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性满级:剑阁观剑六十年
凤尾鲤。
因鱼尾修长,有金色纹痕而成名。
其肉质鲜美,乃是流玉河中出产的几种美味之一。
不过凤尾鲤每年溯源产卵,在夏季涨水之前,已经到南荒与中州交界的方圆百万里玉辞湖中。
就像木婉说的,现在时间错了。
这可不是当玩的。
一来错过时间,产卵之地可能涨水,无数鱼卵被冲下,在奔流的大河中被其他鱼群吞吃。
二来再过一段时间,另外一种颇为凶残的黑昆鱼也要溯源产卵。
性情温和的凤尾鲤在黑昆鱼面前,就是食物。
整个凤尾鱼群说不定都要覆灭。
转头看去,水面下,可见淡红的鱼影一片。
“师兄,你可知这是为何?”木婉看向韩牧野。
韩牧野摇摇头。
如果这鱼群之中有已经化形的鱼妖,倒是可以询问一番。
可惜,他没有感知到鱼群之中有化形大妖存在。
绍大田将捉到的鱼一半生切成片,一半熬汤。
生切的送到韩牧野和木婉面前,熬成汤的,端给翠翠。
翠翠身体弱,还经不得风。
船头,韩牧野和木婉席地而坐,面前木几上放着桃花酒,鱼片。
韩牧野颇为艰难的将一片鱼肉送到口中。
木婉看他模样,在一旁轻笑。
“薄如蝉翼,晶莹透亮,满嘴留香,确实不错。”
“我觉得绍大田要是去皇城专门开一个做鱼的馆子,肯定能赚到灵石。”
听到他的话,木婉更是笑出声来,也跟着夹一片鱼肉,送入口中。
抬头,见韩牧野看着自己,不由脸上透出红晕。
她放下竹筷,将桃花酒斟在杯子里,然后端起来。
韩牧野小心的去接,生怕将杯中捏碎。
这让木婉又是掩着嘴笑。
前面的大船上,贾洋和萧础立在甲板上,回头去看。
“若不知这牧野公子身份定然不凡,还真能将他当成寻常的儒生了。”
萧础转头,目光落在后面大船的顶上。
那里,一位身穿黑袍,腰间挂着长剑的老者神色肃穆,静立不动。
“一位玄阳卫都统亲自押解,浮沉道宗当真有人敢来?”
玄阳卫都统,自身战力绝强,手中掌握的力量也不小,何况这等身份,代表了皇朝。
敢截杀都统押解的犯官,就是直面挑衅皇朝威严。
听到他的话,贾洋摇摇头,低声道:“萧兄你在东南时间短,不知道东南几郡的情况。”
“就算浮沉道宗当面不敢反,他们也会制造许多争端,阻碍皇朝治理。”
“道门清静,当真能清静?”
萧础当然知道所谓的清静都是假的。
没有资源,没有无数修行资质足够的弟子,谁家道门能立住门庭?
资源,弟子,都不是争来的吗?
“哗——”
前方,水面上一条条凤尾鲤蹦出水面。
不少渔民已经开始扯着网罗,还有鱼叉,在水面上驾着渔船穿行。
今年的凤尾鱼回溯时间迟了不少,这让渔民们都很是诧异。
能捕多少凤尾鲤,可是关系一年大半收成的。
现在,终于是见到凤尾鲤了。
河面上翻腾,大河之底更是无数鱼群逆流而上。
前方,越来越多的舢板渔船等待,渔船上的渔民都是双目放光。
贾洋眉头皱起。
萧础也是神色凝重。
如此场面,若是有人混在渔民当中行不轨,当真难防。
“你们到船舱中去,无事不要出来。”后方大船上,站在船舱之顶的黑袍老者忽然出声。
韩牧野抬起头。
老者手按在剑柄,目光盯着前方数不清的舢板渔船。
“这位都统是觉得浮沉道宗会有人在渔民之中,前来截杀?”韩牧野将酒杯放下,轻声开口。
听到他的话,黑袍老者低头看向韩牧野。
韩牧野摇摇头。
“浮沉道宗乃是中州纵横数郡的道门大宗,行事不会如此不堪的。”
“若真要截杀,就在灌江口。”
黑袍老者眉头一皱。
灌江口,乃是流玉河东南两边分流的岔道。
往东流,就是东流入海。
往南,灌注玉辞湖。
那里本来是三方不管之地,现在有东山郡镇压,算是东山郡之地。
但是东山郡新立,恐怕还没有精力来管束灌江口水事。
两艘大船在大河中间穿行,那些小舢板上渔民自觉避开主道。
离得近的,只隔着三两丈远。
但正如韩牧野说,直到穿过渔民船群,也没见谁出手。
这让那站在船舱顶上的老者松一口气。
真要从渔民当中有人来攻杀,说不得就要有无辜人送命。
玄阳卫最不愿的就是引来这等杀伐。
“公子高见。”
“在下南源郡玄阳卫都统张耀辉。”老者向着韩牧野拱手。
韩牧野点点头。
其实之前上船时候,贾洋他们就拜见过这位都统,也介绍过韩牧野和木婉。
那时候,想来这张耀辉还没将众人放在眼中吧?
危机解除,张耀辉回转船舱。
木婉转头看向韩牧野。
“师兄,当真他们会在灌江口出手?”
她也好奇,为何韩牧野如此笃定。
听到她的话,韩牧野轻笑一声。
他能知道,不全是推测,还有神念感知。
刚才,他已经以强大的神魂探查,后方百里,就有数位儒道大师在。
要是真有人敢在这河面上截杀,那些大师恐怕真不客气。
而前方,道门高手隐在三百里外,且行且走,并不靠近。
这两艘大船,更像是两方争斗的诱饵。
一路前行,直到离开南源郡地界,后方的儒道强者气息隐去。
但在前方位置,又有数道儒道气息出现。
鱼群与船行速度差不多,一路逆流,绍大田省去许多功夫,只要下水,必然是抓几条大鱼来。
天气不错时候,翠翠包着头巾在甲板上晒太阳。
这次经历,让翠翠和绍大田似乎都成长了不少。
绍大田将捕的鱼做成鱼片和鱼汤,分给两艘船上的玄阳卫和商队护卫。
连钱雨农都送了一份。
钱雨农回了绍大田一张亲手提的“河鲜”两个字。
这是绍大田说他想在皇城开个卖河鲜的小馆,钱雨农提笔写的字。
这两个字翠翠宝贝得不得了。
这字可是进士官的亲笔,哪怕这位进士官现在是阶下囚。
木婉还会熬些药给翠翠,绍大田也会给韩牧野守夜。
按绍大田说的,没有韩牧野答应带他们一起去皇城,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上船。
如果不是木婉救治,翠翠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绍大田是知道感恩的,不要韩牧野付的灵石,甘愿给韩牧野做护卫,只要能一路跟随去皇城就行。
他们当然不知道,翠翠气血伤损严重,若不是木婉的药,绝不会这么快就恢复这么好。
而木婉的这些药,价值是他们难以想象的。
大船上,钱雨农有时候会出来晒太阳,然后跟韩牧野说几句话。
钱雨农为入道已经魔怔,三句话不离儒道险恶,道门清静。
那张耀辉则是提醒韩牧野,千万别被钱雨农蛊惑。
只是一路上,另外一位押解入京的犯官曹山不见踪影,或许是在前面那艘船上。
韩牧野判断的没错,一路上遇到了好多渔民,都没有骚扰两艘商船。
七日之后,流玉河上水势汹涌。
往前百里,就是灌江口。
张耀辉手按剑柄,立在船舱之上。
钱雨农面带笑意,手背在身后。
前方,水面宽广,无数的凤尾鲤跳跃,如同鱼龙舞。
大河之上,风云变幻。
在韩牧野的感知里,后方的儒道大修士已经停住脚步。
三郡交界之地,灌江口。
再往前,是东山郡管辖。
前方,有一位位道门强者在等待。
天际,一道身影飞遁而至。
张耀辉飞身而起,身形在半空,口中高喝:“戒备——”
下方,两艘帆船上,数十道身影飞出,手握长剑,结阵固守。
黑甲长剑,玄阳卫。
绍大田将翠翠搂住,小心的往韩牧野身后靠了靠。
前方商船,萧础和贾洋也飞身而起。
钱雨农背着手,抬头看着天穹上的云涛。
“大势在我,牧野小子,你看出来了吧?”
“风云跌宕,天玄万年未变的大局,就要变了。”
钱雨农长发披散,面上神色透出几分张狂。
他挥舞双臂,脚下铁链叮当作响。
那飞遁而至的身影立在千丈外,身上气息化为滔天的云卷。
“荡云道派少掌门与玉辞湖凤九仙子结成道侣,诸位路过,刚好来喝杯水酒,做个见证。”
身穿青色道袍的道人说着,将一份大红请柬往前一抛。
“前方灌江口,我荡云道派恭候。”
说完,也不管这边是否答应,直接转身便走。
萧础将请柬接过,看一眼,送到张耀辉面前。
几人落在船上,神色凝重。
“张都统,依我看,我们可在灌江口换道,沿广云山走陆路。”
“这样一来,他们便是有什么布置,也不会得逞。”
贾洋看向张耀辉,低声开口。
“老贾啊,你不知广云山是浮沉道宗的地盘,连山道都是私产吗?”萧础的话让贾洋面上神色一僵。
张耀辉转头看一眼钱雨农,目光落在船头站立的韩牧野身上。
“牧野公子,你怎么看?”
韩牧野转过头,淡淡道:“去。”
钱雨农哈哈大笑。
张耀辉眉头一皱,只听韩牧野的声音再响起:“若要酷烈些,直接斩了钱雨农,将人头做贺礼。”
这话让钱雨农的笑声戛然而止。
“若是不想节外生枝,就径直穿行。”
“浮沉道宗敢堂堂正正来截,那玄阳卫自然也该正大光明的过。”
韩牧野的话让张耀辉双目之中精光闪动。
钱雨农目光落在韩牧野身上,上下打量,似乎第一次看到。
贾洋和萧础对视一眼,将心底的情绪压住。
这位牧野公子看似毫无脾气,与商队同行,都是木婉照料,完全是一路上仿佛纨绔。
但他话语之中透出的上位者格局,当真不是外人能有。
“你到底是谁?”
钱雨农眯起双目,盯着韩牧野,目中透出寒芒。
“灌江口是东山郡治下,凭一穷二白的东山郡,拿什么来挡我道门大势?”
“只要这一局断了东山郡之势,往后浮沉道宗便占尽东南。”
“这是阳谋,你破不掉的。”
钱雨农咬着牙,高喝出声。
张耀辉的手按在了剑柄之上。
如果钱雨农再说话,他会选择将其头颅斩下。
好在钱雨农并不想求死。
他选择闭嘴。
“前行。”张耀辉看钱雨农一眼,开口低喝。
萧础和贾洋回到前方大船,扬帆直行。
韩牧野坐到甲板前,看着远处。
木婉坐到他身侧。
后方,绍大田低声安慰翠翠几句,将她哄了去船舱休息。
此时,韩牧野的脑海之中,一幅幅画面涌现。
他的神藏灵光翻涌。
金色的浩然气似乎要透体而出。
凡尘炼心。
这一路来,他和木婉尽量做个旁观者,看着绍大田和翠翠全力保护着自己的小幸福。
看着商队中所有人,都忠守着自己的职责。
钱雨农的癫狂,张耀辉的谨慎。
还有那背后大修士的算计。
阴谋,阳谋。
格局,大势。
这一切,乱,杂。
纠缠其中,当真是难以解脱。
若不是做个旁观者,谁能看透这一切?
如果不是有着做旁观者的实力,便是看透一切又能如何?
转过头,韩牧野看向面上神色略带紧张的木婉。
此时,他竟是有些羡慕木婉。
这个女子,心中有所求,便能大胆的放下一切来寻。
她修为不够,看不透一路上的局势,但她无怨无悔,只伴着自己。
她心地善良,会为翠翠的血脉之事悄悄试验各种丹药之法,却不曾说半句话。
这才是修行啊……
当真没了真性情,那样的道途,又有什么意思呢?
此时云天之上的那些大修士,全没有将灌江口前所有的生灵当回事。
如果当真在灌江口战起,恐怕不知多少生灵要陨落吧?
“当——”
悠扬的玉磬声响起。
漫天的流云化为大红,仿若绸缎铺就的喜堂。
大河之上凤尾鲤翻腾,将整个河面染成金红之色。
河岸边,一位位凡人百姓跪拜在地,口中念念有词。
虚空中,有一道道的高香点燃,香气弥漫。
“香火成道?”
韩牧野眉头皱起。
天玄世界没有香火道。
或者说,在天玄世界,人望尽归儒道,香火之道没有生存土壤。
同样收集人道愿力,分天地气运为己成道,这浮沉道宗当真是要叛离天玄?
“荡云道派少掌门与玉辞湖凤九仙子在灌江口举行结道侣大典,过往道友还请做个见证。”
“往后荡云道派将守护流玉河,保证水势通畅,绝不会再有涨水漫堤的事情发生。”
虚空之中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飘荡在方圆数百里。
“从今往后,风调雨顺——”
风调雨顺。
沿河百姓,不就是图个风调雨顺?
这话语落下,大河两边,那些百姓全都纳头便拜。
一时间,虚空中的愿力化为香火之气,汇聚成云龙。
那云龙咆哮,卷起风浪。
大河之上,水波翻涌。
但就算水浪漫上河堤,云龙之力收束,那水丝毫不会倒灌入良田。
“神迹啊……”
“荡云道派的仙人们显灵了——”
“有仙人出手,以后咱的日子好过了。”
河岸边,浪头之下,那些瑟瑟发抖的百姓惊慌高呼。
如此水波临头,他们除了能出声呼唤,还能怎么办?
大船之上,张耀辉手握剑柄,咬牙不懂。
前方,萧础和贾洋也是面色阴沉。
敢人前显圣,争夺儒道人望,这荡云道派是真的要反叛中州?
“冰峰剑宗前来恭贺荡云道派大喜。”
半空之中有声音传来,然后一艘飞舟冲破云头往灌江口而去。
“修行界的势力。”张耀辉眯起双目,身上杀意闪现。
甲板上的钱雨农面上挂着轻笑。
虚空之中,一艘艘飞舟穿行。
东南各方修行宗门,大多派人来贺。
韩牧野坐在船头,神念缓缓散开。
后方不远处,手中握一根长棍的绍大田脚步挡在船舱前,紧张看向前方。
天际,飞腾的云龙身形已经纤毫毕现。
云龙头顶,一位身穿喜袍的青年当空而立。
下方,水面上凤尾鲤翻涌,托起一道身影。
同样穿着喜服,身形纤细,长发青丝挽了发髻,戴着凤冠。
鱼妖凤九,荡云道派少掌门。
这是人与妖的结合。
木婉转头看向韩牧野。
身后的翠翠和绍大田想在一起如此艰难,那这一对,会不会有好结果?
“当真是郎才女貌。”
“这位仙子执掌妖族,荡云道派守护流玉河,正好守望相助,此等联姻,天作之合。”
虚空之中,有放开声音的议论传来。
这声音,下方的百姓都能听得见。
天作之合。
在百姓看来,这些天上人联姻结果他们不管,只要能保大河两岸安宁就是好事。
多磕几个头没关系。
河岸边,聚拢的愿力越发浓郁。
“雨农大哥,还记得小弟吗?”半空之上,站在云龙头顶的青年低头,看向大船上的钱雨农。
来了!
张耀辉身形一动,玄阳剑出鞘,立在钱雨农身后三尺。
三尺之内,他能一剑斩了钱雨农。
“呵呵,当年我的小书童,现在已经是一家大宗门的少掌门。”
钱雨农抬头,面上闪过落寞。
“穷经皓首,蹉跎岁月,却是连枷在身。”
“这儒道修行,当真是一场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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