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清钱聋四十八年腊月二十八。
山东巡抚富察·明兴阴沉着一张臭脸,一会儿低头看看手里的公文,一会儿又抬头看看正保持躬身站立姿势的兖州知府吴祖德。
富察·明兴手里拿的,是钱聋老狗将在正月二十一日从京城启程下江南的公文。
站在富察·明兴身前的吴祖德,汇报的消息是宁阳县出了一伙反贼,不仅把整个宁阳县搅得天翻地覆,就连挨着宁阳县的济宁州汶上县也被祸害的不轻。
所以,本抚正准备安排沿途各州县黄土铺路,净水洒街等等迎驾事宜呢,你却跑来告诉本巡抚说山东治下出了反贼?就连本巡抚的小舅子,兖沂曹济道兼兖州兵备许耀祖也被人砍了脑袋?
富察·明兴一把将公文甩到吴祖德的脸上,阴沉着脸道:“皇上定下正月二十一那天从京城启程,宁阳县那边却出现了反贼。”
“那你来告诉本抚,你让本抚怎么向皇上交待!你是不是要让本抚跟皇上说奴才治下无方,以致于地方上出现了反清复明的反贼?嗯!?”
吴祖德心中一慌,当即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下官无能!下官该死!”
富察·明兴冷哼一声,正打算接着训斥吴祖德,却见大堂外走来一人,那人身着皂衣,头戴斗笠,青纱遮面。
富察·明兴心中一惊,当即便站起身来,那人随手将一块腰牌抛向富察·明兴,待富察·明兴检查了腰牌之后,那黑衣人接着又收回腰牌,瞧了跪在地上的吴祖德一眼,冷哼一声道:“滚出去。”
吴祖德有些懵。
啥意思?
本官大大小小也是个从四品的知府,只要再往上一步就是道员,离着一省巡抚、巡抚也仅仅只是两步之遥,今天居然被人当狗一样喝骂?
而就在吴祖德一脸懵逼的望向富察·明兴时,却见富察·明兴满脸不耐烦的神色之中还有一丝紧张。
富察·明兴对吴祖德摆了摆手,连声骂道:“赶紧滚,宁阳县的事儿,本官自有处置。”
等吴祖德连滚带爬的退下去之后,富察·明兴才又对着那黑衣人拱手道:“却不知主子有什么吩咐?”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道:“主子会在正月二十一启程,预计二月二龙抬头那天达到泰安府,所以,你得赶在主子出京之前剿了那朱晓松。”
“记住了,这是福大爷替你在主子那里求来的机会,若是把握不住,呵呵。”
富察·明兴听着黑衣人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声道:“奴才马上就安排济宁州的河道总督率河标先往宁阳,另外,奴才自己也会亲领八千绿营往宁阳,绝不会误了主子的事。”
那黑衣人再次冷笑一声,说道:“最好如此。”
说完之后,那黑衣人便直接转身便离开,丝毫没把富察·明兴这个封疆大吏放在眼中。
直到那黑衣人离开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富察·明兴才回过神来,连声叫道:“来人!传兖州知府吴祖德,传抚标指挥佥事孙誉!”
恰好吴祖德一直在外候着,如今听到富察·明兴传唤,当即便连滚带爬的跑进大堂,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后俯首拜道:“下官在!”
富察·明兴此时已经恢复了封疆大吏的沉稳,不复之前在黑衣人面前那般拘紧,见吴祖德这般模样,富察·明兴便随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坐下说话。”
吴祖德先是谢了恩,接着又小心翼翼的半坐在椅子上,向富察·明兴拱手道:“敢问抚台大人,宁阳县……”
富察·明兴重重的放下手里的茶杯,冷哼一声道:“宁阳县那边,本抚亲自带八千绿营过去平叛,济宁州河道总督也会率三千河标前往。”
听到这里,吴祖德不禁又开始好奇刚才那黑衣人的身份,只是刚才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头绪来,所以便试探着问道:“那……”
富察·明兴瞥了吴祖德一眼,不阴不阳的说道:“知道的太多,对你不是什么好事儿,你只需要记住,好生为万岁爷办差就是了。”
如果不是看在吴祖德带来的礼物的份上,富察·明兴甚至想一巴掌呼死吴祖德。
区区一个连奴才都算不上的泥堪,别说你就是个从四品的知府,就算你做到了当朝大学士,也依旧是个泥堪!
爷会告诉你刚才是来的是粘杆处的?爷会告诉你,朱晓松已经被主子注意到了?
泥堪不老老实实的当狗,还想操心打听主子的事儿?
呸!
……
朱晓松神色平静的望着眼前这个丝毫不起眼的庄稼汉,而这个庄稼汉也在静静的打量着朱晓松。
朱晓松眼前的这个庄稼汉,是忽然之间就莫名其妙出现在玉皇山下的,嘴里只喊着要见玉皇山的大当家,但是山脚的守卫盘问他有什么事情时,这汉子却又一个字都不肯说,只说有机密事情相告,必须要见到大当家的本人才能说。
玉皇山山脚的守卫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起要驱赶这汉子离开,这汉子却又一次又一次的回到山脚下,然后继续吵着要见玉皇山大当家的。
沉默了半晌后,朱晓松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既然你一个劲的吵着要见咱,那现在你也见到咱了,有什么事儿也可以直接说了?”
那汉子又一次打量了朱晓松一眼,忽然开口道:“却不知大当家这里,可有没有清恶毒、使盲眼复明的清毒复明膏药?”
忽然间听到这么一句切口,朱晓松登时一愣,顺嘴答道:“有是有,价钱太贵,要三两黄金,三两白银。”
那汉子眼睛一亮,又道:“五两黄金,五两白银卖不卖?”
朱晓松反问道:“汝从哪来?”
那汉子一喜,答道:“来自东方。”
朱晓松坐直了身子,又问:“有何为证?”
那汉子道:“有诗为证。”
朱晓松问道:“诗何话?”
那汉子挺直腰板,双手交叉放在身体两侧,答道:“日月齐出东边明,百万军兵护我行,满堂皆是真君子,忠肝义胆为公卿。”
朱晓松又问:“你是陆路而来,还是水路而来?来时几条路?”
那汉子道:“先陆后水,来时三条路,我走中路,因中路最阔,路上见灵王庙一座,有对联一副,上书有忠方可入庙,无义何必焚香。”
朱晓松又问:“可有凭证?”
那汉子道:“有诗为证——出门看见路三条,我在中间访英豪,沿途尽是英雄汉,保我日月大明朝。”
答完了诗,那汉子又将左右双手各以拇指直伸,食指弯曲,其余三指亦是直伸,双手以直伸的三指尖稍向上附贴胸前,道:“在下青木堂柯明志,烧得三把半香,敢问大当家的可是在玄?又是哪一堂的兄弟?烧得多少柱香?”
朱晓松打量了那汉子一眼,忽然开口道:“咱不在堂,也不烧香,便是万云龙见了咱,也得称呼一声公子爷。”
那汉子脸色顿时大变,喝道:“好胆!大当家的在玉皇山扯旗,我既诚心前来相助,却不想大当家的如此轻慢万云龙!既如此,大当家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说到这里,那汉子又冷笑一声道:“只不过,大当家今天故意找皮绊,柯某也不与大当家的开化,来日自有洪门兄弟为某报赤壁!”
朱晓松却呵的笑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望着那汉子道:“十三省聚会洪英,始末开基立两京。灭清计策千年切,君臣相会定太平。”
“咱说万云龙见了咱也得称呼声公子爷,便是轻慢于他?既然君臣相信,汝知孰为君?孰为臣?”
那汉子神色又变,朱晓松却从怀中掏出便宜老爹留下的信物,示意朱二旦拿给那汉子。
那汉子接过信物,神色不定的打量了半晌,却始终不敢确认信物的真假,一时间竟是有些进退失措。
如果这信物是真的,那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大当家也确实当得起万云龙一声公子爷的称呼。
可这信物万一是假的,而自己又做出了错误的判断,那连累的可就不仅仅只是自己一人,而是堂中所有兄弟。
朱晓松倒也不以为意,只是示意朱二旦收回信物,说道:“不确定真假没关系,心中有所怀疑也没关系,再过一个半月,咱自会想办法联系你们。”
说完之后,朱晓松便对朱二旦吩咐道:“送客!”
对于朱晓松来说,天地会或者说洪门如果能用那就最好,如果不能用也随他们去,等着以后再慢慢计较。
那汉子却急忙道:“且慢!”
朱晓松问道:“还有何事?”
那汉子道:“不论此物是真是假,也不论大当家的究竟是从何处学会的切口,大当家的反清却是做不了假。”
“在下此番前来,便是特意前来告知大当家的,鞑子的粘杆处已经盯上了大当家的,还望大当家的好自为知。”
对于天地会的能知晓粘杆处的事情,朱晓松倒是丝毫没感觉意外毕竟是折腾到螨清灭亡的反清组织,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也不稀奇。
粘杆处这个名字同样也不稀奇,毕竟是建奴手里的第一大情报组织,跟拉达克一内一外,如果再把粘杆处下属的血滴子也算上,只怕其实力也丝毫不弱于锦衣卫。
今天这个事情,反倒给朱晓松提了个醒——大明有锦衣卫,螨清有粘杆处,朱晓松也该组建属于自己的情报系统了。
斟酌了一番后,朱晓松忽然对朱二旦吩咐道:“让山下的兄弟们都加快速度,趁着鞑子们还没反应过来,把那几个村子都扫一遍。”
“让山上的兄弟们也做好准备,咱们找机会把济宁州河道衙门给他砸了。”
“还有,咱们该准备撤离玉皇山了。”
朱二旦一愣,问道:“咱往哪儿撤啊?”
朱晓松道:“往沂蒙山那边撤。虽然咱们打的是杀贪官的旗号,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咱们就是在反清。”
“钱聋老狗要登泰下江南,螨清朝廷绝对不会放任我们这么一股子反贼在泰山周边活动。”
“咱们先撤往沂蒙山那边,暂时蜇伏一段时间,省得鞑子跟疯狗一样派大军围剿。”
朱二旦疑道:“那不对啊,就算咱们撤往了沂蒙山,难道鞑子官府就不管咱们了?”
朱晓松哈哈笑了一声,望着泰山的方向说道:“鞑子们为了让钱聋老狗顺顺当当的下江南,只要咱们暂时蜇伏起来别闹腾,他们就会对咱们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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