺王当面问了水利营田府的事情
贾蓉一一答了。又道:“农书编撰的第一阶段已完成,如今营田府里做着优育试验,只待称重对比后农书编合。到来年,扩大试验田范围,寻出更高产的种植方法。往后一步步迭代,面向各省推广。”
蓉哥儿顿了顿,说道:“所以微臣,想求一道旨意。明年可让臣子差使各省农官,将他们分散各省建立各省粮食研究推广衙门。当然,若是能再求户部拨得一点银子……”
“咳咳咳……”忠顺王顿时摆手。十三爷可是户部总理大臣,从没想到贾蓉这混账小子会朝他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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