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香炉上燃烧着淡淡的青烟。
天气渐冷诺大的皇宫之内,也就越发显得冷清。
周皇后捏着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蹙着眉头目光看着妻子的走势,仿佛要看出下一步棋的活路。
“不下了,下多少盘你也是一个输字。”
张嫣没有落子,反手拿起身边的一杯清茶,小口的喝着。
“不可能,下一局我一定会赢。”
周皇后倔强的不依道。
“还下一局,你的心思就不再棋盘上,你拿什么来赢?”
张嫣好看的眉毛一挑,大大的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周皇后说道。
“要我说,你就不应该固安朝堂上的事情,哪怕是内阁首辅韩爌,你也可以当他不存在,只要城防军还在你的手上,守住京师就是最大的功劳。”
一旁伺候着的婢女在两位皇后说着敏感话题的时候,就悄悄地退了出去,若不是田守新知道此地必须有人伺候着,他自己也不想待在这里。
此时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看着两位皇后,等着茶水没了,立刻上去给添满。
“在以前,那些大臣们总是说皇上这不对,那不对,可看了魏忠贤递上来的消息,想的多了就发现,不是皇上不对,而是皇上干出来的事情,挡了某些人的财路。”
张嫣比周皇后监控线的时间多,琢磨人心的东西,自然就慢慢的学会了一点。
没有人是傻子,曾经的天真,也不过是对某些消息的认知不准确而已。
“挡了某些人的财路?”
周皇后不解,这些人做官,难道不都是为了大明好吗?
“能把五千多万两银子,不到两三个月挥霍一干二净的臣子,你能相信他们真的会为了整个大明付出一切?”
张嫣一番白眼的接着说道:“他们当中或许真的有为了朝廷,为了大明的,也绝对都是一小部分,而且这一小部分,还会被边缘化,不但掌不了权,还有可能被人栽赃,你信不信?”
田守新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和魏忠贤换一个位置,他宁愿出去劳心劳力,也不远听这些让他心惊胆战的话。
若是今日的谈话被传了出去,两位皇后绝对会没事。
他的小命能不能保住,就看两位皇后会不会帮他说话了。
毕竟那些儒生和大臣的口舌,可是能够积毁销金的。
“可驻扎在固安的袁崇焕也是来信说可以和城内的守军,一起出城来一次堂堂正正的大战。”
周皇后自己拿不定主意,就把袁崇焕给她的密信拿出来递给张嫣看。
“信我就不看了,我只知道一件事情,宁锦防线是他袁崇焕没有守好,一个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建奴入关的人,可不是一个应该相信的人。”
张嫣也想看信中谢了什么,可理智让她觉得最好不要看。
想了想接着说道:“最好烧了它,就当它不存在,你我都不是能够领兵的大将,能够信任的也只有王冲能够守好京师。”
棋子被周皇后拿在手中,又撒进盒子,来回好几次才似限定了决心。
“守信,你拿本宫的望远镜,起送给守城的王冲,告诉他,守城事宜他全权做主。”
望远镜是徐光启送过来的,到目前为止本就不多见。
也算是她如今最心爱的玩物。
虽是玩物,可她从崇祯的口中早已知道,这种东西对于军事可是相当于装上了千里眼,能在很远的地方看透敌人的虚实。
说是神器也不为过。
“是!娘娘,奴婢告退。”
田守新此时心里想起的竟然是魏忠贤的一番话:京师无忧,你我无忧,京师有变,你我完蛋,而京师的安危系于王冲一人之手,只要王冲不倒,京师就会安然无恙。
心中暗道:到底是跟了两朝皇帝而不倒的人,说的话果真大有见解。
**
兵部尚书陈新甲自从建奴兵临城下之后,每一天都在借酒消愁。
可只有真正的枕边人才知道,借酒消愁是假,躲避插手军权是真。
每一天内阁首辅韩爌的人,都会来此一趟。
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他能做的就是洁身自好,不参与其中。
此时他的书房,满屋子都是酒气,中间一个小火炉,上面也在温热着一壶老酒。
旁边的小桌子上,也放着几样下酒菜,下酒菜少了有一半多,可杯中的就没有下去半分。
陈新甲靠在椅子上,仰着头样瞧着房梁。
朝中的暗流涌动,他是知道的,自从韩爌辞了内阁首辅之后,就没有安静过。
“太贪了,五千对万两白银,嘿嘿,居然能吃得下,也不怕给噎死。”
崇祯离开京城时,留下的抄家银子,无论是去往辽东边关,还是去往什么地方,都不是从他手上经过的。
能够越过他兵部尚书的权限,把银子悄悄的给运走,除了韩爌不做第二人只想。
可这人一开始接位内阁首辅的时候,还算老实,虽然办事不是很给力,却也不会贪污受贿。
谁知皇上离开了,就像猫离开了老鼠窝,一只只蛇鼠都跳了出来,表示这些银两分了算了。
他们也不想想,皇上能换一次朝臣,就能换第二次。
能抄家一次,也能抄家第二次,分的再多,到时候还不是人家皇上的。
“利令智昏啊。”
陈新甲叹息一声说道。
“是啊,利令智昏啊,老夫怎么就股民心窍,敢做出这种事情呢?”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一会随着推门声响起,进来一人。
陈新甲听到声音身体立刻绷紧,随后无可奈何的继续躺下。
“韩大人来我府上不只是有何贵干?”
来人正是韩爌,进了屋子,立刻温暖了不少,脸色也跟着红润起来。
“不知陈尚书觉得王冲如何?”
韩爌拿过陈新甲面前倒满酒水的被子,一点也不见外的边喝,边问道。
“知兵。”
陈新甲仿佛吝啬语言,只说了两个字。
“是啊,知兵,想想多少名将都是从知兵开始的。皇上当真慧眼如炬,一眼就相中了这个人才,京营解散之后,也是留下了这么一位。”
韩爌面带唏嘘。
知人善用是君主的必备技能,可惜一念之差自己似乎断了辅助明君的可能。
青史留名可是儒家多少人的向往,明明这个机会自己搓手可得,却为了让皇上重视儒生,生生弄出了一场大戏。
然而似乎,也没有自己想想的这么好。
“韩大人今日说了这么多,我想应该是皇上派出的援军到了吧。”
陈新甲好奇的接着问道:“我可记得到目前为止,前来救驾的援兵是一个都没有,不知皇上派出的是那一路队伍?”
全国的军队,哪里有多少人,哪里的队伍能征善战,他作为兵部尚书心里一清二楚。
准确的说现在没有那一支明军,能够正面打败城外的建奴。
“皇上的援军还没有到,而是原本就在防守喜峰口的孙传庭他们还在外面作战。”
韩爌说着自己得到的消息。
陈新甲一愣,立刻坐直了身体认真的看着韩爌说道:“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袁崇焕发过来的消息。”
听到袁崇焕三个字,陈新甲不由得撇了撇嘴。
对这个人他是看不起的,倒不是说他商人的出身,而是他干出来的事情,就不是一位领兵大将能够干的出来的。
那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的搞法。
或许是距离太远,对于朝堂上的许多东西,袁崇焕还没有看的透彻,总以为现在的朝堂,还是原来的朝堂。
用老办法,去处理新问题,绝对是会要命的。
“这次的消息是真的。”
韩爌见陈新甲不是很相信他睡得话,再次确定了一遍。
“真的又如何,他袁崇焕捅出来的漏子,别人在想办法给他堵上,难道他还不乐意了,想要你老人家给出个注意?”
韩爌瞄了陈新甲一眼。
陈新甲一愣道:“还真是让你给出注意?”
“出主意到是不是,他是想要最新式的火枪,据说正是有了这些火枪,建奴的铁蹄才止步于蓟州和通州一带,没有继续扩散。”
“你想要弄给他?”
“不是我想要弄给他,毕竟安民厂是在你们兵部下属,你应该有办法吧?”
陈新甲自嘲的一笑道:“兵部早就没有安民厂了,现在是皇上的兵工厂,而且那些技术都在道院,你要是想要我建议你去一趟西安府。”
“皇上真是胡闹,这么重要的国之重器,居然不放在京城这种安全的地方,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韩爌一怒,有些莫名其妙的大发雷霆。
陈新甲见怪不怪的,吃着自己的下酒菜,对韩爌的装模作样看都不看一眼。
“你就不生气,皇上可是正在拆分你的兵部,到时候兵部尚书,还不如一个小小的总兵,看你还有没有心思喝酒。”
韩爌怒气一收,恨铁不成钢说道。
“说了半天,也饶了一大圈,实际上你想要说什么?”
陈新甲抬头问道。
对这个老头的节操,他已经不是很信任了,至于外面吹嘘的道德有多高尚,清如镜,廉如水。
都是儒生们惯常用的忽悠人的手法。
他自己曾经也是受益者,就不想多做批判了。
“我想要朝堂上的六部尚书联名上书两位宫中娘娘,撤掉王冲的护城总兵,还有拿到火枪的制作方法。”
韩爌一身正气的道:“这些东西必须控制在朝廷的手中,不能被皇上当做私品藏起来。”
陈新甲目露奇光,心里这是一阵怦怦乱跳,知道韩爌似乎已经走到绝路上了,想要拼死一搏。
可事实上真有这么容易?
陈新甲沉默良久才道:“抱歉了,我已经不是兵部尚书了。昨天我就已经辞去了这个职务。”
韩爌一愣,说道:“我怎么不知道?”
一般情况下,辞去重要职务,是要经过内阁首辅的。
“当时你已经不是内阁首辅了。”
陈新甲目光平静的说道:“另外,你也不用再派人前来看我到底喝没喝醉,你们的事情,我不想掺和,你们也不要想着拉我下水。”
韩爌深深的看了陈新甲一眼。
他的表演在精妙,也骗不了和他一个等级的老狐狸。
到目前为止,他能够拉拢到的全部都是侍郎这个位置,尚书一个都没有。
“城中的食物快要不够用了。”
韩爌出门的时候,忽然放出一句话,让陈新甲瞳孔一缩。
城中的食物不够用了,其实城外的食物也快要不够用了。
本就连年灾荒,许多百姓都是缺衣少食。
这次又迎来了兵灾,那还活的下去。
流民在黄立极的见一下,被引导的正在向京城流窜。
而另一边的滦州城下,卢象升和孙传庭也是一筹莫展。
一路上想了许多办法,却没想到一件事情。
阿济格竟然把全城的百姓全部都驱赶出了城门。
天寒地冻的,上无片瓦,下无一张草席,就连吃食都是城内煮好的一些稀粥,只能勉强够这些人活命。
“这些混蛋,这城咱们还怎么去攻打?全部都是流民,咱们只要上去,肯定会被人围着要吃的,一点隐秘性都不会有。”
卢象升仔细的观察了好久,都想不出来怎么才可以快速的突破城门。
“把带来的那些建奴们都杀掉,既然用不上了,也就不要在浪费粮食。”
孙传庭更加现实,别人能够这么对付大明的子民,他也可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身后的小山丘后面,一声声的闷哼之中,血腥味弥漫。
不一会亲兵就前来报告说已经全部杀完了。
“咱们正面进攻,都知道吴三桂在开平,所以咱们正面的敌人会更加薄弱。”
“听你的,还是用炸药包炸门?”
“当然,这么好用的东西不用可惜了。”
“万一误伤了这些平民怎么办?”
卢象升说的是那些躲在城门口避风的平民。
“放心,能够在那种地方避寒的人,绝对是原本滦州城里的恶棍,要不然不可能让人怕的不敢接近。”
孙传庭立刻就给自己找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只要大义站得住脚,打仗才能问心无愧,虽然这个说法很残忍,可卢象升也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慈不掌兵他是知道的。
却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
“刘希尧,上次就是你扔的炸药包吧,膂力不错,这次还是你来,事成之后许你百夫长的位置。”
卢象升清楚这人是来自哪里,在洪承畴大白反贼之后,也有不少的能人被编入了队伍。
刘希尧就是其中之一。
勇猛善战,不畏生死,而且颇有头脑,从一个小兵,已经连续经过了几次战役升到了什长。
再上一步,就是百夫长了,即便是到时候转业道地方上去,也是县城里巡捕司的司长级别。
事实上,在历史之中此人真的厉害,最后还在义军当中混了一个“革左五营”的名声,带领着手下一万多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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