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蒙古西北部，博罗茂洛海正率领着大军缓慢前行。泰宁卫城一战的艰难程度，有些超乎他的想象，要知道整个泰宁卫守军不过五千人，相反蒙古方面足足准备了一万五千人的兵马，就是为了有备无患全歼出城明军。
结果谁能想到，就守将郭参率领的两千断后兵马，硬是在重围之下强撑了半日之久，直至最终全军覆没。博罗茂洛海战后统计，泰宁卫守军造成的是伤亡，几乎是达到了一比一的地步。
要知道双方兵力差距可是三比一，还是有准备去打无防备，这种伤亡比简直令心高气傲的蒙古人感到无法接受！
“阿木尔，儿郎们休整的怎么样，战马恢复体力了吗？”
博罗茂洛海朝着瓦剌大将阿木尔询问了一句，他们这几日基本上没这么行动，主要是为了顾及战马体力以及伤员的身体。
毕竟绕过漠南防线突袭泰宁卫城，博罗茂洛海率领的这支兵马就进行过连续数日的强行军，再加上又经历了一场大战，无论是人还是马的体力，都已然压榨到了极限。
哪怕博罗茂洛海心里面很清楚，长时间滞留在漠南蒙古的的腹地，有被明军包围的风险。可如果不休整的话，那么战马就会大规模的死亡，到时候就得靠着两条出走出这茫茫草原。
两权相害取其轻，三日缓慢行军就是博罗茂洛海给兵马的休整时间，同时他还广派斥候部队，把沿途遇到了农民跟村庄，全部给屠戮殆尽，就是为了避免行踪的泄露。
“差不多了，没想到郭参这个勋戚子弟还是个硬茬，不然我们应该已经返回草原了。”
阿木尔拿起水壶灌了口水，然后才回应了博罗茂洛海的话语。
草原上的四月温度已经逐渐升高，加上身处大明境内他们不敢脱下身上的甲胄，并且为了保存马力只能牵着步行，着实是有些饥渴炎热。
“确实，郭参有些让我刮目相看，他是個勇士。”
博罗茂洛海点了点头，称赞了郭参一句。
要知道这批瓦剌部落崛起的蒙古汗国将领，全部都是从部族战争一步步杀出来狠人，他们只尊重实力跟勇气，相反蔑视靠着家族身份上位的样子货。
攻打泰宁卫城之前，蒙古将领认为郭参这种勋戚三代，定然会不堪一击，根本就没有把他视为对手。但事实证明，郭参没有玷污定襄侯一脉的威名，并且赢得了对手的尊重，这才会把尸身给还回去。
很多时候战场上除了敌人，还有英雄惜英雄的存在。
“不过话说回来，郭参要不是一个勇士，当个懦夫龟缩在泰宁卫城中，我们还真拿他没办法。”
听到阿木尔这句回答，博罗茂洛海笑道：“那我们也不亏，泰宁城的养马场是明国宰相沈忆宸培育五年的成果，听说还有不少从西域跟海外运回来的种马。”
“泰宁卫一战你也应该感知到，现在的明军确实要比土木堡时期更加兵强马壮，战马的肩高跟负重已经大幅度超越了我们蒙古马种。”
“只可惜这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诛杀了守将郭登，就无法再追击那群优良马种了。”
博罗茂洛海说的很随意，阿木尔却听得感觉有些怪怪的。
“博罗，你是不是这几年汉人书看多了，这么说话变得有些文绉绉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阿木尔你有时间也应该多看看汉人的兵书。”
对于这点质疑，博罗茂洛海没有否认，相反还劝说起了阿木尔。
曾经何时，他也是一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莽夫，可这几年养伤磨砺了博罗茂洛海的心境，有时间就翻弄看看汉人的书籍。
博罗茂洛海从汉人兵书中学到了很多，不过最大的收获还是改变了他以往那种冲动、莽撞的性格。也正因如此，天圣汗也先放心让他单独领兵，完成了从将领到统帅的蜕变。
“得了吧，汉人写的那些狗屁不通的玩意，要真有用当年薛禅汗怎么当了中原皇帝？”
“阿木尔你这就说错了，薛禅汗恰恰通晓汉人文化，重用汉人官僚跟兵马，才让他与阿里不哥汗的战争中胜出，否则有没有大元帝国都还是一个疑问。”
是吗？
阿木尔对于蒙古帝国早期的那段历史一窍不通，谁能想到薛禅汗居然还是个“蒙奸”，联合汉人打赢了与阿里不哥汗的战争。
于是乎阿木尔只能换了个话题道：“博罗万户，你说郭登那个老家伙，应该已经得知自己孙子的死讯了吧，会不会直接急火攻心倒下了？”
“你太小看郭登了。”
博罗茂洛海淡淡回了一句，瓦剌部崛起这二十余年时间里面，郭登就镇守在边疆二十余年，双方有过无数次的交手。明国这个定襄侯不可能倒下，但郭参的死讯有可能令他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从而暴露出破绽。
感觉与阿木尔这种头脑简单的莽夫，聊天简直有种驴头不对马嘴的意思，博罗茂洛海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兴趣，准备招呼部下士卒加快脚步撤退。..
这里距离漠南蒙古最北方的边境仅有不到百里，急行军一日就能出去。阿木尔的话语变相提醒了博罗茂洛海，得知死讯的定襄侯郭登，如果想要复仇的话应该早就有了动作，再继续停留在明国境内风险会很大。
就在博罗茂洛海准备号召士卒们加快脚步的时候，整块大地出现了一种如同地震一般的微微颤抖，然后便看到一名满身是血的蒙古哨骑一边飞驰而来，一边用尽力气喊道。
“敌袭！敌袭！”
“明国的追兵来了！”
其实已经不需要哨骑的预警，远方此刻飘扬起了漫天的尘土，云中城都指挥使丁逸林率领着漠南都司全部主力两万余兵马，几乎是倾城而出的追击上了博罗茂洛海。
“迎敌！”
博罗茂洛海当机立断发出来号令，紧接着便是悠长的牛角号声响彻在整个草原，一万三千余蒙古骑兵用着最快速度骑上战马列队，准备迎战明国的追击。
不得不说，天圣汗也先完成蒙古大一统，紧接着进行万户改革之后，整个蒙古部族的兵马也出现了质的提升。他们不再是一盘散沙为了各自部落而战，团结在了蒙古大汗的旗帜之下，为了长生天跟成吉思汗的荣誉而战。
哪怕是遭遇到明国追兵的突袭，哪怕对敌人有多少兵马全然不知，哪怕自己是一直深入明国境内的孤军，博罗茂洛海率领的这一支突袭兵马，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惧色，相反还流露出一股狂热的战意。
两个同样经历过沉沦跟中兴的帝国，终于展开了复兴之后的第一次正面对决！
另外一边的都指挥使丁逸林，同样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他身为叔伯辈对于郭参的战死有着无尽的愤怒跟仇恨。这三日下来数百队哨骑派出去，几乎快要侦查完整个漠南蒙古的底盘，终于让他发现了博罗茂洛海的踪迹。
“将士们，鞑虏就在眼前，我们终于追上了这群鼠辈！”
“泰宁卫袍泽的在天之灵正望着伱们，只有用鞑虏的性命才能让他们瞑目，今日本将的号令只有一个，那便是把眼前这群鞑虏赶尽杀绝！”
“明军威武！”
丁逸林疯狂的嘶吼咆哮着，巨大的万马奔腾声音，几乎把他的声音给完全掩盖住。但是身边的明军将士们，都知道统帅想要表达什么，同时他们自己怀着为袍泽复仇的坚定意志。
直到那声熟悉的战号响起，两万人的明军骑兵队伍，异口同声的喊起了这句深入骨髓的战号。
“明军威武！”
伴随着战号的怒吼，无数明军将士义无反顾的朝蒙古骑兵阵营冲了过去，他们需要让鞑虏明白，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勇士！
“长生天保佑！”
博罗茂洛海“刷”的一声，拔出了佩在腰间的弯刀，然后同样身先士卒的向明君阵营冲去。
不管是不是遭遇到突然袭击，不管是不是存在敌众我寡的情况，骑兵对决讲究的就是一个狭路相逢勇者胜，谁只要畏惧了没有把战马的速度提起来，那么就会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被碾压过去。
更何况漠南蒙古这片草原，蒙古游牧民族才是真正的主人，怎会在自己最擅长的骑兵上畏惧汉人？
“长生天保佑！”
同样的咆哮从蒙古兵马阵营中响起，然后便是疯狂的催动着胯下战马加速，朝着前方的明国阵营冲杀过去。
草原广袤的大地上，红黑两团不同的颜色狠狠对撞在了一起，无数前排的将士只知道死死抱紧自己的马枪，疯狂挥舞着手中的刀剑，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楚跟其他情绪。
因为他们无比清楚，只要掉落下马，就会便被这万马给踩踏成为肉泥。想要活下去，就得拼命的往前冲，直至把敌人全部打倒！
随着两方兵马交织在了一起，接下来发生的便是如同绞肉场一般的屠戮，很多人身上脸上都站满了温热的鲜血，他们不知道这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福余卫、朵颜卫，尔等朝两翼包抄，今日不能放过一名鞑虏窜逃！”
丁逸林一边砍杀着敌军，一边朝着身旁的信号兵下令，让他们挥动改变战阵的旌旗。福余、朵颜本是属于兀良哈三卫的名字，现如今成为了明国卫所的称呼，也彰显了漠南这片领土的易主。
今日这场战争，丁逸林不管蒙古鞑虏有多少人，他的目标不是击溃对方，而是要全歼对方，就如同他们在泰宁卫战场做的事情一样。
不留活口！
另外一边博罗茂洛海跟阿木尔两人，同样悍勇无比的迎战着明军，经历过这几轮对冲之后，战场经验让他们准确的判断出来，明军在兵力上并没有多大的优势。
不过对方却胆敢分出两支兵马，朝着两翼方向突进包抄，着实让博罗茂洛海感受到了一种侮辱。什么时候懦弱的汉人两脚羊，认为他们没有兵力优势的情况下，能击败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
看来郭参的战死，终究还是影响到了郭登这名老将，没有了以往那种对于局势的冷静判断。既然对方赶着过来送死，那么博罗茂洛海自然得笑纳，否则怎对得起这份“好意”？
“阿木尔，你率领部族亲军，直接突袭明国中军，取他们主将的首级过来！”
“喜欢侧翼包围，那我就看看你扛不扛得住蒙古儿郎的刀锋！”
两翼包抄就意味着中军阵营的薄弱，更别说明军主将丁逸林还奋勇当先冲在了最前面。有句话叫做擒贼先擒王，这也是汉人兵书教给博罗茂洛海的道理，他准备直接洞穿漠南部中军阵型，然后再回首对付两翼包抄的兵马。
当然这也有个缺陷，那便是如果没有洞穿的话，就将彻底陷入明军的包围圈当中。哪怕到时候就是能突围成功，腹背受敌也会导致伤亡惨重。
“是，博罗万户！”
阿木尔毫不犹豫就号令所属自己的几支千户部族军，朝着明军将旗的方向冲了过去。就算到了这种时刻，他依然没有把明国骑兵给放在眼中，草原上永远只会有一个胜利者，那便是蒙古铁骑。
“都司，鞑虏朝着中军冲来了！”
身旁护卫丁逸林的亲兵队长，见到远处奔袭而来的蒙古大批骑兵，当即就向主将进行预警。
虽然自己这边兵力上占据着些许优势，但是蒙古鞑虏那边经历了几日休整，其实在体力跟马力上要保持的更好。福余卫跟朵颜卫两支兵马，已经分兵前往两翼包抄鞑虏后方，正面不一定扛得住敌军的亡命冲击。
“来得好，那本将就让鞑虏看看，他们将面对怎样的对手！”
丁都司丝毫不以为意，相反眼神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如果能以自己为诱惑，给左右两翼拖出完成合围包抄的时间，那就算是身陷险境又如何？
大明虎贲，永远都不可能向蛮夷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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