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了舌头的混账,胡说乱道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打了出去!”薛姨妈听了自家仆人的叫嚷,心生怒气喝骂道。
那小厮哭丧着脸求告道:“太太,小的没胡说,真个儿就是琏二爷带了公人来了,马上就到门前儿了。”
众人听了都是面色一惊,不知这又是闹得哪般,怎么还牵扯到了衙门?
“好端端的,琏儿这是怎么了?”王夫人也纳罕道。
“这个孽障可是又惹下了什么麻烦!”薛姨妈也哭叫一声道。
话音才落,却见琏二领着一帮衙役走了进来,众人齐刷刷的向他看去,衙差们见院内有女眷,便停在了门口,若非是琏二爷哄骗加威胁,就是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来荣府拿人,瞧瞧人家这园子,是他们一帮糙汉子能进来的吗?这还是走的宁荣小巷,只这梨香院就让他们有点找不着北的迷失感,乖乖若是走那荣府的正堂,别说拿人了,恐怕人在哪儿都找不到呢。
琏二面对众人带着质问之色的眼神,不由讪讪一笑,这才向王夫人和薛姨妈见了礼说道:“好叫太太和姨妈知晓,前几日会宾楼的一个当槽儿的被蟠兄弟推了一把,滚下了楼梯,回家之后,没过几日人就没了,他家人到顺天府衙门告状,如今正要传蟠兄弟前去公堂对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准是他又闯了祸。若非如此,好端端的,他就被人打成了这幅模样。怎么又牵扯到了人命官司,这个孽障啊!”薛姨妈嚎啕大哭了起来。
“蟠儿挨了打,怎么反倒扯上了人命官司,琏儿,你把话说清楚!”王夫人一边安慰自家妹妹,一边又看向贾琏问道。
琏二看了眼贾瑛,将大致的经过又分说了一边,才又道:“我与瑛二兄弟商议该怎么个办法儿,瑛二兄弟便说,此事拖不得,侄儿又觉得有理,便请了娄府尹开堂审案。”
王夫人听罢,面色惊诧的看向贾瑛道:“瑛儿,你怎能如此,你蟠兄弟惹了官司,不说找人帮忙了结,怎么反倒要把他推了出去,他伤成了那个样子,去了衙门,如何能落个好,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薛姨妈也看向了贾瑛,哭腔道:“瑛哥儿,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万不能把他送出去呀,没了他,我可怎么活啊,还有你宝钗妹妹。他再是不争气,可总是这个家的爷,我们这一家子孤儿寡母的,全都指着他活呢,瑛哥儿,你不能把他送出去呀......”
贾瑛听了二人的话,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事情都没搞明白,就想着息事宁人,这是什么道理嘛。
就是宠,也没有这么个宠法儿啊!
“瑛二哥哥,你真的要把我哥哥送出去吗?”宝钗同样泪眼盈盈,看向贾瑛,神色之中满是失落和痛意。
“宝姐姐,太太,姨妈,既然瑛二哥哥说了‘此事拖不得’,那便不是真想送薛家大哥到衙门,想来是另有考量,且听瑛二哥哥如何说才是。”黛玉见众人隐隐都指责贾瑛,心中颇是不快,在她心中,瑛二哥哥从来都不是那种不近人情之人,何况还是家里的亲戚。
贾瑛看了一眼自家未来的媳妇儿,形容暗暗点个赞,到底是自己家的。
“太太,姨妈,宝钗妹妹,事情的原由还未搞清楚,你们怎就知道人一定因蟠兄弟而死?再者说,不能总是遇到事情,就想着托人帮忙了结,今日有人可以去托这个情,明儿个若摊上事的不是蟠兄弟,而是咱们家呢?谁来去托这个情?
再者,你们也别总是纵着他,这已经不是头一遭了,去岁贾雨村就给我来信,说金陵冯渊的案子,薛、王两家就托他从中周旋,如今又是一桩人命官司。先不说此事对与错,只说若不让他好好长长记性,将来还不得再惹出乱子来?此事,你们也别胡思乱想了,我这里自有计较。”
薛姨妈还是担心道:“可琏儿都说了,有人证在,能脱罪吗?”
贾瑛摇了摇头道:“我带他去,不是为了给他脱罪,而是要把事情弄清楚,只要那当槽儿的死与他无关,我自会把人带回来。”
“可万一......”
贾瑛有心让他们长长记性,故作冷哼一声道:“若真是他打死了人,那就按大乾的律法来办!”
说罢,也不理会众人,看向园子门口傻傻杵着不动的一众差役道:“你们还看着做什么?还不把人带走?”
“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行,琏儿还不把他们都轰出去!”王夫人听了贾瑛的话,只以为他当真要铁面无私,却是不依道。
琏二一时左右为难,看看贾瑛,又看看王夫人,把头一低,只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太太,真要是把人打出去,事情若是闹大了,可真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咱们家,也不是法外之地。”贾瑛悠悠的说了一句,复又看向一众衙差喝道:“还愣着做什么?”
几个差役公人面面相觑,,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小心翼翼的将薛蟠抬了出去,贾瑛紧随其后,出了梨香院的大门儿。
琏二等到差役们离开之后,复才向抱在一块儿哭泣的薛家母女,还有一旁安慰的王夫人说道:“太太,姨妈,宝钗妹妹,且放宽了心,以瑛二兄弟的性子,怎么可能见事不管,他有他的办法,只是方才衙役们都在,你们叫他该如何说?只管安心在家中等着便是。”
“你说的可是真的?”王夫人看向贾琏问道。
琏二轻轻一叹道:“此事本也与他无干,若真是不管,又何必跟了去呢。”
众人闻言,悬着的心这才渐渐落了下来,王夫人又向贾琏吩咐道:“你也一并跟去,哨探着,若是有了信儿,赶紧差人回府报了来。”
琏二应声,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黛玉挽着宝钗的手臂,轻声安慰道:“宝姐姐,这下你该放心了,我们应该相信他才是。”
探春几人也同样点了点头,一同上前安慰着。
另一边,琏二追上了贾瑛,低声问道:“老二,你不会真把薛蟠交出去法办了吧?”
贾瑛憋了一眼琏二,冷笑一声说道:“你觉得呢?”
琏二闻言瞪大了眼睛,拽着贾瑛疑忽的说道:“老二,你可莫要与我开玩笑,刚才我可是都替你向太太他们保证过了。”
贾瑛摇了摇头,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先到顺天府衙看看再说吧。”
贾琏一时有点摸不准贾瑛的脉路了,当下也只能轻声一叹,一道跟了过去。
......
顺天府衙,娄文广此刻也在犯愁。
顺天府尹难当啊,尤其是最近一年,他娄文广真是流年不利,先是京中突然冒出一个什么三阳教来,犯下了入宫行刺的大案,朝廷事后第一个问责的自然是他这个顺天府尹了,好在一个罪己诏,让娄文广夺过一劫。还没平静几天,京城之中便又起了流言之争,又是提心吊胆的过了一个月,好在,老天爷还是照顾他的,接连又出了楚王杨煌和徐家之事,又这么两位出头的椽子,朝廷自然也就顾不上他这个小小的顺天府尹了。
总算清净了几日,这不麻烦就又找上门来了。
原本勋贵之家,他就惹不起,更何况,如今的贾家与以往更是不同了,贾府出了一位贵妃娘娘,如今恩宠正盛,且还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后辈,几次朝廷的大案,都能看到他的影子。
按说娄文广一个正三品的府尹,完全没必要将一个刚刚入仕不久的勋贵子弟看的太重的,以往也不是没有勋贵家的子弟科举入仕的,可最后大都泯然于众了。
娄文广起初也以为,贾瑛不过就是风光一时,他真正注意到贾瑛,还是在三司会审徐府一案之后。那个时候,娄文广忽然发现,从皇宫遇刺案,到楚王造反一案,再到徐家倒台,居然都有此人的身影参合在其中,而且还被皇帝钦命为徐案的监审。
再看看另外一位监审是谁?右宗人杨煜,那是和当今陛下一辈的皇室宗老。细思极恐啊!
于是娄文广便专门派人打听了一下贾瑛的经历,这一打听更是了不得,将湖广搅得天翻地覆的那位恒石公是他的老师,而且据说,很少接见外客的东莱公家的大门,都会向他敞开。
要知道,勋贵们可是李阁老的盟友,而东莱公......事到如今,便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是与李阁老争锋相对的。偏这个贾瑛居然能脚踩两只船,还混的如鱼得水。
宫里出了一位贵妃,族中又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后辈,贾府的门楣怎么看都有种重振之势啊!
眼见有人来状告贾家的姻亲,娄文广正想着是该将此案推给三司呢?还是自己接下这份状纸,然后再命人去通知贾府,让他们来想办法了解此事。
还没等他想明白,便有差役来报说荣国府一等神威将军贾赦的嫡子、平安州同知贾琏来拜。
娄文广瞬间再无搪塞过去的想法,待悉知了贾琏的来意之后,娄文广很是开心的便答应将此案压下,许他回家商量对此。
以娄文广的本意,此事最好是能赔些银子私了完事。
可也不知贾家抽了什么风,突然回来改口说,要和原告对簿公堂。
这还是勋贵该有的做派吗?
只是事到如今,娄文广再想从中脱身也难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此刻娄文广一席绯色官袍,头戴乌沙,端坐于正堂之上,堂下跪着的则是原告宋王氏、系死者之妻,还有死者的母亲宋赵氏。
娄文广最终无奈的拍下了惊堂木,开口说道:“带被告薛蟠上堂!”
紧接着,薛蟠便被一众差役抬了上来,随同而来的还有贾琏和贾瑛二人。
娄文广是见过贾瑛的,当即便认了出来,当下又命人看座,贾瑛在堂下施了一礼方才落座。
娄文广向贾瑛和善的点了点头,这才看向堂下躺在担架上的薛蟠,眉间微微一簇。
确定是被告打死了人,而不是原告打残了被告?
娄文广指着薛蟠,看向堂下跪着的两名妇人问道:“你二人可看清楚了,此人可是你们所状告之人啊?”
两个妇人何曾见过薛蟠,再一看此人一身的伤势,一时心里又有些没底,老老实实的回道:“回大老爷的话,民女并未见过薛蟠,只是听会宾楼的掌柜和伙计说的。”
“带会宾楼的掌柜和伙计。”娄文广复又向堂下的衙役发令道。
话音落下不久,便有衙役领着两人走了进来,指认了此人却系薛蟠无疑。
却又听娄文广问道:“原告说,她的丈夫宋四儿,在被薛蟠退下楼梯之后,便径直回家了,此事你二人可能作证?”
却听会宾楼的掌柜率先回道:“回老爷的话,小民当时并不在会宾楼,对于此事的经过并不清楚。”
“嗯?”娄文广面带虎威,冷色看向了堂下跪着的两名妇人。
却听那宋王氏指着另外一名伙计道:“老爷,是这位伙计亲口对民妇说的。”
娄文广又看向了另外那名伙计。
那伙计急忙回道:“回大老爷的话,宋四儿与小的同在会宾楼跑堂,当日,便是宋四儿亲口与小的说,他感觉身体不适,让小的替他照应着,他则回家去了。”
娄文广闻言,复又向薛蟠问了几句,只是见薛蟠嘴巴艰难的开合,却发不出声,娄文广一脸为难的看向了贾瑛。
贾瑛复才起身,向娄文广施了一礼道:“大人,可否让下官代薛蟠问上几句?”
“可以。”娄文广轻轻点头道。
贾瑛先是看向宋王氏,问道:“宋王氏,我问你,你丈夫被薛蟠推下楼梯一事,可是他亲口与你说的?”
宋王氏摇了摇头道:“是会宾楼的人告知民妇的。”
“我再问你,你丈夫宋四儿回到家中是什么时间?”
“是当天下午,差不多申时左右。”
“可记清楚了?”
“民妇记得清楚,因为平日我丈夫一向回来的都晚,只那一日早早归家,而且民妇那时正准备去隔壁的李婶家里帮忙,是临出门前刚好碰到他回来的。”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