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九边的将领,多与老北静王有关,九边的军权之前也一直都北静王府手里掌握着,王子腾的总督九边军事,前面尚且加一个权字,有个了这个字,皇帝赋予的权利随时都可以收回来,同时也是对九边将领的一种安慰,意思就是说:这只是临时的安排任命,你们不要有抗拒之心,北静王府依旧是九边的定海神针。
嘉德心里,包括傅东莱心中,其实都存了淡化北静王府在九边影响力的心思,是以,自从水溶袭爵之后,也没有依惯例前往九边巡视。
贾瑛自然不知道嘉德与傅东莱的想法,他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仅仅是因为受了记忆中,水溶数次巡边的影响。
可即便是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
一个尚未及冠的、刚刚从纨绔转变过来的王爷,长于膏粱之地,又从未涉及过兵事,即便是凭借祖辈的权威,也不至于让皇帝如何忌惮。毕竟他的父辈、祖辈们的威望,都是从战场上杀出来,即便是水溶的父亲,走到那样一个让人敬仰的高位,也足足用了半生的时间。
眼下倒是正是个机会,一来,新任北静王也该依例巡视一次边境了,既能鼓舞士气,也能安抚人心,最主要的是,有北静王坐镇,相比军中的反弹或许会小一些。二来,水溶资历尚浅,年纪又轻,让他与叶百川搭档,谁为主、谁为辅,其实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嘉德与傅东莱眼神之中,才会露出亮光。
至于大佬们心中是如何想的,贾瑛是真不知晓,也没有去猜测大佬们的心思,他的这项提议,完全是出于一名臣子的本职。
再者,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以贾瑛如今的地位,还真是想不到这些。在他看来,水溶只是一个年轻俊秀的小王爷罢了。
关键还是在这个主意本身,先派叶百川以巡抚山、陕两省的身份出京,之后再下谕旨命其整顿边镇军事,即便是朝中有人反对,到时候也无济于事了。
什么叫做谋,其关键就在于双方的信息不对等,我知道你会阻止我,可你却不知道我的真实意图。
却听傅东莱说道:“陛下,可先把叶百川巡抚的身份敲定下来,随后再命北静王巡边,至于整顿边镇军事的旨意,朝廷行事,自因尊煌煌大道,还是发明旨的好,而且此事也不宜绕过内阁。”
不绕过内阁,勋贵们会同意吗?
还有李恩第一脉,与军中有牵连的官员将领。
不过这些话,贾瑛没有说出来,不然岂不是拿着刀子,往自家身上砍。
给嘉德出谋,那是臣子的本分,而且此时皇帝都已经下了决心了,他想改变也不可能,好在还有水溶在,即便是年轻了些,可贾瑛相信,一个大家族自有他培养后辈的手段。
再说,为什么要改变皇帝的想法呢?
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整顿一下,难道正要等到将来兵败之后,勋贵们在军中的势力大肆被清晰吗?就像宣隆初期的辽东兵败一般,不就给了宣隆勋贵崛起的机会吗?虽然崛起的势头又被开国一脉打压了下去,可同样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宁府就是其中的代价之一。
不管是一个家族,还是一个国家,或是一个派系,想要永远的存续下去,就不能失掉进去的雄心,更要学会剔除掉身上的烂肉,以一时之通,换长久之盛,怎么看这笔买卖都是划算的。
嘉德点了点头,看向傅东莱道:“这件事,便由爱卿来安排吧。”
“臣遵旨!”傅东莱应声道。
嘉德复才看向贾瑛道:“朕看你在湖广辅助冯卿的差事办的不错,这次便仍旧点了你,却辅助叶卿,你是兵部的员外郎,此事也属你的本责,同样要替朕把好关才是。”
兵部职方清吏司,主要负责的便是武职官的舆图、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简阅、考验等事,并兼管关禁与海禁。
让他去辅佐叶百川,倒也恰如其分,果真自己是变成了一块儿砖!
“臣遵旨!”
一事议罢,却又听嘉德看向傅东莱与林如海二人说道:“接着说方才改稻为桑一事吧。”
傅东莱躬身一礼,随后说道:“陛下,此事虽是由李阁老提出的,可臣与杨、周二位大人都是同意了的,如今我大乾能在短时间内掏得出银子的,只有盐道和织造这两处了,江南盐政的改革,已经初见成效,只是仅凭江南的盐课,对国库财政的缓解依旧有限,是以臣等方才把目光放到了织造一块儿。
不过前提是......要准了叶大人去岁向朝庭进奏的:许广州、福建两地重开市舶司一事,将与泰西人交通贸易的权利从广东海道衙门收回来,并且撤掉福建与广东的海禁。今年三月初,广东海道衙门便转代泰西的商贾,向朝廷递交了恳请朝廷允许他们登岸通贸的呈情书,允许在广东设立专门的商贸口岸,他们愿意再向朝廷订购二十万匹的丝绸,如今市面上的丝绸价格,有六七两的、十两的、最贵甚至接近百两的不等,若只以普通的丝绸价格来算,仅这一次贸易,便能为我大乾国库提供最少一百多万两的银子。
如果朝廷能重开市舶司,那丝绸的贸易量便是翻上几番都不是没有可能,于此同时,也能带动香料、瓷器等贸易的发展,一年下来,最少也能为朝廷提供一千万两的银子,到时候,国库空虚、户部财政紧张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说实话,傅东莱对于李恩第突然提出改稻为桑的这个提案也是大为吃惊,要知道,改稻为桑之后,意味着江南地区额的丝绸产量必然会成倍的增长,只凭大乾内销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外销,而允许与海外贸易的通道只有两处,一个便是广东的海道衙门,不过海道衙门的本责是负责海禁边防,贸易只是附带。另外一个便是浙江的市舶司了。
不过因为浙江沿海一代的海盗猖獗,泰西的商人通常都是在广东停靠,而不会再绕行北上,是以浙江市舶司的贸易大都是面向朝鲜和倭奴人的。
叶百川已经不是第一次向朝廷提议重开市舶司了,可惜都被浙***的官员压了下去,如今却没想到李恩第突然提起了此议。
傅东莱为了大乾的财政空虚,都快薅秃头了,如今有人为他想出解决的办法,他自然乐意至极,是以在这件事上,内阁极为难得的达成了一致。
嘉德听到一年最少千万两银子的税收时,心中就有意动,更难得的是内阁的大臣难得的一致,如果再其他的事情上也能如此,他这个皇帝又何必费心去进行吏改呢!
是以在傅东莱话音落下之后,嘉德便点头说道:“既是如此,那此事就让你们内阁去办吧。”
一旁的林如海对此没有发言,他也是刚刚被皇帝宣进宫不久,修养了一个多月的他,终于被皇帝重新想起来了,并且还升了官,接任康孝廉空下来的督察院左副都御使一职。
贾瑛心中倒是有些想法,这位内阁首辅大人,怕是被徐遮幕一事刺激到了,不管他权势再大,那也是臣子,不管皇帝有没有杀鸡儆猴的心思,他这个内阁首辅总该办几件实事,来向皇帝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了。
只是这改稻为桑......傅东莱只说了利,却没有说其中的弊端,难道是真的被财政的空虚逼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自古而今,但凡涉及到百姓的事情,都不是小事,只看看那些王朝的覆亡,哪个不是先从农民起义开始的。改稻为桑不是不行,关键是看政令如何施行,有没有相应的配套措施,若是一个不慎,江南必然又是一场大地动啊!
罢了,这些也不该是他所虑......
接下来的几日,贾瑛便不能再向以往那般清闲了,每日都要去兵部当值。
不过如今的兵部似乎有些乱,兼任兵部尚书的徐遮幕倒台了,原任兵部尚书的商洛古也被罢官了,兵部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也都被梳理了一遍,好些职位如今都空缺着,比如他的上官,原任兵部员外郎是徐凤延,如今正在刑部大牢中等待秋后问斩呢。
可兵部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却是一件没少,如今主持兵部事务的是居然是一名郎中,连一位侍郎都没有,可想而知,兵部的代办事务堆积到了什么程度。贾瑛刚到兵部上值的第一天,就被抓了壮丁。
什么,你是翰林出生?
没关系,到了兵部,就是兵部的人了。
哦,你是说尚不清楚事务处理流程。没关系,权当试试手,办好了没奖励,办错了......部堂主官都没了,还担心有人找你的麻烦不成?多错几次,你就都清楚了。
......
什么?你说该下值了?今天事情办完了吗?
没有,那就好办,今日事今日了,办完再下值。
这天,贾瑛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趁着几位郎中都外出办事的功夫,按时按点的让自己下了值,没办法,事情是大家的,身体才是自己的,这么连轴转下去,就连他都有点吃不消了。
好些日子又没见着玉儿妹妹了,该去看看才是。
贾瑛去了荣庆堂,才发现几个姐妹都不在这里,问了丫鬟们,才知道,这几日,众人都在梨香院儿陪宝钗呢。
“宝钗怎么了?”贾瑛带着心中的疑惑,到了梨香院儿。
“瑛二哥来了。”三春见贾瑛进来,急忙起身迎道。
另一边黛玉和宝玉则陪着宝钗坐在榻上,宝钗似乎是刚刚哭过,面容上还带着泪痕。
见贾瑛进来,身为主人的她自然也要相迎一番,用秀帕轻轻抹了抹眼泪,这才起身迎向贾瑛,带着些颤音说道:“瑛二哥哥且坐,我让莺儿给你上茶。”
贾瑛摆手止道:“又不是外人,妹妹无须客气。”
贾瑛这才带着疑惑看向了一旁的黛玉几人。
却听黛玉说道:“只是薛家哥哥尚不见大好,宝姐姐难过,我们姐妹几个便来陪着。”
贾瑛这才想起,还有薛胖子被打这么回事。
他那日匆匆离开之后,又因为兵部的事情连着忙碌的几天,都把这件事情给忘到脑后了,说来他还没有探望过呢。
只是都过了这么些天了,怎么还不见好?
“我这几日忙着兵部的事情,倒是还未来得及探望过,可否趁着这个机会,带我过去看看?”贾瑛看向宝钗说道。
宝钗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道:“多谢瑛二哥哥关心,请随我来。”
众人随宝钗到了薛蟠的房间,贾瑛才发现,薛姨妈与王夫人也在,贾瑛向两人见了礼,这才看向躺在榻上像是霜打了茄子一般的薛蟠。
腿骨之上由两块儿木板夹着,脸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肿胀的像个猪头,胳膊也在一旁吊着,似乎脖颈出还有几道鞭痕。
“瑛二哥来......”薛蟠艰难的调转脑袋,向贾瑛打招呼,却是连一句囫囵话说的都困难。
“如何伤成了这样?”贾瑛眉头微微一皱。
他知道薛蟠的性子,人没多大本事,偏生还好美色爱惹事端,他也揍过薛蟠,可也没把人揍成这副模样,这完全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薛蟠在京城是住在贾府的,谁敢揍他?这不是在打贾府的脸吗?
原本柳湘莲打了薛蟠几记,都要当心被报复,而远走呢,是什么人,居然这么大的胆子。
却听一旁的宝玉说道:“是被李小保和他手底下的纨绔打的,亏了琏二哥及时赶到,拦了下来。”
“大夫怎么说?”
宝玉回道:“腿上和手臂上,只是错位脱臼,倒还好说,就是伤到内脏,大夫说若是将养不好,怕是......”
“哪里的大夫看的?”
却听宝钗道:“府里的大夫都来看过了,还请了几家名医,也不见好。”
“冯家的那位张大夫不知还在不在,却是为医道妙手,待会儿我打发人去问上一问,实在不行再从宫里请几位太医过来,正好,上次给我治伤的那几位,到如今也还走动,也派人请了过来瞧瞧吧。”贾瑛轻轻一叹,向着屋内的众人说道。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