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勒克德浑、博洛、尼堪……

  满清立国之初,端的是名将济济。

  因为一本《鹿鼎记》的缘故,很多人都只知道鳌拜,以为鳌拜就是大清开国第一猛将。

  然而实际上,在甲申年的鳌拜,正被多尔衮压得喘不过气来,一直到甲申年末,才能跟着阿济格去西南打算捡大顺军的软柿子,结果还差点没有捡到,需要原本准备南下的多铎来救。

  日后将率军平灭鲁王、唐王、生擒何腾蛟,扫平湖广的勒克德浑,此时年正25岁,恰是名将当打之年。

  将摧毁南明、扫平浙闽、平乱山西的博洛,此时亦不过31岁,正是壮年如日中天。

  而出谋赞画的洪承畴,此时正是要竭力证明自己,努力求生之时。

  汉军正黄旗耿精忠,带着怀顺王的家底,誓要在此一战中洗脱济南之战作战不力的罪责。

  带路起兵的刘泽清、刘良佐二人,此时正是他们降清之后第一战,哪能敢不尽心尽力?

  在此合围之下,朱由检所带领的流民军两千人之众,虽然火器犀利,但是到了最后,依然差一点被逼到了山穷水尽。

  若非王恭崮上莫名其妙的爆炸,以及高杰搅屎棍一般的偷袭,此时,何家梁和王恭崮之间的壕沟和坞堡,便已经是朱由检和穿越者徐胜的葬身之所。

  ……

  硝烟散去之后,何家梁和王恭崮之间,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王恭崮上,焦黑一片。

  在机枪射住阵脚之后,清军一时也没有再组织大规模的进攻,只是偶尔有三两个探子,鬼鬼祟祟地想要匍匐靠近,都被山顶上不时响起的狙击枪给收割了。

  趁着这段时间,流民军又在那一道斜坡上构筑了一道土垒,生生地造出了一面丈余高的关隘。

  然后又收集众人的衣服,绞成粗索,垂下河去打水。自开战两日以来,众人这才能喝上第一口水。

  龙旗又重新在崮定上升了起来。借着晚风,在夕阳的余晖中凛凛招展。

  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崮顶上渐渐地便飘扬起了歌声。

  一开始是辽东的浪歌,后来又成了陕北的信天游,然后又起了沂蒙的小调、巴蜀的号子……天南海北,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壕沟之外,望楼又西移了半里,为方便照管已经扩大到王恭崮的战场。

  洪承畴给自己重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安安静静地坐在凳上,等着勒克德浑思索完毕。

  楼外传来王恭崮上的歌声,其中竟然还有广西的山歌。熟悉的曲调,让他不时有些走神。

  不久之前,勒克德浑问他,该怎么办?

  洪承畴的对策是:继续围困!

  “贝勒爷,再锋利的宝刀,连斩十次精铁也得卷口!再大的箭囊,能储三十箭便算已到了极限。明军的火器再犀利,鏖战了两日夜,难道真的不需要药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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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这句话的洪承畴,从地上爬起身来,摊开手掌,里面是一枚被他掌心的汗水浸得水淋淋的弹壳。

  他被绑在马背上冲锋,到了半途便已经掉了下来,若非捆绑得还算结实,他早被几家马匹践踏成了肉泥。

  但他也没有闲着,而是趁冲锋停止之后,倒吊着从地上抓了一枚弹壳。

  为了活命,他也算是用尽了心思。

  勒克德浑看着那一枚巴掌大的弹壳,沉默不语。自回望楼之后,便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贝勒爷,明军难道都是钢铁之躯,不需要吃饭?”

  “朱由检难道真是妖异之体,能撒豆成兵?”

  “伤员他们如何救治?”

  “弹药如何补充?”

  洪承畴就跪在地上,将这些问题一个一个抛出来。

  直到夕阳蓦然一跳,屋子里变得昏暗了起来。

  勒克德浑才转过身来,对洪承畴说到:“辛苦你了,洪公!”

  “不敢!”洪承畴急忙从凳子上起身说到:“这是臣的本分!”

  “我是个粗人,也就是你们口中的蛮夷,所以之前对洪公多有不敬,还请洪公勿怪!”勒克德浑说到。

  “贝勒爷言重了,言重了!”洪承畴慌忙说到:“战事不利,确是我的错!”

  “说实话,我是真咽不下这口气!”勒克德浑说到。“但我知道,人,不能和白熊角力!我勒克德浑可以不知死活,但我大清的勇士,不能就这样冲上去白白送死。”

  洪承畴本想顺口夸一句“贝勒爷英明”,但他不知道自己这句马屁会不会拍在马腿上,所以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洪公你是对的!我勒克德浑,这一次就来打一场围城之战,和他比一比耐性!我不上去,他也别想下来!不就是熬吗?我勒克德浑十六岁的时候,曾在野地里熬死过一匹独狼,我就不信了……”

  洪承畴还是没有说话。

  “我会让博洛过来支援我!唉,我实在不想低他一头,可是,打仗,打的是你死我活,实在容不得意气之争。这一点上,尼堪就比我强!”

  “贝勒爷英明!”洪承畴脱口而出。拍马屁成了习惯,实在是控制不住了。

  只是从心而论,满清的这些皇子贝勒,比之大明那一众藩王,实在是要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

  纵横交错的壕沟里,一只血葫芦一样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紧接着手臂抬了起来——旁边一只焦黑的手伸了过来,赶紧将它压了下去。

  “陛下,求你了,莫动……”文德嗣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朱由检四仰八叉地躺在壕沟里,在他的身上,堆叠着冷冰冰的残肢断臂。

  四肢都被人紧紧地抓住,他也不知道自己周围还剩下谁。

  他想说话,可是张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傍晚的天空,澄净,蔚蓝。

  他就这样一直看到天黑。

  才有些茫然地问了一声:“徐先生呢?”

  “他上王恭崮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朵边低低地传来:“你听这歌……除了他,谁还会唱呢?”

  那破锣一般,在夜风中缥缈的声音,听在朱由检的耳朵里,简直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了。

  “妹妹你等着我,妹妹你等着我。”

  “等哥在外挣钱了,娶你做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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