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万妖之王

  1、

  五百年前。

  古老磅礴的南天门气势恢宏、干云蔽日,在九重天上巍峨屹立。左右两根门柱表面皆攀附着耀眼的金色龙纹,有湛湛神力层叠流转。

  七七四十九柄从混沌中锻取精华所铸造的仙剑聚成剑阵,辅以雕刻着佛教千字真言的圣符加持,隐蔽在悬挂于南天门顶端的照妖镜之镜界深处。

  这堪称恐怖的剑阵内部汇聚了仙道与佛道至高无上的法则,仙、佛二力两相融合,演化出威能极盛的攻伐杀气。

  此阵一旦爆发,足以抹灭天地间绝强的妖魔鬼怪。

  千里眼与顺风耳两位大仙立在天门左右,严阵以待;他们分明早已修得神躯、水火不侵,此刻却有冷汗悄然划过鬓角。

  自从数日前太上老君的八卦炉被万妖之王推倒,整个天庭就乱了套。玉皇大帝命千里眼与顺风耳时刻守卫在南天门前,探查妖界的动态。

  突然,一道光穿越了时空!只不过弹指间便破碎了佛教圣符及仙剑大阵、毁了至宝照妖镜、将屹立万载的南天门砸出一个硕大的窟窿。

  顺风耳没能提前听见任何的声音,千里眼也看不清那道光的形态。

  但是他们都明白:万妖之王孙悟空,终于还是回来了。

  金碧辉煌的凌霄宝殿内,天地共主玉皇大帝闻见警报,用威严的声音含怒道:“这妖猴又打来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都奈他不得,反而让他修成火眼金睛;如今他已经攻破南天门,意欲引起神妖两界第三次大战,众爱卿可有办法将他降服?”

  “启禀玉帝——孙悟空夺天地之造化,且偷吃了蟠桃大会上无数的神果以及太上老君积蓄了整整四千载的仙丹,又在八卦炉中浴火重生、练就绝世法术,恐怕……”

  托塔李天王犹豫片刻,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在场的所有神祇都心知肚明。那只扛着金箍棒的猴子,将成为永远忘不掉的魔障。

  文殊菩萨叹道:“或许,唯有请佛祖与仙祖联手,方能抹去一切。”

  “吾乃花果山水帘洞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众仙佛小儿,老孙讨债来了!”

  炸雷般的声音扩散而出,响彻天地。

  凌霄宝殿外,风云涌动。苍穹被铁棒戳穿,闪电与火焰倾泻而下,澎湃爆裂。孙悟空的身影耸立如山,凝结出历经千秋万载也不会淡化的气概。

  五百年后。

  西牛贺洲,天竺灵山鹫峰顶。

  佛祖如来睁开双眼,深邃的眸子里承载着佛界的复兴与幻灭,一缕缕生与死的力量交织,导致时间和空间皆于其中停滞。这是佛法高深到极致的具现。

  “佛祖缘何不再禅定?”观音大士也睁开双眼,内里有无数星辰环绕瞳孔运转。

  文殊菩萨、普贤菩萨、弥勒佛、降龙尊者、伏虎罗汉……一个个大能相继从禅定中脱离。

  “他,快要醒了。”如来失去亘古不变的淡然,语气中似乎已有波澜,“当初我与仙祖联手,将万妖之王镇压在两界山下;不料历经五百年,用尽一切手段,却还是未能超度他。如今,两界山终于油尽灯枯,不日便会崩塌。”

  “这可如何是好?万妖之王若是挣脱两界山的桎梏,世间还有谁能将他降服!”弥勒佛的脸上再也无法露出和煦的笑容。

  “弥勒,莫要惊慌。尽管不能超度他的灵魂,但我与仙祖已经为他铺设通往未来的路、打造了一个可以获得‘自由’的金箍,这魔头注定跳不出佛的掌心。”如来微笑,宝光四射,大慈大悲。

  同一时间。

  离恨天,兜率宫。

  太上老君眉头紧锁,望向眼前的八卦炉。确切地说,他在盯着炉壁上的一条裂缝——狰狞如伤口被暴力撕裂——那是被金箍棒击打所留下的痕迹。

  金童与银童远远凝视太上老君的背影。他们的态度谦卑且恭敬,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

  自从五百年前孙悟空用金箍棒扫翻了八卦炉,太上老君仿佛丧失仙骨,面相变得越发沧桑,浑身笼罩着骇人的压迫力,阴沉至极。

  身为仙教教祖,太上老君与佛祖如来并列,虽然名义上要受玉皇大帝管辖,实则为世间最强的大能之一,法力浩瀚无边。

  八卦炉乃是仙祖用来炼丹的无上圣物,内有六丁神火。可惜炉壁已被金箍棒打出极深的裂痕,导致神火外泄,即使填补了无数天材地宝仍是难以完全复原,自然也就丧失了许多炼丹的奇效。

  “泼猴,昔日你胆敢毁坏炼丹至宝,却不知害了多少因果,别指望老夫能帮你尽数拦下。”太上掐指一算,眉头舒展了些许,“受你牵连,老夫气数已变。虽然花了五百年都没办法真正降服你,但也不会任你逍遥。这西游路,你是必然要走上一遭了。”

  2、

  唐僧艰难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忽觉温暖的金色佛光普照全身,即刻抬头,只见观音大士驾着莲花从天边而来。

  “师兄,前方就是你的宿命。”观音轻叹,“你准备好了吗?”

  “阿弥陀佛,玄奘只是金山寺小僧,菩萨何故称我为‘师兄’?”唐僧双手合十,不卑不亢,“佛曰,今生的命运由前世善恶所定。既然注定是宿命,玄奘又何须准备?”

  “你本是佛祖座下最有天赋的金蝉子,在凡间历经十世转生,弘扬佛法。”观音灵台深处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当初万妖之王孙悟空大闹天宫,罪孽深重;然我佛慈悲,持律戒杀,只将他镇压在两界山下五百年;今日将给他洗脱罪孽的机会,由你亲自引领他前往西天,寻求大乘佛法的教诲。”

  “敢问菩萨,何谓‘大乘佛法’?”

  “那是如来佛祖的法,可度己、度他、度自然万物。”

  “佛祖若真有此等神通,为何不去普度凡间众生?”

  “师兄,如今你只是血肉之躯,没想到依然拥有质疑佛祖的勇气。曾经我很仰慕你,但现在我却觉得你并不像众佛推崇的那样拥有大智慧——不相信佛祖就是你最大的愚蠢。”

  “阿弥陀佛,玄奘自幼便在寺庙长大,学的念的皆是佛法,只是不明白大慈大悲的佛祖为何不让凡间四海升平,不让所有的苦难化为虚无。”

  “所谓心诚则灵,凡间众生如果真能潜心向佛、信仰佛教,佛祖自然会降下恩典!”观音的语气略微急促,已经有些不耐烦。

  “众生若是不信佛,难道佛祖就不管不问了?这岂不是和宣扬‘众生平等’的佛法背道而驰!”唐僧不甘示弱。

  “算了,昔日我便说不过你,当下也不想再与你争辩。你若心中确有疑惑,就带着孙悟空去西天请教如来佛祖吧。”

  “好,玄奘谨记。”

  “我且送你几件宝物傍身。”

  观音捻起插在玉净瓶中的杨柳枝,轻柔一挥,唐僧的右手便握住了一把九环锡杖,左手托起一个紫金钵盂,身上披了一件佛光内敛的锦襕袈裟。

  “此番前往西天,你可知路在何方?”

  “在我脚下。”唐僧微笑,意味深长。

  “师兄,你……记起前生往事了?”观音愕然。

  唐僧轻轻摇头,并不回答观音的问话,却自语了一句:“但愿西行可以让我得到答案。”

  “也罢,是否记起曾经其实并不重要,我只劝你别太执着。有些问题的答案,不该去问,不该去想。”观音说完,身影消失于天地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3、

  第一眼看见孙悟空,唐僧即刻皱起眉头。

  瘦骨嶙峋的猴子,浑身长满杂草,散发出浓烈刺鼻的古怪味道,随意坐在一块岩石上,耷拉着眼皮,显得有气无力。

  在他身后不远处,坐落着开裂的两界山,峻崖峭壁却又荒凉破败。

  猴子的右手边杵着一根铁棒,若有若无的煞气缭绕其表。他浑身唯一光鲜的地方是额头,那里套着华美的金箍——佛道与仙道的力量在金箍内里流淌,汇聚成无法挣脱的枷锁。

  孙悟空抬头望见唐僧,匆忙起身,浑浊的双眼中露出些许激动。他单薄得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摇摇欲坠,也许大一点的风就可以将他吹散。

  “师父你终于从东土大唐赶来了!弟子拜见师父!”

  “你是否记得自己是谁?”唐僧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只猴子就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万妖之王。那个曾让诸天仙佛都惧怕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何以沦落至如此地步?

  “弟子姓孙,名行者。天上的仙佛告诉我,想要成神就得跟着你去取经。”孙悟空一脸的期冀,“我生来就是两界山中的小妖精,承蒙上天恩典,有了飞升的机会,一定会乖乖听师父的话!”

  “那你手边的铁棒又是何物?”

  “行者也不甚明了。”猴子用力挠头,“从我记事起,铁棒就长在耳朵里。行者只知道这玩意耍起来很顺手,可以帮师父杀掉各种拦路的妖魔鬼怪。”

  “你刚才还说自己是两界山中的妖精,此刻却又残忍地想要杀掉同类,岂有此理?!”唐僧愤然呵斥。

  “师父莫要生气啊。行者虽为妖,可是受到了上天的指引,未来注定会升仙化佛,获得超脱与自由……”孙悟空的眼中杀气渐浓,“然而天下间的其他妖怪,绝大部分都想要吞吃师父的血肉以获得长生,那是逆天行事,会阻碍前进的步伐。所以我日后如若杀生,也只是为了拯救。”

  “一派胡言!”

  “弟子不明白师父的意思,只知道护送你成功取经就是功德无量,请师父不要为难我。”

  “罢了,我已经看到你的坚持,便带你步行前往西天……记住,这是你的选择,亦是我的选择。可惜未来远比你想象的残酷,也许谁都不能逃脱。”唐僧说完,叹一口气,心中诸多感慨。

  当年他对如来的法产生质疑,导致修为俱损;后历经十世转生,又彻底毁了大佛金身。但就连佛祖也不知道,他的记忆其实从来没有缺失过——正是因为记忆不散,故执念不消,才终不能再度成佛。

  如今来到两界山下,他虽明白西游之行必定是安排好的谎言,可却不得不走,也不得不带上孙悟空。无论结局会怎样,他都要找佛祖问明一个答案。

  “谢师父!”孙悟空开心地笑了,是真的很开心。金箍让他忘记曾经,让他拥有了美好的梦想,让他心甘情愿走上一条追求自由的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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