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大战起

  妖气翻滚,无数怪声起此伏彼响于云层之中。

  “都要死——都要死——”

  狐王的怒喝在云层之间穿梭,地上银色的足印被逐渐抹除。

  黑雾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似是要再切断现实与虚幻境之间的交汇处。

  银色的足迹如同被云层遮盖的星光,慢慢的消失在马车面前,马匹的头眼被妖气所蒙,速度慢了下来。

  车上几人神情凝重,既是绝望又是不甘,就在这时,前方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一点火光。

  恍惚看去,似是有人在黑暗之中打着灯笼踽踽前行。

  这一幕诡异极了。

  “嗷——嗷呜——”

  妖鬼嚎叫,腥风夹在黑气之中,但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那光亮扑熄。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厉喝响起:

  “乾坤之下!天子之都!岂容妖怪横行。天地有正气,鬼邪速退去!”

  那声音有些耳熟,姚守宁用力摇了一下胀痛的脑袋,趁着片刻的清明,喊道:

  “是外祖父!”

  这声音一下将受黑气影响而昏昏欲睡的苏妙真、姚婉宁二人惊醒,紧接着听到柳并舟一声大喊:

  “诛邪,破!”

  话音之中,那火光大亮,化为一团明艳灼烈的明火。

  有人挥动火光,在半空之中写字,顷刻之间化为一个巨大的‘正’。

  字中熊火旺盛,将四周黑气烧得‘噼里啪啦’作响,接着火光‘轰’的炸开,烈焰所到之处化为磅礴火海,将附近所有黑气一并全卷入。

  “啊!!!”

  狐王凄厉的惨叫声传来,怒骂道:

  “老匹夫,我必杀你这酸儒!”

  火焰席卷而来,很快将马匹、马车吞没。

  原本精神萎靡的苏妙真等人见火光卷来,口中发出惊恐交加的尖叫,三人搂抱成团,陆无计也面露凝重之色——就在这时,姚守宁却心中一动。

  那火焰磅礴厉害,可离得如此之近,却没有热浪灼面,光亮映照之处只让人感到温暖异常,使人先前受妖气影响而迟钝的反应都灵敏了许多,昏痛的大脑也一下清醒了,她反应过来,抱住惊恐交加的表姐,喊道:

  “表姐别怕,是外祖父!”

  她话音一落,陆无计也道:

  “这是儒家的浩然正气。”

  说完,马车疾速被火焰吞没。

  说来也怪,四人身处火光包围,却没有半点儿不适之处,反倒有这火焰包围,让人感觉到安心极了。

  “还不快回来。”

  柳并舟温和的声音响起,将被妖气迷惑的马匹惊醒了。

  马儿发出长鸣之声,接着扬蹄而走,带着裹满火光的马车冲出重围之中!

  一出围困,三个少女立即神清气爽。

  夜色之下,只见哪里还有烈焰火海?马车之上金芒大作,只见这些光芒之中,无数攀附在车体上的妖邪精怪此时被浩然正气灼烧,满身皮毛染沾这儒家正气,体内起火,哀嚎痛呼,从车上滚落下来。

  前方不远处的姚家大门正开,以柳并舟为首的姚家人正站在大门处。

  姚家房屋的上方黑雾翻滚,妖邪在雾里不甘的探头,但看到马车上那无形的‘火光’时,又面露怯畏,不敢上前,只能嘴中发出鬼哭狼嚎之声,瘮人无比。

  “快进屋。”

  柳并舟神情严肃,喊了一声。

  大门被打开,马儿拉着车长驱直入,后头乌云穷追不舍,但在碰到车体的刹那,又受浩然正气所伤,烫灼之下惨叫着退缩回去。

  趁着妖邪避逸,马车迅速闪身入门,守门的小厮‘啪’的将屋门关上,不止插上门拴还抵上了扁担。

  如此一来,众人才长舒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家中有柳并舟坐镇的缘故,姚守宁几人一入家门,便觉得身上阴冷之感尽去,身体中的血液开始流通,冰凉的手足重新复苏。

  “你们……”

  姚若筠偷偷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外祖父,又看了看狼狈不堪的三个妹妹,刚一开口,姚婉宁便道:

  “都是我的错……”

  她有些失落。

  其实早在得知‘河神’将现,引来灾劫之时,她就一直想着要再见‘河神’一面。

  这一趟行程她已经计划了许久,也得到了家里人的支持,可当真正走了这一趟之后,她心中仍是说不出的失望与难受。

  ‘河神’理智已失,她送出去的书信‘他’甚至都无法阅读。

  她去时满怀希望与憧憬,回来却是失落与说不出的绝望、忐忑。

  “我任性妄为,逼守宁、妙真与我同行,想去给‘河神’送信……”

  姚婉宁含泪道:

  “最后连累了陆叔,险些令守宁与妙真遇险,我……”

  “不是的。”姚守宁摇了摇头,打断了姐姐的话:

  “是我太自负。”她想起今日的情景,也有些后怕:

  “因为我力量增涨,预算出此行有惊无险,所以便壮着胆子拉大家出行。”

  “我也有错,信是我帮着表姐磨墨写的——”

  苏妙真也争抢着认错。

  “……”

  姚若筠见三个妹妹争先恐后的揽责任,心中也很为三人担忧。

  今夜的情况太危险了。

  众人正在屋中谈笑,突然外间妖气翻涌,听到妖邪怪笑,气息阴寒,吓得家中下人直发抖。

  柳并舟当时就怀疑有大量妖邪出没,连忙赶出屋外,发现妖云正往姚家席卷而来,众人以为有麻烦将至,开门一看,才知道群妖是追着一辆马车而至的。

  待看清马车上的人是陆无计,车内坐着姚守宁三人时,姚若筠心脏都差点儿停止了跳动。

  这三姐妹竟深夜外出,不知从哪儿惹来了一大群妖邪,险些连命都丢了,外祖父不知会有多愤怒。

  想到这里,他连忙偷偷去看柳并舟与姚翝。

  只见姚翝脸色铁青,苏文房也一脸头痛之色,周荣英等人倒没说话,柳并舟双掌交叠置于胸前,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你们简直太胡闹了——”姚翝忍不住先出声喝斥。

  先前的一幕吓得他不轻,此时他还有种头重脚轻之感。

  “你娘还没有苏醒,如果你们出了事,她要苏醒了,我怎么和她交待?”

  姚婉宁越发愧疚,泪眼涟涟:

  “是女儿的错。”

  “我也有错。”姚守宁连忙承认:

  “我——”

  “我也错了。”苏妙真与两个姐妹站到一起,也跟着道:

  “姨父要骂就骂我。”

  “你——”姚翝一脸头痛。

  “爹,婉宁近来心神不定,她临产在即,想见‘河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姚若筠见妹妹们受斥责,有些心疼,连忙出声帮忙说情。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姚翝顿时双眉一竖,喝斥他:

  “你还敢说,你也有错!”

  “……”姚若筠没料到天降大锅,一脸不敢置信:

  “我有什么错?”

  “你身为家中长子,三个妹妹出行,你为什么没有发现,并加以阻拦,让她们置身于危险中?”姚翝训斥道。

  出行的四人之中,陆无计与他同辈,且大将军行事稳重,对姚家又有大恩,他说不得。

  而姚婉宁向来乖巧温柔,她病了多年,姚翝对这个女儿是很怜惜纵容的,哪里舍得骂她呢?

  姚守宁一直可爱贴心,最深得他心,且她刚刚才遇到危险回来,纵使犯错,姚翝也对她很维护。

  至于苏妙真,她不受妖邪蛊惑后性情温顺懂事,可想而知这件事情里她最无辜。

  再加上她是苏文房之女,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姚翝来指责,他正一腔怒火不知何处发泄,偏偏这个时候姚若筠出头,正好便指着他说。

  “我——”姚若筠正欲辩解,姚翝又道:

  “幸亏你三个妹妹平安归来,不然你娘醒了,你看她打不打你。”

  “……”姚若筠哑口无言,姚守宁仗义直言:

  “好了爹,您不要指桑骂槐了,这个事情与大哥无关,是我们犯了错。”

  姚若筠闻言,眼眶一湿:

  “守宁。”

  姚翝脸上挂不住,瞪了女儿一眼,柳并舟听到此处,笑眯眯的道:

  “好了,依我看,这事儿谁都没错。”

  “爹——”姚翝没料到教训女儿之时还有长辈维护,不由有些头痛:

  “您这样维护她们,到时几个孩子更无法无天了。”

  “若筠是个好孩子,他维护妹妹们,这没有错。而且有一句话他说对了。”柳并舟说到这里,顿了顿,指着姚婉宁道:

  “婉宁临盆在即,心神不宁,他这个做大哥的都看出来了,你这个做爹的却忽略了,反倒你还有错。”

  “……”姚翝怔了一怔,这下倒没有辩驳。

  他之前忙于公务,后因姚守宁失踪之故,一直在寻找姚守宁及当日她所提到狐王复苏时,她预知之境中提到的那个出现的决定关键转折的神秘少女,忙得不可开交,确实疏忽了大女儿。

  这样一想,他脸上的恚怒之色逐渐隐去,眼中出现愧疚。

  柳并舟见此情景,不由眼里浮出笑意,接着又道:

  “不管‘河神’如今情况如何,‘他’与婉宁已经梦中成婚,既成事实,孩子有了,在生产之际,婉宁想见丈夫乃人之常情,有什么错呢?”

  “爹教训得是。”姚翝点了点头。

  “再说守宁。”柳并舟转头看向姚守宁,温声问她:

  “守宁,你和我们说说,你之所以愿意陪同婉宁出门,难道只是因为你真的自负,仗着自己学艺有成,冒险前行?”

  他神态温和,没有孩子惹祸之后不明就里的斥责,而是温声询问缘由:

  “外祖父不相信你是这样的孩子,你出行之前,可预知到了有危险吗?”

  “嗯。”姚守宁点了点头,有些愧疚:

  “我确实预知到此行会遇险——”

  “那你仍然出行的原因能不能告知外祖父呢?”柳并舟问道。

  “当然可以。”姚守宁应道:

  “姐姐除了思念——‘河神’之外,同时也是担忧家中人,想要写封书信,劝‘河神’收手。”

  她说完,将当时想法一一说出:

  “‘河神’之灾目前无解,我想姐姐与‘他’结下因果,兴许送信之举能有作用。”之后的事情便如姚守宁所说,“自我预知未来,已经‘看’到了狐王复苏,见到了‘河神’到来,至少在灾厄来临之前,我们都是安然无恙的,于是我大胆推测,我们此行有惊无险,纵使没有收获,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正因为如此,她才敢纵容姚婉宁的举动。

  姚守宁看着柳并舟的眼神,外祖父的神情没有半分指责,这令她心中生出愧疚:

  “此后我再请求陆叔帮忙,他没有拒绝我……”说完,她顿了顿,接着才小声的道:

  “我们去时顺利,回来时遇到妖怪阻路,这才,这才有了后来的事,幸亏有外祖父您相救。”

  她话音一落,众人皆静了半晌,姚翝听到女儿这番话,才知道两个孩子心中所想,姚婉宁不仅止是意气用事,姚守宁也不只是行事冲动,两人都有想守护家人的心,也是在为了大战作准备,他先前一番斥责太过冲动。

  想到这里,姚翝脸上露出愧疚之色。

  “对不起,外祖父,我们……”

  姚守宁见众人都不出声,心中越发愧疚难安:

  “大战在即,我还在任性给您添乱——”

  “守宁,你何错之有?”柳并舟打断了她的话,温声的问道。

  “啊?”

  姚守宁没有等来预料之中的斥责,下意识的抬头,目光对上一双温和含笑的眼睛,柳并舟道:

  “外祖父问你,你临行之前,对于此行‘有惊无险’的预测有几分把握?”

  “十分!”

  姚守宁虽说不明白柳并舟问这话的原因,但听他一说,却仍毫不犹豫道:

  “我此前曾数次预知过未来之事,确信‘河神’灾劫之时,我们都在现场之中。”她说道:

  “且我是从姐姐怀孕之事推断的,她身怀‘太祖’之子,我未来会将小外甥送回七百年前,历史不可更改,所以我们绝不会死于今夜的。”

  “更何况,”她顿了顿,接着决定将所有一切和盘托出:

  “不瞒外祖父说,我这一次与孟松云结下因果之后,发现有时危机极有可能也是转机,我对孟松云来说有利可图,那么他就可以为我所用。”少女屹立当场,神色坚定:

  “必要时刻,我可以召唤陈太微助我,我们绝不会死在这一路上的。”

  她说得铿锵有力,但却听得姚翝眉梢抖动。

  偏偏柳并舟闻言双眸生光,看她的眼神更加柔和。

  “好。”他点头,再问姚婉宁与苏妙真:

  “守宁这样说,你们信吗?”

  “信!”

  “我信!”

  苏妙真与姚婉宁相互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毫不犹豫的点头。

  “守宁性情不拘一格,想法亦是出人意料,有勇有谋。你既然预知此行有惊无险,且有利可图,自然该走这一路!”柳并舟赞赏道:

  “如果无用,不过冒险一程,圆了婉宁心愿,不算白走;如果能打动‘河神’,则可以不费力气解救灾厄,这是大好的功德,你有什么错?”

  他叹息道:

  “我老师在时,曾说我性情保守,胜在听话坚定,却输在想法受了约束,有些时候行事畏首畏尾,想得太多,反倒能做的就有限了。”

  而姚守宁年纪轻轻,敢想敢做,最关键是她并不莽撞:

  “你临行之前虽然心中做了打算,却仍知道请求陆将军护送,可见你行事很稳妥,且陆将军愿意听从你的请求,为你奔走,可见你无论行事、性格都令陆将军折服。”

  陆无计在一旁听着,默默点头。

  “既然是这样,你说你哪里错了?外祖父觉得你做得对,甚至还给外祖父上了一课!”

  柳并舟大声的夸赞。

  他的话令姚守宁一下怔住,有些不知所措。

  她自小受柳氏打压教育居多,就连她拥有过人的美貌,却都因柳氏怕她招摇,而一直令她从小压制着。

  哪个少女不爱美?她知自己长得好看,但自小所穿的衣服都老气横秋,压制了她的美色;她性情活泼,有时说话没有拘束,便遭柳氏斥责。

  表姐才来神都投奔时,遭妖邪附体,与她处处看不对眼,双方起了争执,柳氏大多是喝斥她的。

  更别提从小到大许多事情,她很少有受到父母的表扬过。

  虽说她心中明白父母并不是不爱她,可家中子女多人,杂事繁多,许多时候父母未必有耐心听她细说心中想法。

  今日与姐姐出门,此举冒险又唐突,还惹了妖祸,回来时多亏外祖父出手,如果照柳氏以往性情,怕是免不了遭受父母一顿斥责,哪里会像外祖父一样认真听她说出心中想法,反倒夸她做得对、做得好呢?

  姚守宁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她意识到自己的成长蜕变路途其实亦是一波三折:如果不是当日柳氏中邪,她因此与世子相识,接着与陆执调查‘河神’,挖坟开墓,一步步培养她的胆识与底气。

  跟长公主之间的交往,又影响了她许多。

  力量的觉醒令她一扫以往的优柔寡断变得自信,跟陈太微之间打交道,数次被他追杀,都淬炼了她的心境与她的毅力,使她最后能回到几十年前,遇到自己的老师,参与应天书局。

  如今的她已经与当初那个预知到了妖邪,却又并不自信的姚守宁截然不同,所以她在后来与孟松云了结因果的过程中多了果决与坚毅。

  今夜柳并舟的夸赞肯定了她的进步,她如同擦去了尘埃的明珠,在逐渐散发着自身独特的光泽。

  兴许受环境、父母的约束,压抑了她的天性,但她侥幸觉醒,抓住了成长的契机,一切将与以往不同。

  “外祖父……”

  她想明白了这一点,眼中泪光点点,心境好像又有进步,以往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都顿时有所领悟。

  “你很好。”柳并舟夸赞她。

  姚守宁含泪点头。

  如果是以往的她,一定受柳氏教导:女孩子应该内秀而拘束,应含而不露,受人夸奖不可得意忘形,应当戒骄戒满,更应谦逊有礼,不要行差踏错。

  可此时她却想法又与以往不同,她做得错了会受斥罚,那么做得对了受人表扬为什么不应该开心外露?

  她坦然点头,有些开心道:

  “我姐姐也很好,表姐更是信任我,感谢陆叔,愿意替我们护航。”

  “你说得没错。”

  柳并舟道。

  一场几个女孩以为的危机在三言两语间被化解,姚翝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身为父母,习惯了怀揣威严,又哪里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认错?

  柳并舟笑意吟吟看了这个面红耳赤的女婿一眼,没有将他点破。

  “柳先生说得真好。”直到此时,一旁作壁上观的徐相宜这才笑着开口:

  “其实守宁他们回来得正是时候,我看饭菜已经快准备妥当了,不如我们先用膳,吃饱之后可能还有大事要做……”

  他意有所指,说话之时目光看向门口。

  徐相宜话音一落之后,大门处传来‘呯呯’撞击声响,天空黑云翻滚,几乎将天上挡得密不透风。

  ‘轰隆隆——’

  闷雷声不停响起,闪电在云层之间穿梭,妖鬼在屋外咆哮,气氛恐怖极了。

  ‘呯——’一声剧烈的撞击响起,大门被撞得几乎变形。

  门拴传来‘喀嚓’断裂声响,无数黑气从门缝间涌入,一股腐臭之气蔓延开来,这响动吓得家中下人浑身直抖,下意识的躲到了柳并舟的身后。

  “柳并舟,出来!”

  有道细声细气的怪音在喊。

  接着又有另一道声音喊:

  “柳并舟,出来送死。”

  “南昭老酸儒,柳并舟,你死期到了——”

  “柳并舟,阎王命我来勾你魂了。”

  ……

  此起彼伏的怪叫声不停的响起,这条街巷之中各方邻居应该都听到了响动。

  近来神都城妖邪四处杀人,不少文臣、清流之士全家被屠,一家人葬身妖怪之口腹,死状奇惨,已经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了。

  恐惧在蔓延开来,化为人怨之气,被四面八方的黑气吸收。

  ‘呯!呯!呯!’撞击声接二连三的响起,那拴门的木塞在断裂。

  每响一下,地底都似是在颤动,门被撞击的刹那,门板之间裂开大缝,伴随着‘轰隆’雷电声响,闪电照亮天际,一只只奇形怪状的妖鬼之面像挤在那门缝之间,接二连三想要往门缝内冲。

  闪电将它们的鬼脸照亮,每双眼睛带着怨毒,盯着门内的人,露出贪婪垂涎之色。

  “柳并舟——”有阴鬼瞪大了布满紫色血丝的眼珠子喊,家里守门的小厮恐惧之下正欲出声,柳并舟转头看他,作出噤声之势。

  但他转头的刹那,那阴鬼探手入内,枯黑的手臂一下拉长数倍,似是要抓到他后背心处。

  “啊——”

  不少人见此情景,吓得小声尖叫,连连的后退,恐惧之情化为民怨,涌入半空,随即被吸入雾中。

  雾气越发壮大,弥漫姚家上方。

  但下一刻,那妖鬼的手掌尖碰到柳并舟的后背心,眼中露出贪婪之色,只见柳并舟身上金光一闪,瞬时一道火焰从他肩头、头顶喷涌而出,蔓延至房门处。

  所有攀附在门板上的精怪鬼物尽数浑身着火,瞬间被烧为灰烬。

  这一幕令得众人恐惧感一止,那撞击声也停了片刻。

  不过柳并舟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欢喜之色,他突然道:

  “看来今晚这一顿饭暂时是吃不成了,干脆温在厨房,等到此间事了之后再吃也不迟!”

  他已经知道大战将起,这一场浩世灾劫即将降临,避无可避,不如选应劫再说。

  “若筠,你跟你爹先聚集家中仆人,暂且先躲入屋中。”

  来者是妖邪,普通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发挥作用,反倒他们心怀恐惧,容易散发怨气,成为妖邪的食粮,使它们气势大增。

  “是!”

  姚若筠与姚翝同时点头。

  两人表情都有些紧张,也有想帮柳并舟的心,可却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很难帮上忙,不如约束好家中的人,尽量不给柳并舟添麻烦。

  下人们被一一带走,苏文房与苏庆春也紧跟着离开,父子俩紧紧相靠,入屋之后,苏庆春才奇道:

  “爹,姐姐呢?”

  先前大家又慌又急,接二连三跟着姚翝入屋,苏文房父子也不例外,此时进来才发现少了一人,苏妙真竟没有跟在父子两人身侧。

  “坏了。”

  苏文房找不到女儿,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

  “你姐姐跟在了婉宁身边。”

  从外面回来之后,苏妙真一直跟在姚守宁姐妹身边,危急时刻也没有放开姚婉宁的手,因此撤离屋子之时,两姐妹恐怕分到了一处。

  “婉宁姐姐也应该躲藏起来了吧。”

  姚婉宁身怀六甲,姚家定会对她重点关注,苏妙真跟在她身边说不定还更安全。

  苏文房这样一想,又觉得心下一松。

  而此时姚家大门之处,姚守宁与苏妙真一左一右抓着姚婉宁的手,并没有跟随众人而走。

  先前妖邪一现,大战将起,众人兵慌马乱之际,姚翝也疏忽了先将三个女孩带走,此时等到柳并舟发现三人仍留在此处时,众妖已经到了。

  “守宁,你——”

  徐相宜见到姚婉宁还在,脸上露出急色,正欲说话,柳并舟却叹了口气:

  “算了,其实这神都之中,如果我们在的地方都还不安全,这三个孩子又能躲到什么地方呢?”

  他话音一落,‘轰隆’巨雷声响起,屋外狂风大作。

  “柳并舟——”

  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忽而轻细,似是离得极远,忽而又似是如雷霆滚滚,响在众人耳侧。

  伴随着狂风卷起,拍打着屋门、高墙,一股腐臭之气传来。

  苏妙真突然道:

  “是狐王!”

  ‘嘿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

  怪笑声不绝于耳,响彻神都城的上方,“确实是我,不枉我们相处一场,我的灵息你都还记得。”

  话音一落,只见屋中怪影一闪,地面苏妙真的影子蠕动,突然站立而起,化为一个黑影狐怪,张牙舞爪往她撕抓而去。

  “啊!”

  苏妙真见此情景,吓得花容失色。

  柳并舟‘哼’了一声,陆无计反应迅速,手中长枪用力刺出,‘嗖’的落到地底阴影之上。

  那阴影在扑到苏妙真面前时,顿时被那长枪钉住,发出尖厉刺耳的惨叫,不停挣扎着,力量大得惊人,震得那枪体‘嗡嗡’晃动。

  但它无论如何用力,却无法再前进一步,碰触到苏妙真分毫。

  姚守宁扶着惊魂未定的表姐后退,脱离了那阴影的笼罩。

  “哼哼——”狐王一击不中,顿时冷笑两声:

  “你们以为一支长枪就能制住我了吗?”

  它说完此话,只见地底阴影攒动。

  无数影子俱都活了过来,拉得极长,扑向了苏妙真。

  此时院内人数不少,除了姚守宁三姐妹之外,还有柳并舟、陆无计及徐相宜等一干神武门的人,此时众人阴影复活,似是要胡乱杀人,这一幕情景诡异极了,苏妙真亦是又慌又怕。

  院内阴影摩挲,此时俱都瞬间成精,格外恐怖。

  且不知是不是当日狐王曾附身过苏妙真的缘故,都争先恐后扑往苏妙真处。

  纵使柳并舟身手非凡,陆无计身怀神佛之图,先天能镇妖邪,但一来便遇这棘手之事,恐怕在耗力极多。

  众人正自手忙脚乱,各要施展神通控制妖邪之际,姚守宁突然心念一转:

  “大家先别动。”

  她向来古灵精怪,想法天马行空,大胆且出人意料。

  如果说以前还受到柳氏多年教育影响,行事畏首畏尾,有些顾虑,但先前柳并舟的一番夸赞令她信心大增,心境的变化令她对自己的观察力、判断力及血脉之力一下都成长了许多。

  “妖邪攻击,以阴影为先。”

  狐王的手段她已经品尝过,制造幻境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诡厉非凡,杀人于无形之中,并不好破。

  她心念一转:

  “将灯火扑熄!”

  众人听闻她这话,陆无计等人毫不犹豫施展气劲,将姚家之中所挂的灯笼一一扑熄,顿时小院陷入黑暗。

  没有了光亮,自然无影子可言,狐王又从何处借阴影杀人呢?

  阴影一旦消失无踪,颤抖不停的苏妙真内心的恐惧顿时平复了许多。

  但姚守宁深知狐王诡厉,扑熄灯火之后并不停留,左右各拉两个姐姐,退入一株树荫之下。

  “大树、大树,我愿你树叶如华盖,枝木争荣,将来结硕果累累,能顶逆风雨,度百年春秋,此时我求你庇佑。”

  她曾借玉兰树枝,逃过当日陈太微的追杀,此时再借树荫之助,想躲避狐王阴影的爪牙。

  姚守宁话一说完,话中之意化为无上祝福。

  只见那树体疾速增涨,树杆长粗、长高,树枝舒展开来,无数枝条垂下,如门帘一般将三个少女包围于绿荫之下。

  绿荫之上在刹时开花,结出颗颗拳头大小的甜枣。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待陆无计等人扑熄灯笼,狐王大怒,天空之中雷光闪闪,雷电划破半空,照亮黑夜如白昼时,柳并舟等人出现在电光之下,阴影重现。

  可三个少女已经躲入树底下,身影被树影牢牢包围其中。

  “要对付阴影之内蕴藏的怪物,便唯有躲入阴影之中,如今我表姐连影子都没了,你拿什么吓她呢?”姚守宁松了一大口气,拉着苏妙真的手道。

  回应她的,除了树叶摆动之间的‘沙沙’声响,还有狐王不甘的厉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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