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不良人
大明宫,紫宸殿。
显隆帝目光阴沉,面上如愁云密布。
他已经良久没有说话了。
宫女和太监都知道这个时候陛下是处于暴怒的前夕,故而没有人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前触碰陛下的霉头。
唯有一人一直侍候在显隆帝的身边。
此人便是内侍省内侍监,有内相之称的权阉郑介。
郑介自小伴随显隆帝长大,二人之间的关系亦主仆亦兄弟。。
如果显隆帝要找到一个能够说知心话的人,那么郑介绝对是最好的人选。
“你看看吧,堂堂京兆府尹,遇事只知道推卸责任,朕真的是用错人了啊。”
憋了良久,显隆帝实在是憋不下去了,摇了摇头把一本奏疏丢给了郑介。
郑介接过奏疏之后恭恭敬敬的展开来看。
他看了良久,看罢之后也是叹息一声道:“妖兽事关修行者,确实不是京兆尹能够掌控的领域,韩大人此举虽然不免有推卸责任之嫌,可仔细想想似乎也无不可。”
“也无不可?”
显隆帝听到这里有些不高兴了,他眉毛一挑道:“若朝中官员都像他这般,遇到事情只知道一味的推诿责任,那朕还能用谁,朕还敢用谁?”
身为上位者,要考虑的东西永远很多。
显隆帝自诩帝王术运用的登峰造极,可归根到底还是在平衡。
平衡的前提是有一群可堪大用的人。
而如果他能够用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只知道互相推卸责任,那还平衡什么,还平衡个屁!
“修行者,修行者,张口闭口就是修行者。难道说整个长安城除了不良人衙门就没有人敢审问妖兽了吗?”
显隆帝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顺手就把一只青瓷酒壶丢了出去。
青瓷酒壶砸在大殿的金砖上,登时就碎成了许多碎片。
显隆帝如此暴怒也不是没有理由。
他虽然是九五之尊,是万民口中的圣天子,但这一切只局限于世俗世界。
在修行者的心目中,他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家伙。
书院山长会敬重他吗?东越剑阁剑圣会敬重他吗?
西域佛门的金刚护法会敬重他吗?
若不是皇城禁制和忠心耿耿护主的郑介在,他的项上人头怕是已经被魏无忌取走了。
他虽然贵为天子,但出不了大明宫,出不了皇城,因为离开这里他就什么也不是,就会有性命之忧。
显隆帝暴怒,胸口急剧起伏,整个胸脯就像是羊皮筏子充气放气循环往复。
“陛下息怒。”
郑介跪倒在地,冲显隆帝请罪道:“奴婢方才说错了话,引得陛下震怒,还请陛下责罚。”
郑介如此这般,反倒是弄得显隆帝不好发作了。
他长叹一声,上前两步亲自把这位忠诚无比的老奴扶了起来道:“朕不是在怪你,朕是在怪自己。朕怪自己不能像太祖、太宗皇帝那样策马驰骋疆场。而是只能枯坐在这深宫之中玩弄权术,搞什么制衡平衡。”
帝王心术说起来高深莫测,但实际上也就是那么两下子。
但知道是一回事,听皇帝亲口说出来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陛下乃是治世明君,虽不能像太祖、太宗那样驰骋疆场,亦可以运筹帷幄,计定乾坤。”
这就是老太监郑介高明的地方了。
世人都会拍显隆帝的马屁,但能够拍的像他这么到位,像他这样不漏痕迹而合时宜的真没有几人。
果不其然,听到这里,显隆帝的面色恢复了平静,甚至隐隐可以看到一丝得意的神色。
只是这一抹得意的神色被显隆帝隐藏的很好,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可朕就是在想,赵洵赵明允这小子最近风头是不是太盛了。年轻人如此大出风头可不是件好事啊。朕在考虑要不要打压他一番。”
显隆帝知道案子从京兆府转到了不良人,那主理人就一定会是赵洵。
此子近来把整个长安城搅动的天翻地覆,他亦是名声大噪,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显隆帝可不希望出现这种局面,这会让他有一种失落感。
作为九五之尊的失落感。
“陛下,赵洵就是一把刀,陛下现在还有用到他的时候。”
郑介并没有直接给出建议,而是做了一个十分形象的比喻。
“一把刀?”
“不错,赵洵就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刀。陛下现在用的到他,赵洵得到的名望也都是陛下赐予的。等到陛下用不到他了,大可以再把他收刀入鞘。”
郑介的这番话说的很是巧妙,显隆帝听了也觉得很是舒坦。
是啊,他是君王,是天子,何必和一个小孩子置气。
说到底,这个小孩子也不过是他的鹰犬,现在是用的到他的时候。等到他没有了利用价值,大可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朕明白了,这个案子就叫赵洵查下去吧。朕倒要看看,这背后究竟有什么名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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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
监正袁天罡对着八卦阵出神。
他的大徒弟李淳风恭敬的侍候在旁,不发一言。
良久,袁天罡从入定的状态抽离出来,侃侃而谈道:“淳风啊,代我去一趟青莲观,把我那小师侄请到钦天监来一叙。”
李淳风皱眉道:“师父,青莲道长的性格您是清楚的。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要他来得他有事相求才行。您就这么请他来,他恐怕未必愿意啊。”
袁天罡捋着胡须笑道:“无妨,事关他的乖徒儿赵洵赵明允,他肯定会来的。”
“事关赵洵?”
李淳风愣了一愣。
“是啊,近来长安城要有大事发生了,而这个赵洵就是风暴的中心。”
“可赵洵也是您的义子啊,您就一点不担心?”
“我刚刚卜算了一卦,这卦象上是大凶转大吉。也就是说这小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但你可不要跟我那小师侄这么说,不然他就不会来了。你就对他说,我有要事与他相商,事关赵洵安危。这样他一定会主动前来的。”
李淳风点了点头道:“徒儿一定把话带到。”
...
...
观心术跟御兽术两门独家绝学被赵洵在审问妖兽的环节运用的炉火纯青。
不出半个时辰的工夫,他便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这些妖兽不是东南大海妖兽国的,而是来自于北方。”
赵洵沉声道。
“北方蛮族?”
旺财颇是有些惊讶。
“为何会是北方蛮族呢...”
“现在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感到惊讶。”
赵洵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东南妖兽国的阴谋,后来发现堂堂东越剑圣竟然进场。再后来似乎西域诸部也参与其中。”
赵洵顿了顿道:“是不是南蛮巫蛊师也参与其中?谁也不知道。”
贾兴文面容有些沉重。
“如果真的如此的话,事关重大。我们得赶快禀告朝廷才是。”
如今明显已经超出了私人恩怨的范畴,此乃涉及到了国战。
便在这时忽然有人来报,仙风道骨的李淳风李道长来访。
三人皆是吃了一惊。
赵洵一马当先的迎了出去。
“什么风把李道长给吹来了,可是我那义父有事相告?”
“不错,恩师叫我来告诉你,近日长安城会有大事发生,而你是风暴的中心。他叫我提前来告诉你,就是叫你早做准备。”
“...”
赵洵心中直呼卧槽,这些大佬都喜欢说话说一半的吗?
山长如是,钦天监监正袁天罡亦如是。
这又不是在打哑谜,真的叫赵洵一点点的去猜吗?
“好吧,不过如果真的有大事发生,义父他老人家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
赵洵这是在向李淳风寻求一个保证。
毕竟如今的他还是一个六品修行者,独自面对一众魔宗修行者可不是闹着玩的。
即便他有这个心,实力也是不允许的啊。
“义父他并没有说,不过我认为他不会坐视不理。”
李淳风诚恳的给出了自己的意见,随后沉声道:“话我带到了,现在可以走了。你多保重。”
随即李淳风潇洒的转身御剑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旺财痴痴的望着李淳风的背影,感慨道:“李剑仙真的好帅啊。”
赵洵不屑的耸了耸肩:“差不多可以了,你又不是在追爱逗。”
“嗯?”
旺财愣了愣道:“爱逗是什么?”
“呃...就是偶像。”
赵洵无奈的解释道。
“偶像又是什么...”
“就是呕吐的对象。”
赵洵实在无语,便恶趣味了一回。
“呕吐的对象...这个说法还真的是很有趣。”
“罢了,不说这些了。言归正传,我觉得李剑神此来至少传达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魔宗真的要对长安城动手了。”
赵洵恢复了严肃的状态,一字一顿道:“作为不良人,我们自然要有所行动。但首先,就像贾大哥说的那样,我们要把获得的情报汇报给朝廷。事关国战,不是私人恩怨那么简单的。剩下的事情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几十只妖兽和几百上千,甚至上万只妖兽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赵洵他们可以依靠一己之力对抗几十只妖兽,但面对成千上万的妖兽就得依靠朝廷依靠军队的力量了。
“书院那边我也会去想办法。”
赵洵顿了顿道。
除了朝廷,修行者世界的态度也很重要。
道门方面,袁天罡已经表态,是半中立倾向于朝廷。
所以接下来书院方面的态度就显得尤为关键了。
如果山长能够明确表态支持守卫长安,那赵洵就不会有任何的害怕。
普天之下,能够战胜山长的人应该没有吧?
即便是那狂傲不羁的东越剑阁之主剑圣魏无忌,不是也忌惮山长而迟迟不敢对赵洵动手吗?
要不然,他何须要借助倭国宗师之手,亲自下场不就是了。
还是害怕授人以柄啊。
“希望我们能够平稳度过这次危机吧。”
如今冯大人不在长安,不良人中终归是需要一个扛大旗的人。
赵洵对那几位紫袍不抱什么希望。
他们也许能够在面上撑一撑场面,但都是一些爱惜羽毛,保全自身的俗类。
赵洵觉得与其指望他们,不如依靠自己。
...
...
朔州,节度使府。
王忠益正自看一份兵部塘报。
突然,亲兵急匆匆的冲了进来,跪倒在地叩首道:“节度使大人,大事不好了。”
王忠益挑了挑眉,很是不悦的说道:“什么大事让你如此慌张,这还成何体统。”
“是,是妖兽...”
听到妖兽两个字,王忠益面容陡然变得冷峻。
“你说什么?妖兽?”
“是...妖兽大举南下,且绕过了朔州城。”
“什么时候的事情!”
王忠益一时间暴怒,猛然将这亲兵的衣领揪住咆哮道:“怎么不早说。”
“妖兽...妖兽躲过了我们的戍堡,它们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气息,我们察觉不到。”
“嘶...”
王忠益只觉得如坠冰窟一般。
众多北方妖兽南下,这意味着什么?
妖兽刻意的避开朔州城,又意味着什么?
它们是冲着长安城去的!
这帮畜生!
作为朔州节度使,朔州乃是王忠益的防区,他有责任守卫朔州的安全。
但比起守卫朔州的安全,王忠益更重要的责任是拱卫京师。
朔州在长安城以北数百里,乃是拱卫京师的一道最重要的屏障。
只要这道屏障在,长安就不会有危险,皇室就不会有危险,陛下就不会有危险。
而现在王忠益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妖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他的防区就像是摆设一样。
若是妖兽真的大举围攻长安,届时皇帝陛下怪罪下来,他必定是死罪。
嘶...
王忠益直是觉得冷汗直流。
“快,快备马,召见军队在校场集合。”
“节度使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亲兵仍然是一脸木讷。
“做什么,当然是进京勤王救驾啊。妖兽南下,就是冲着长安去的。如今我放妖兽从朔州溜走,只能将功赎罪了。”
王忠益此刻十分的绝望,他已经被显隆帝下过一次大狱,知道牢狱中的滋味,自然不想再体验一次。
“好,小的这便去传令。”
亲兵离开后王忠益长叹一声,望着南边的方向,心中默默念道:希望不要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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