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拿着纸条,眼睛凑近了左看右看,想要从上面看出花来。
徐胜也没有干涉他,静静地等着。
“就是简单的字面意思,对吧?”朱由检问到。
“对,就是字面意思!”徐胜说到。
朱由检是个勤奋的人,徐胜带给他电子书都翻烂了好几部,所以这些名词对于他来说,并不存在理解上的困难。
大概思考了一分钟,或许更短,他直接在纸条上划了一个勾,然后将它交给了徐胜。
徐胜面无表情地将它接过来,看了一眼,折好揣在怀中。
然后朱由检才问到:“那边应该也挺不容易,对吧?”
“嗯。”徐胜说到:“就如同一个人一样,小时候有小时候的烦恼,长大了有长大了的烦恼。”
朱由检默默嗯了一声。
却是说起另外一件事来:“小的时候,我和母亲一起住在勖勤宫中,也没有书读,全靠母亲折着树枝,一笔一划在地上教我识字。她只是个普通的宫女,没有什么学问,也讲不出什么大的道理,不过她倒是给我讲过一个类似的故事。”
徐胜静静地听着。
“她说,有一个穷人家,家里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聪敏,好学,一看就是读书的好料子,二儿子却蠢笨,痴呆,估计将来活下去都成问题。有一天,他们的母亲捡到一笔钱,可是怎么用,却犯了难。”
“钱不算太多,两个儿子如果平分,都分不了多少。但若单独给其中一个,却都有大用处。给大儿子,可以让他进学读书,将来说不定考个秀才,家里的境况就好了;给二儿子,可以给他买个妻子,将来传宗接代也算是有了保障。”
朱由检说到这里,却是沉默了起来,嘴角隐然带起了一阵笑意,显然是陷入了遐思之中。
过了一阵,才叹了一口气,说到:“母亲要是现在还在,那该多好!”
这一句话,却让徐胜也跟着怔了一下。
……
现在晚上8点钟左右,时间还早。
朱由检命传膳,和徐胜边吃边聊。徐胜想要推辞,他现在可不饿,而且他也没有晚上吃一碗糖水煮蛋的习惯。
朱由检强拉着他坐了下来,说:“你不吃也成,陪朕聊聊天也好啊!”
徐胜没奈何,只好将就坐了下来。
御膳司端上来三碗小汤圆,徐胜还心想:你要吃这么多干脆用个大碗不就得了,等下还得麻烦人家御膳司多洗个碗!
没料到,朱由检却转身朝殿后的帷幕中喊了一声:“媺娖,过来吧,徐先生来了!”
便见一个女子娉娉婷婷地走了出来,朝着徐胜微微一笑,款款一福。
徐胜大惊!
指着这女子说到:“你……你不是……魏藻德之女吗?”
此女叫什么名字来着?
徐胜心头千思百转,一时也想不起她的名字。
当时他全部心思都在阎应元和左梦庚那些人身上,根本就没用心去记这个花魁娘子的名字。
“徐先生还请恕罪,”女子说到:“实非故意隐瞒,当日自京中逃出之后,本打算隐姓埋名,过普通人家生活,了此残生便罢了。却没料到会有其后的这些际遇。至于假托魏藻德之女,却是凝翠阁的主意,我当时也是身不由己。”
“哦,原来如此!”徐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朱由检,倒的确是有几分相像。
“让徐先生见笑了。”朱媺娖说到。
她一边说话,一边整理桌面调羹,更是亲手将那一小碗红糖鸡蛋汤圆放到徐胜的面前,摆正,又规规矩矩地将调羹摆了个方向,朝着徐胜顺手的地方摆好。
“徐先生,趁热赶紧吃吧。”
朱媺娖替徐胜做完这些,才默默地自己端着调羹,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徐胜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着她的手臂。
只见其只见其皓腕如新,活动如常。莫说断臂,更是连受伤的痕迹都丝毫没有。
彷佛是猜到了徐胜心里在想什么,朱由检叹了一口气,说到:“当日,朕神思错乱,浑浑噩噩,做下了许多错事——”
“父皇!”朱媺娖轻叫了一声。
朱由检顿了一下,便又叹了一口气,说到:“——错了便是错了,也无须讳言!只是有些事,明知是错的,朕也不能不做,怪只怪你生在帝王家,太平之时,自然可安享富贵,国破之后,又岂能独善其身?”
然后他又对徐胜说到:“几天前,她让阎应元带来一根木杈——”
说到这里,朱由检的眼圈一红,哽咽了一声,说到:“我还以为,是皇后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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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句话,朱由检一口一口吃着碗中的小汤圆,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又默默地说了一句:“皇后……待我极好。”
昔年魏忠贤还在时,信王府中到处都是魏忠贤的探子。朱由检只敢吃周皇后亲手做的饭菜。
其后朱由检登基,缩减宫中用度,周皇后更是亲自于宫中纺织缝补。也许当时的宫中,十之八九都在敷衍,都在装模作样,但是周皇后却是正儿八经地当了真。
朱由检在位十七年,只在后宫中举办过两场宴会,两场都是为周皇后过生。
他也基本上没有赏赐过周皇后什么东西,唯一的一次,便是随手折了一根梅树枝,做了一根不伦不类的木钗。往后便时常见周皇后戴着。
甲申年明亡之前,朱由检令百官捐银募兵,周皇后拿出自己的体己五千两给自己的父亲周奎,希望自己父亲能够好好做个表率。当然,周奎随手揣了三千两进自己荷包,最后只捐了二千两。
……
朱由检将一碗红糖汤圆一口气吃下,这才抬起头来,问朱媺娖:“你不吃?”
朱媺娖面前的一碗汤圆只被她舀了些糖水,剩下丝毫未动。说到:“父皇,我不饿。”
“那就给我吧,不能浪费了。”朱由检说到。将朱媺娖面前的夜宵给端了过来,稀里哗啦一口气吃完。
恰好徐胜也吃完了,这才命宫人进来撤下碗盘。
三人又一起谈了一会儿朱媺娖一路逃亡的故事,其曲折离奇,比徐胜和朱由检这一路南下,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到最后朱由检频频拭泪,反倒是朱媺娖安慰起他来。
“父皇,如今家国团圆,该高兴才是。”
“对对,当高兴才是!”
朱由检收拾了一下心情,命朱媺娖下去歇息。然后又亲自将徐胜送到门口,临出门时问了一句:“徐先生,你觉得媺娖如何?”
徐胜一愣。
朱由检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到:“可为徐先生良配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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