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熙三年,九月初四。
清晨。
当今世界上最雄伟壮观的城池——紫禁城,正笼罩在白色烟雾一般的绵绵秋雨之中,好似地上天宫。
此时,奉天殿上的朝会已经接近尾声。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内官监随侍太监刘敬忠高声唱喝道。
朱高煦俯视群臣,发现并无人出列奏事,便准备起身离去。
就在这时,站在最后面班序,靠近门槛的一名绿袍官员从队序之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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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行至殿中,作揖奏道:“陛下,监察御史于谦为了铺设有线电报,不征求地方官的意见,一次拆迁一万六千余户,迫使五万百姓背井离乡,臣以为于谦此举,实在是有欠妥当!”
吏部尚书蹇义看见说话的官员后,眉头当即一皱,此人正是上任不久的吏科给事中陶圭。
洪武二十四年定制,六科各设都给事中一人,为正八品;左、右给事中各一员,从八品;给事中四十人,其中吏科四人,户科八人,礼科六人,兵科十人,刑科八人,工科四人,正九品。
给事中掌侍从、谏诤、补阙、拾遗、审核、封驳诏旨,驳正百司所上奏章,监察六部诸司,弹劾百官。
另负责记录编纂诏旨题奏,监督诸司执行情况;乡试充考试官,会试充同考官,殿试充受卷官;册封宗室、诸藩或告谕外国时,充正、副使;以及受理冤讼等。
六科给事中品卑而权重,与御史互为补充。
朱高煦被陶圭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一愣,问道:“你向朕禀告这事,是想弹劾于谦么?”
“回陛下,臣只是就事论事。”
陶圭恭声道。
朱高煦沉声道:“朕当初说过,陕西、辽东两省地方官务必协助于谦把此事办好,而不是给于谦使绊子。更何况,于谦是朕任命的钦差,他办事需要征得地方官的同意么?”
陶圭躬身道:“陛下,正所谓‘事缓而圆’,不是不能办,而是像于谦这样急于事功,不顾百姓的死活,只顾着让陛下高兴,此乃谄媚小人。”
朱高煦闻此言,只是冷眼瞅着陶圭,没有说话。
他就知道,除了陶圭之外,必然还会有人跳出来指责于谦。
果然,就在陶圭说完之后,陕西籍兵科给事中李忠走出了班序。
李忠躬身作揖道:“陛下,圣人曾言‘治大国如烹小鲜’,陕西、辽东两省与大漠接壤,许多城镇皆安置着大量归化民,民心不齐,就像小鱼在锅里一样,再翻滚几次就烂透了。两省边陲一旦有事,他于谦就是我大明的罪人。”
这里的“归化民”是指归顺、归附之民。
《汉书·匈奴传下》:“而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日逐呼韩邪携国归化,扶伏称臣。”
《晋书·武帝纪》:“咸宁五年三月,匈奴都督拔奕虚率部落归化。”
在原来的历史上,隆庆六年,驻牧于土默川的鞑靼首领俺答汗召集各族能工巧匠,模彷元大都,在大青山之阴,黄河之滨,破土建设具有八座楼和琉璃金银殿的雄伟美丽的城池,此城竣工后,明廷赐名为“归化城”。
因此,朝臣们议事提及“归化民”并非歧视之言,而是一种特定的称呼。
“谁还有话要说?”
朱高煦没有理会兵科给事中李忠刚才所言,而是面无表情的扫视群臣,高声问道。
“陛下,微臣风闻,于谦以坟茔妨碍铺设道路修建有线电报为名,敲诈陕西境内的地方士绅及百姓,发了好大一笔财。”
一名青袍官员走出班序,作揖行礼道。
朱高煦发现此人竟然是于谦的钱塘同乡,如今的巡城御史谢俊,顿时大感意外。
不过,对于谢俊所言,朱高煦仍旧没有回应。
“陛下,草原平定不过一年,大量归附者人心不稳,若是纵容于谦这样扰害两省边城百姓,必然会激起民变!”
右佥都御史李新走出班序,躬身一礼之后,十分激动的言道:“臣的老家吴刘集也在于谦拆迁的名单上,臣深夜想起此事,恨不得为了那些黎民百姓,跟于谦拼个你死我活。”
朱高煦平静的看着右佥都御史李新的表演,抚了抚须,依旧没有接话。
洪武十五年,朱元章将御史台改为都察院,作为大明最高监察衙门,设左、右都御史各一人,正二品;左右副都御史各一人,正三品;左右佥都御史各一人,正四品,其属官有经历、司务、照磨、司狱等。
都察院和六科不相统属,都直接受命于皇帝,各司其职,并且互相纠劾。
至于在地方监察上,朱元章设十三道监察御史,十三道的设置打破了行政区划的界线,使监督者与被监督者不易形成利害关系。
根据监察御史的职责,可细分为巡按地方和专差巡视。
监察御史轮流赴京师以外的地方巡视,出巡时被称为巡按御史,巡按结束返回各道及从事某一专项任务时,又被称为监察御史。
监察御史与巡按御史的角色相互转换,日常监察与巡相收察也彼此相通。
朱棣继位后,在朱高煦的奏请下,还在京师设有巡城御史,也隶属于都察院。
右佥都御史是正四品的高官,李新平日里与于谦并无冤仇,他此时站出来指责于谦,八成是被于谦得罪的人收买了。
对于这一点,朱高煦有着清醒的认识,因为于谦在地方上的举动,他基本上都清楚。
于谦身边的护卫,皆出自锦衣卫,且暗中还有锦衣暗卫进行保护,确保其不被歹人暗害。
一般没有紧急情况的话,朱高煦每隔十天,就会收到一份关于于谦近期行事的详细报告。
自从扫平草原之后,他对有线电报的重视,及对于谦铺设有线电报进度的关注,仅次于对太子朱瞻域办理草原事务的关注。
“谁还有话要说?”
朱高煦扫视群臣,再次高声询问道。
“启禀陛下,这于谦年轻气盛,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通政司昨日收到一百二十三封奏报,竟然有六十五封都是告于谦的。”
新任通政使解纶性情刚直,他在犹豫良久之后,还是走出班序,作揖行礼,如实奏言。
朱高煦知道解纶的秉性,也不生气,只是澹漠的询问道:“可有于谦辩白的奏报?”
“回陛下,并无。”
解纶恭声道。
紧接着,朱高煦站起身,负手而立,看着大殿上的群臣,依次点了四个人的官职及名字。
“右佥都御史李新、巡城御史谢俊、吏科给事中陶圭、兵科给事中李忠。”
“臣在。”
李新、谢俊、陶圭、李忠陆续走出班序,躬身行礼道。
“你们都听见了,通政司昨日收到了六十多封告于谦的奏报,可是于谦一封辩白的奏报也没递上来。”
朱高煦面露威严道:“尔等在此处议论于谦,于谦却领着朕指派给他的直隶兵,风吹日晒的在修路架桥,铺设有线电报,任劳任怨!”
“朕希望尔等回去好好想想,你们告于谦状的时候,究竟是为了朝廷,还是眼红嫉妒,为了一己私利?”
“臣等不敢!”
李新等人连忙跪地请罪道。
朱高煦冷声道:“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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