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盐政衙门里,此刻正上演着宾尽主欢的一幕。
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昨晚下了请帖,扬州城内所有能排的上号的衙门,今日他们的主、副官都被请到了这里。
扬州知府梁满仓,两淮盐运使祁镶玉,正是这场宴会的主角。除此之外,诸如江宁扬州织造,扬州漕运使,也都在被邀请之列。
“来,诸位大人请!”体型愈发消瘦的林如海,身上的官袍显得格外的宽大,此刻正举着酒杯,邀诸人共饮。
一觞酒罢,却听一侧的扬州知府梁满仓笑说道:“林大人,这不逢年不过节的,今日为何突然宴请大伙儿啊?”
其他几人也同时看了过来。
林如海风度一笑道:“好叫梁大人知晓,今日却是如海三十六岁的生辰,只因我这一脉人丁单薄,府里实在热闹不起来,这才想着请诸位同僚过府一叙。”
梁满仓心中本就有疑糊,最近因为盐商的事情,几家衙门与盐政衙门的关系颇为尴尬,相互之间的来往都比往日少了许多,今日他林如海拿生辰为由做请......倒不是说不行,只是人过五十以上才做大寿,五十以下的生辰最多也就请一些相熟亲近之人罢了,他怎么把扬州排的上号的都请来了?
一时间心下更是觉得这里面有猫腻,看着林如海的目光也不移开,表示着他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林如海见诸人面色仍带疑惑和不信,也不着急,只是不慌不忙的说道:“另外便是,近日如海给诸位大人添了许多麻烦,如海心中过意不去,大家同在一地为官,都是为朝廷办事,为陛下分忧,本应是相互扶持帮衬才对,只怪如海莽撞,今日遂特备薄酒,好与几位大人开释一番。”
诸人听罢,这才将就信了他的话。
两淮盐运使祁镶玉本是林如海的上官,他也不愿意自己的下属与地方的官员闹得不愉快,自己夹在中间也难做人,如今见林如海伏低,当下一喜道:
“如海之言方是为官的至理,你我共担朝庭盐政之责,本官自然理解你的苦衷,只是在坐的之人,谁又没有苦衷呢!当官难啊!先不说对上我等必须有个交代,可是对下面的人,我等也需要理解才是,否则,把人都得罪光了,今后谁还会为咱们办事!今日,既然如海愿意开释,我这个做上司的也就当个和事佬,诸位......共饮此杯吧!”
祁镶玉身为两淮盐运使,官居从三品,在场之人无过其右,他出面做和,没有人会驳他的面子。
林如海不露声色,只是一脸和气的与众人饮下一杯。
梁满仓此刻面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同时也心中一阵轻快,林如海不当这个搅屎棍,他这个知府的位置坐的也就舒服多了。
诸人才放下酒杯,动起了筷子,满桌的美味佳肴,此刻才显得勾人味蕾。
林如海却未坐下,而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林大人,快坐啊!”一旁的扬州漕运使笑脸招呼道。
林如海回以一笑,却未依言,而是一脸平静的开口道:“诸位大人,林某今日另有一事尚需让诸位大人知晓。”
众人放下手中的筷子,梁满仓面带疑惑,祁镶玉呵呵一笑道:“哦?如海还有何事,不妨一并说来。”
只听林如海平静的说道:“如海今日未曾与诸位大人商议,已经下令,将扬州城内拒不执行朝庭盐政的商贾......抄家拿狱!”
说罢,林如海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大堂之内,针落可闻。
“啪!”
扬州知府梁满仓拍桌而起,杯中酒水洒落了一地,满脸怒色向着林如海说道:“林大人!本官才是扬州知府!你在扬州拿人,为何不与本官商议!没有扬州府衙的签令,擅自抓捕扬州百姓,你这是扰乱地方!”
林如海平静道:“如海身为扬州巡盐御史,主管扬州盐政,抓几个不法盐商,也只是权责之内的事情,他们是扬州百姓不假,可也是领着我盐政衙门的差事的!梁大人不必乱扣帽子!”
“林如海!你......”梁满仓脸色涨红能喷出火来!
却在这时,一旁的祁镶玉也开口了。
“林大人,你不与梁大人提前商议也就罢了,如此大的事情,为何不提前告知本官!难道两淮盐运衙门也管不得你扬州的盐政?”
“祁大人,如海还是那句话,所行之事俱在如海的权责之内!”
祁镶玉气机而笑道:“林如海!你可知道,扬州的盐政涉及到整个江南,甚至还有江西、湖广等地,两淮地区,每年为朝廷提供的盐课就近千万两之多,这些银子从哪里来的?就是你抓的这些盐商!如今你把人都给抓了,家也抄了,今年如果交不齐这近千万两的盐课,是你来担责吗?”
只见林如海轻轻一笑道:“祁大人,诸位大人,林某今日之宴,既是生辰宴,也是寿宴!”
众人闻言,尽皆失色!
未过天命,什么人才过寿宴?
“好好好!林如海,你既如此任意妄为,本官这便回去上本,且看朝廷是不是也允许这般胡来!”梁满仓甩袖而去!
漕运衙门的几名官员也都跟了去,盐商和漕运,也有割不断的关系的。
扬州织造衙门的官员,倒是无所谓,不过也不愿牵扯进来,当下也告辞离开。
祁镶玉是最后走的,他心中既有怒火,也有种说不出口的佩服,想当初,他祁镶玉何尝不是一心肝胆,满腹壮志,可......注定不是一路人啊!
“林大人,你这是捅了马蜂窝了,很快,朝中参你的奏章就会满天飞!你......唉!好自为之!”
面对这样的林如海,祁镶玉说不出过狠的话来,同是掌管盐政,他还是林如海的上官,两相比较......
林如海何尝不知他走出这一步,就相当于半只脚踏进了棺材里。
他身负皇命不假,可皇帝也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面对众口一词的大臣们,他也得退让!
“咳咳咳!”
一阵急促无力的咳嗽,林如海急忙掏出帕子捂在了嘴边。
再取下一看,点滴血丝殷红。
林家几代的老仆走了进来,扶着林如海颤声道:“老爷......咱何必如此啊!”
林如海拍了拍老仆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担心,微微一笑道:“我家世代簪缨,忠义诗书传家,到我这里,如何都不能丢了不是?”
又向老仆道:“你怎么进来了?可是有事?”
老仆红着眼道:“老爷,外面的......都来了!”
林如海苍白的面色上闪过一抹红晕,终究这一步,他还是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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