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元年,正月十六。
此时为期十五日的盛事终于结束。
刘义真有些疲惫的待在太极殿西殿,抱着一个暖炉在手中,而他身边的则是刚刚升为中书令的王修。
中书省,秉承君主意旨,掌管机要,发布皇帝诏书。
中书令的上一任主官为刘义真,足见此职位的位高权重。
现在尚书省的左右仆射几乎被刘义真架空,门下省虽有封驳之权,却无行政权柄……
可以说,王修就是三高官官中权柄最大的一位,堪比宰相。
“这大朝会总算过去了,但是这大朝会引发的动荡,怕是要数年才能平息。”
建立往往比毁灭更难,一套秩序的构建,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
刘义真看着王修,突然想到了在关中的那些日子。
那时的关中,都笼罩在赫连勃勃的恐惧之下,治理起来更是诸多棘手的问题接踵而至,要不是王修,关中很难在短短几年内就恢复生机。
只是如今,君臣二人面对的已不是关中,而是天下。
“陛下,如今百废俱兴,不知要从何处入手。”
现在王修的担子更重,行事也是变的谨慎起来。
所以大朝会刚过,王修便入宫来找寻刘义真。
“何处入手……”
刘义真也陷入思考。
“入手的方向很多,但唯有一点,对世家可以稍微松一些。”
“王弘和谢晦都已经察觉朕的意图,若是再逼的紧了。难保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现在刘义真最倚重的几名大臣大部分都是寒门。
这次借着大朝会,这些人都爬上了相当高的位置。没必要再去盯着世家的那一亩三分地。
“首先,还是要从推广占城稻开始。”
还是那句话,粮食,是天下大计。
但即便有着优良的占城稻,也不意味着从明年开始家家户户都能种上这些稻种,让大家不再饿肚子。
百姓,总是保守的。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愚蠢,或者说他们是坏,是刁民。
只是因为穷人的试错成本对于他来说会出奇的高。
即便你告诉他占城稻的亩产是普通水稻的好几倍,他依然大概率会选择拒绝。
因为一旦占城稻这种新鲜作物没有长出来,那这家百姓面临的将是家破人亡。
他们不是豪族地主,有着大片大片的耕田,完全可以一半种普通水稻,一半种占城稻,在得到确切结果后再选择大规模种植。
他们有的只有那几亩薄田。
种不出粮食,那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务必要让官府全力劝导百姓改种占城稻。这个工作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按朕的估算,五年内能在江南看到大规模种植占城稻的场面已经是各地官府善政的结果了。”
王修点点头。
对于百姓的固执,他在关中也见识过。
想要说服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各地吏治。”
这回刘义真实实在在说的是吏治,而非针对世家。
“自义熙以来,先帝虽励志澄清励志,重振超纲,但还是有不少蛀虫趴在国家的躯体上吸食血肉。”
谷攸
“此事最好交予御史台与吏部,让他们找出一部分人来杀鸡儆猴。”
蔡廓为人正派,不惧强权,又是先帝重臣,威望惊人。
用这把刀来给国家割去几个脓包再合适不过。
“其三……”
“算了。”
“现在还是需要稳定,不易有太多动作。”
治大国如烹小鲜。
粮食、吏治,便是刘义真大业的开胃菜。
其他的东西完全可以慢慢来,尤其是世家。
王修又与刘义真畅聊许久,才从建康公中离开。
政令已经发布,各级官府也将遵从指示完成指标,为自己积累功劳。
最忙的就是户部。
现在高允升为户部尚书,自然也是将之前在丹阳尹官府那里的官吏都调到户部来使。
高允不愧为数学天才,在西方数学的启迪下举一反三,已经创造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目录算法来整理、计算户部那多如牛毛的账本。
河北、河东的户籍入档。
撤去侨州的黄籍令置。
还有大朝会后刘义真强推的占城稻要分配的份额……
这些凌乱的数字如果还按照以前的方法,怕是光整理这些数据就要一年之久,根本无暇去做其他的事情。
如今在高允的才干下,这些数字被收束成一册册账目琳琅有序的排列,着实让一些年迈的老吏开了眼。
这种变化不光是在户部,还有其他各个中枢部门都在产生。
由刘义真感染身边近臣,这些近臣再去感染部门官吏,这些官吏再起感染其他百姓……
变化虽不明显,但确实能让人察觉到那入夜细雨般的滋润。
只是……
光明的到来,必然会掀开腐朽的恶臭。
户部衙门。
一个计吏拿着账目再三确认后交由主官,主官拿到后也是不敢做主,交予了户部巡官,户部巡官又找到了户部主事,户部主事来找户部侍郎,最终户部侍郎又来找高允。
就连高允看着那账目,都眼皮直跳。
顾不上手中还有的任务,高允拿起这账目就急匆匆的入宫面圣。
“高尚书何事?”
本来刘义真还想趁着大朝会结束后的这几天好好陪伴皇后与郭氏,不成想被高允打扰。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定夺……”
难得见到高允都会棘手的事情,刘义真拿过账目,一行一行的看起来。
逐渐,刘义真的脸色也变的难看起来。
账目上的数字被掩饰的很好,但架不住阳光。
亏空,亏空,还是亏空。
在账目上,刘宋的一些郡县在好几年居然都是亏空的状态,甚至有的郡县一年的收成是个位数。
“这些账目以前没人发现过?”
账做成这样,已经不是贪污了,而是视天子为无物,视朝廷法度为无物。
“都给朕去查!你们户部人手不够就去御史台要人!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本事,在太祖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年的蛀虫。”
对于这种撞在枪口上的蠢货,刘义真已是掩盖不住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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