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胆!”虎力爆喝,恶狠狠指着沙和尚,“你这厮委实泼蛮,到了金銮殿觐见陛下,言语竟还敢如此猖狂?”
他也是觉得现在有兄长羊力大仙撑腰,故而底气十足。
孙悟空第一个站了起来,直接从耳朵里拽出金箍棒。
猴子对于聒噪且弱小的老虎精,已是非常之厌恶。
“休得无礼!”羊力呵斥,却是冲着虎力。
呵斥完虎力,羊力看向孙悟空,毫不犹豫地躬身行礼,复又朝沙和尚行礼:“贫道号称‘羊力’,我这三弟虎力太过鲁莽,多有冒犯,回头我定严加管教,还请诸位见谅!”
话毕,他望着猪八戒:“适才听闻这位妖兄提及上天指引,想必是天庭看重之大材啊,羊力在此恭贺妖兄!”
虎力却心生不满:“兄长,你勿要被他们蒙蔽,这四只妖和那个和尚,都是东诓西骗之徒!”
他指着化作人形的白龙马:“那和尚说他是条白龙,我就没听过龙族还有白色的!”
他又指着孙悟空:“这猴子更是夸张,说自己曾与牛魔王交战过,还说咱们车迟国藏着一尊活着的大佛!”
羊力闻言讶异,沉思不语。
“不开眼的小妖!”猪八戒怒吼,“我师父和师兄句句属实,你见识浅薄还以为我们扯谎!荒唐至极!”
而猴子握住金箍棒的手臂已是肌肉虬结。
沙和尚与白龙马,亦摩拳擦掌。
见双方将生冲突,唐僧忙站了起来,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悟能,切莫再做争执。悟空,稍安勿躁。”
唐僧坚定地看向国王:“贫僧法号‘玄奘’,此番与徒弟们前来觐见陛下,是想斗胆劝陛下放过国内那些遭受苦难的佛门弟子。”
国王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态之严峻,依然无视唐僧,盯着面前的猴子精、猪精、浑身浅蓝色的壮汉和剑眉星目的男子,目光流连,饱含欣赏。
半晌,他才回应道:“佛修无能,整日游手好闲,空念空经,不能济事。朕,不放。”
2、
三百年前。
林中有猛虎,山羊称大王。
南瞻部洲西北部的一处森林中,一头山羊因为吞吃了琼叶灵草结的籽而生出智慧、传承妖法,修炼不过月余,就已半只脚迈入练气境。
当山羊彻底稳固境界,拥有了最低级的赤色妖力,他便在没有妖类存在的森林中称王。
就连曾经想狩猎他的猛虎,都乖乖俯首称臣。
没多久,森林中来了一位高深莫测、号称“虚子”的仙人。
虚子仙人利用大神通,直接凭空建造出一处洞天府邸,然后开坛讲道,无数飞禽走兽前来听讲。
仙人一连讲了七天七夜,许多生灵蒙受仙音,悟出了吸纳天地灵气的法门,虽未必真的可以幸运地迈入练气境成妖,但也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讲道完毕,虚子仙人收下最有天赋的山羊作为他门下大弟子,赐道号“羊力”;又收下颇具慧根的一只鹿和一条老虎,分别赐道号“鹿力”“虎力”。
仙人告诉羊力:如今凡间除了龙族得了仙籍,以及部分被神祇抓捕成为战宠或坐骑的大妖,其他妖族皆不被天道庇佑、不受天庭认可。
而羊力气运旺盛,吞吃了三界最后一株琼叶灵草结的籽,获得无上机缘,所以仙人传授他仙法,让他尝试妖仙双修。
如果真能走出妖仙双修这条漫漫长路,那么未来羊力再把感悟心得传播给广大妖族,通过众妖去摸索、完善,势必可以创立一门新法——让妖成仙之法。
当越来越多的妖类修成了原本只有人类才能修成的仙,天道将横生变数,从本源上接纳、包容妖族。
届时,天庭中不仅有仙佛,也要有妖的一席之地。至于不入天庭留在凡间的妖,亦不会再饱受压迫。
自此,成仙执念便在羊力心里生根发芽。
而为了让羊力前行之路更加简单顺畅,虚子仙人传授的仅是最低级的仙法,并指示羊力的二师弟和三师弟一起参悟妖仙双修。
鹿力、虎力二位都只是普通走兽,与获得无上机缘的羊力,恰好可在这条长路上相互印证。
3、
“佛门弟子仅肉身凡胎,焉能具备什么法力神通?”唐僧道,“修佛,是修心,是修道,是修人人向善之愿。”
“这……”国王语塞,求助地将目光投向羊力。
羊力捻须道:“玄奘长老,贫道二弟号称‘鹿力’,虽未曾修佛,却粗读过几本佛经,且让他与你探讨一二。你若能说服二弟,贫道便替你求情,恳请陛下放过城内的和尚们。”
与此同时,虎力悄然给身旁鹿力传念,告知对方他与唐僧辩论的内容。
“好,大仙请赐教。”唐僧应允。
鹿力直接发问:“修佛,乃是一种追求,而追求,就是欲望本身。你们求佛之心越坚定,是否说明成佛欲望越强烈?是否说明离‘苦谛’越接近?”
问的却是之前虎力问过的难题。
唐僧面色如常,依然类似之前那般回答道:“修佛,先要修心。心境到了,才领悟修佛是在剔除世间一切苦。每次顿悟,都是离‘灭谛’更进一步。这个追求的过程中所产生的,只是执念,只是虚妄;在最终达到理想境界时,会因无我而消散。”
鹿力眼中精光一闪:“不知玄奘长老可否解惑:佛经所言理想境界可断灭痛苦,是为‘灭谛’,也即断灭造成痛苦的欲望;但怀揣着执念,又如何能入理想境界?入不得此境界,欲望又如何会因无我而消散?”
适才听闻虎力传念,鹿力瞬间抓住了唐僧辩论的核心——
唐僧承认,修佛确实是一种追求,追求的过程中会产生执念;然而他用修佛亦修无我为借口,想说明最终执念会因无我消散。
于是就有悖论出现:只有到达理想境界执念才能消散,但执念不消散,则欲望存在,又永远也到达不了理想境界。
这一发问,顿时让猪八戒与沙和尚都愁眉不展。
猪八戒更是很快陷入迷茫。
起初他听闻唐僧首次回答虎力的发问,觉得豁然开朗,此刻又听闻鹿力提出深层次反驳,让他的思维也被牵引着走进了死胡同,难以挣脱。
唐僧却露出平和笑容:“昔日,有一人卖弓,言其弓品质极好,无需箭。有一人卖箭,言其箭锋锐无匹,无需弓。又有一人问,无弓,何以射箭?无箭,何以中靶?”
鹿力若有所思。
猪八戒仍旧困惑。
唐僧继续说道:“所谓修行至更高境界,不都应该水到渠成,在达到客观条件才能做到吗?可有不突破瓶颈则无法晋升、不晋升则无法突破瓶颈一说?就如弓与箭,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猪八戒反复咀嚼唐僧的话语。
他从天庭降临凡间投胎转世,因保留往昔记忆,虽是一切重新来过且跨入修妖之途,却一窍通时百窍通,故而一路修行层层破镜直至妖力呈现深蓝色,都是自然而然、顺风顺水的事情。
现今若想晋升大罗、获得紫色妖力,则觉得千难万难。
整个天庭,太乙金仙的存在便是顶尖战力,真正能证道大罗的仙佛大能,双手就可以数得过来。
实际上,猪八戒早已是太乙金仙大圆满,距离大罗就剩半步。
曾经他一度感觉摸不清剩下的半步该怎么去走,此刻受唐僧一番话语点化,竟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畅怀。
就像鹿力辩论时说的,有欲望就永远不能到达佛教之理想境界,这是万千修士都会陷入的思想上的死结。
“为何普天之下大罗境屈指可数,我终于明白了。”猪八戒似乎进入了一种妙不可言的状态中,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毕竟就剩半步……就剩半步啊!哈哈哈哈……”
他突然癫笑不止。
“你根基雄厚,想入大罗,欠缺的不是沉淀,是心力。”唐僧见八戒有望突破,出声提醒道,“生执念,认执念,用执念,再灭执念。”
猪八戒终于大彻大悟。
他看向唐僧,视线逐渐清明,双掌合十道:“谢师父!”
蓝色妖力在他体内流转,速度越来越慢,却生出演变成紫色的趋势。
惊天动地的气息从他体内喷薄。
恍惚间,八戒见到了坐在广寒宫的绝色女子。
那是他前世今生唯一的执念。
4、
天庭。
凌霄宝殿。
天地共主玉皇大帝闭目养神,太白金星则正在启奏此届蟠桃盛会为西王母祝寿之事。
一股“势”之波动骤然传递三界。
“这么短的时间里,凡间又出现了第二只新的大罗妖。”玉帝猛地张开双目,声音威严,“来人,宣千里眼、顺风耳去查!”
话音刚落,顺风耳已至殿外,称有要事禀奏。
殿内众仙佛议论纷纷。
玉帝瞬间知晓,是取经团队的某位证道大罗了。
他即刻动用神念,探查出猪八戒的状态。
“竟能临时突破境界,说不定这枚棋子要生变数。”玉皇大帝默默思忖着,“看来计划需要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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