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不死执念

  1、

  孙悟空显然被诸葛望月的话语激怒了!只见他猴毛炸立,浑身缭绕着凛冽的威势,伸出右手从耳朵里缓缓拽出金箍棒。

  他的眼眸散发煞气,火眼金睛的压力迫使方圆千里内的虚空剧烈震荡。

  下一刻,孙悟空几乎化为神识也难以捕捉到轨迹的金光,转瞬而至。

  诸葛望月深吸一口气,脸上无悲无喜,那是视死如归的淡然。他握住九齿钉耙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他的身体早已经透支使用到了极限。

  一次次地苦苦支撑,尚没有垮掉,所依靠的,或许就是那一颗缠绕着不死执念的心吧。

  那颗,纵然万劫不复,也要许她自由的心。

  “砰——”

  一声闷响。

  一道身影炸裂。

  血浆与碎骨哗啦啦地落下。

  多么悦耳的声音。

  仅仅是一瞬,孙悟空便出手足足一百零一招。

  交错无序的棍影宛若虚幻的风,一闪而过。

  诸葛望月残损的身躯如同漏气的皮囊,伤口比筛子的孔洞还要密集,轻轻地坠落到地面,溅起了薄薄的一片尘埃。

  他的头颅只剩下了很少的一部分,但他裸露的一颗左眼球还能够转动,勉强想要笑一笑,可惜嘴唇完全消失了,整齐且洁白的牙齿在初升的太阳的照耀下,闪烁着奇异的色泽。

  他,没有死。

  2、

  五百年前。

  嫦娥被困在广寒宫太久太久,久到她早已忽略了时间长河的流逝。

  她经常抱着玉兔,也经常会感到孤独。

  她知道,这样无趣而没有念想的日子,正是玉皇大帝对她最残忍的折磨。

  她问过自己,坚持原则,不愿违背本心,到底有没有意义?拒绝玉帝,真的是对的吗?假如当初答应了玉帝的要求,她现在就是神界天庭中地位仅次于王母娘娘的女仙了吧。

  但她是否愿意成为尊贵的行尸走肉呢?

  不,她只想遵从灵魂深处的那一点倔强。只是,如此。

  虽然在玉帝眼里她犹如渺小且卑微的玩物,可她仍有属于自己的骄傲。

  誓死也不屈服,大不了就香消玉殒。到时候,她体内天生便孕养着的那个东西,那个让诸天仙佛都垂涎的东西,那个被玉帝称为“至宝”的东西,同样会泯灭。

  于是,就连可以掌控仙佛两界的玉皇大帝不也没有办法了吗?只能把她困在月球广寒宫,妄想用漫长的时光来压垮她的本心与意志而已。

  嫦娥觉得,日子实在过得太慢了,慢得她都看不见未来。

  可是自从天蓬出现,她又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了,快得她还没有看够他的微笑与春风一样温柔的双眼,他便要离去。

  神界与妖界的第二次大战,身为元帅的天蓬自然需要踏入其中。

  这场旷世战争,是由妖界的王、齐天大圣孙悟空所引起,但嫦娥并不曾恨过那只猴子。亘古以来,妖界都被神界压迫,唯有孙悟空的出现,点燃了妖族的热血,让万水千山内的无数妖精凝聚成一把坚实锋利的兵刃,敢于向天庭宣战。

  用性命去反抗压迫的妖,足以得到嫦娥的尊重。

  因为,她何尝不是也在一直反抗,一直未曾低头服输。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并不关心神界或妖界谁胜谁败。她只希望天蓬可以活着回来,回到星辰银河,回到广寒宫前,对她挥手,然后说一句,好久不见,想你了。

  与神妖两界第一次的战争不同,第二次大战,孙悟空的背后已经不再只有花果山的妖,而是整个凡间妖界所有的妖。这股庞大的力量,足以让天庭体会到当风秉烛的感觉。

  故而战争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出乎意料的长。

  从天蓬出征的第一天起,嫦娥的视线便紧紧跟随着他,然而她却没能捕捉到他的踪迹。他是仙界中非常顶尖的存在,总在最危险的地方战斗,引动的能量潮汐异常狂暴,轻易便会撕裂她的视线。

  所以,她看不见他。

  一晃就是接近百载的岁月。

  天蓬,终于回来了。

  他的神识带着疲惫,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以及,看到她的喜悦。

  挥了挥手,他说:“好久不见,想你了。”

  嫦娥微笑着,不语,但湿了眼眶。

  天蓬又说:“妖王被佛祖与仙祖联手镇压在两界山下,再也没办法兴风作浪。妖界没了主心骨,也就散了。嘿嘿,真是幸运的胜利。”

  嫦娥摇了摇头。

  她说:“你能安全回来,对我而言,便是最大的幸运。”

  天蓬凝视嫦娥,良久,他说:“从此以后,我会永远陪着你。”

  嫦娥轻咬下唇,点了点头,她身上由绚丽的七彩虹霞编织渲染的霓裳骤然被雪色覆盖。

  “今日,为君而舞。”

  她的声音化作温暖的柔荑,拂过他的面颊。

  3、

  观音大士驾着莲花从天边而来,看到诸葛望月的惨状。

  “泼猴!为何这般残忍,将他伤成如此模样!”

  孙悟空抬头盯着观音,冷笑一声,道:“关你屁事!”

  观音没想到眼前的猴子居然敢出言不逊,她伸手一点,指尖佛光乍现,顿时将悟空笼罩,净化万物的无上力量欲要损毁悟空的身躯。

  “雕虫小技!”孙悟空持棒横扫,时间与空间在金箍棒下刹那便凝固,重叠的棍影引动罡气,击溃佛光,朝着观音奔去。

  对于悟空来说,虽然他一心想要通过去西天取经来获得高高在上的神位,但是骨子里却又对任何的仙佛都无法尊敬。这是很矛盾的思维,他往往不能深入去想,否则必定头痛欲裂。

  “佛曰:戒杀!”观音呵斥,口中飞出佛家真言,挡住悟空袭来的棍影。与此同时,她悄然运用神识念动秘语,正是那紧箍咒。

  “老孙最恨你在我头顶装模作样的姿态!快给我滚下来!”孙悟空并没有受到紧箍咒的分毫影响,手中金箍棒向空中狠狠捣去,澎湃妖力喷薄而出,幻成凶兽,怒张血盆大口,要将坐在莲花上的菩萨吞噬。

  观音何曾料到紧箍咒会失效,这本应是她最大的后手。仓促之间,她慌忙从莲花上跳了下来,堪堪躲过由妖力幻化的凶兽的进攻。

  她固然是西方佛界中数一数二的强者,但她面对的是齐天大圣孙悟空,那个连如来佛祖都没有放在眼里的绝世妖王!

  所以观音不敢有丝毫大意。她刚一落地,空中的莲花便散成粉尘。

  天竺灵山鹫峰顶。

  雷音寺内。

  正在禅定的如来佛祖突然睁开双眼,目光穿透遥远的空间。

  观音大士只觉得浑身发冷,体内的佛心被某种高于自然法则的力量冲击,产生片刻的波动。

  她明白:佛,怒了。

  擅自对孙悟空出手,其实已经违背了如来的旨意;更何况观音还没能占据上风,甚至轻易就被孙悟空逼得从莲花上跳了下来,这便相当于打脸,打了佛家的脸!

  天蓬元帅属于东方仙界中顶尖的战力,他和观音大士不相上下,真正搏杀起来多半也会平分秋色。因此当观音看见天蓬此时的惨状,理应万分警惕——然而观音太自以为是,想利用紧箍咒教训猴子,不料丢了莲花座还险些受伤。

  戴在孙悟空头顶的金箍,汇聚了佛家与仙家最精深的奥义与法则;所谓的“紧箍咒”,是佛祖与仙祖合力研究出来对付妖王的终极手段,也唯有这两位至高的存在才能够完全掌握。

  观音大士身为如来座下的菩萨,本没有参悟紧箍咒的资格与实力;但她负责引导唐僧与孙悟空的西行路,遂意外发现唐僧已经于冥冥之中看穿了金箍的某些奥义,且自创出一段可以牵动紧箍咒的秘语。

  于是观音心中有了念想,偷偷记下那段秘语,并且反复研究、仔细推敲,还辅以佛法的圣意来参悟。可惜她终究天赋有限,没能真正参透;在与孙悟空的短暂交手中,她用神识念出的秘语竟毫无作用。

  “师兄……当初我不如你,但现在你已是肉眼凡胎,可我却仍不如你。”观音的嘴角泛起一抹苦涩,“或许,我永远也没办法懂你了。”

  唐僧乃如来座下金蝉子转世,他之境界难以揣度。

  金蝉子号称是西方佛界仅次于佛祖的大能,相传比燃灯古佛与地藏王菩萨的修为还要略胜一筹。观音大士天赋不如金蝉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孙悟空见观音落地,二话不说,举棒便重重砸去。既然观音先对他出招,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什么仙,什么佛,这一刻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金箍棒在观音的视野中迅速变大,毁天灭地的威压锁定了观音所有的退路。

  “野蛮之妖!”观音大士毕竟是西方佛界的顶尖强者,不比天蓬元帅弱,就算和孙悟空对拼千余招也无妨。她迅速捻起玉净瓶中的杨柳枝,甩出一滴水。

  这水滴恰若无量宝石,破碎虚空疾驰,其中暗藏一尊小小的佛像,击向孙悟空眉心。

  猴子不躲不避。他拥有金刚不坏体,几乎可以无视任何的袭杀。他只坚信自己的金箍棒一旦攻出,勇往直前,断无撤回的动作。

  后发先至,水滴点中孙悟空眉心,内里的佛像猛地爆炸,一股疯狂的罡风搅动四方。

  外部的力量并没有阻碍金箍棒砸落的轨迹,但是猴子的识海却被佛像幻影冲击,有了刹那的恍惚,使得锁定观音的威压出现细微的缝隙。

  观音大士深谙孙悟空的战斗风格,她要的便是这极其短暂的机会。

  佛光绽放间,金箍棒已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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