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祥觉得当咸鱼是一种挺正常的生活方式。
他在过去的二十八年时间里,大部分时间都以躺平的状态,凑凑合合就这么过来了。
生活质量也并不差。
当兵的那两年不算,能在部队里躺平的只有褥子,毕竟连被子都得在白天保持豆腐块的模样。
努力上进出人头地固然挺威风的,也得允许有人得过且过,打着哈哈就把早中晚都过完了。
也必然会有人在躺平和打鸡血两种状态间来回切换,犹如在人生中不停地做仰卧起坐,做久了肯定曲线起伏上下,但是丰满不起来。
考拉姑娘梁期颐,就正好在仰卧和起坐之间游移不决,返乡才三个月,暴躁考拉现在没了暴躁,就只剩下考拉的懒了。
梁期颐最近特别纠结,虽然一直都在积极地投简历找工作,也面试了好几个职位,但不是薪水达不到自己的理想目标,就是对方的要求太高自己够不着,总之高不成低不就的,目前还是处于待业状态。
本来就没有积蓄,呆在家里啃老也不现实。
爸妈已经开始委婉建议她去考公务员了,说是反正暂时也没有工作,不如报个班,好好地复习,尝试着去考一次,考不上也没有什么损失。
在这样慢节奏的城市里,体制内对女孩子来说相对友好,买不起奥迪宝马,但至少吃穿过得去,也比较安稳。
看起来跟老安家的儿子关系也还不错,虽然两个人都没有松口承认谈恋爱了,也应该八九不离十吧,早点把一切都定下来多好呢。
吃晚饭的时候自家老妈有意无意地暗示自己哪天把安祥带回家吃个饭,这是催着定下来关系的节奏。
本来家里也没有这么急,前段时间还说得好好的,多相处了解下再决定谈不谈朋友,不要着急忙慌的,女孩子要矜持。
眼见着自己每天早出早归的没个着落,态度突然就来了个急转弯,怕不是对自己至今没找到合适的工作表示不满?
连“找不到工作先试试考公”这种不靠谱的想法都开始滋生了。
想什么呢,那岂不是说要在这个城市呆一辈子。
每天抬起头看同样的一片天空,低下头就琢磨柴米油盐和超市打折信息,只有难得的节假日才能出去,跟汹涌的人群一起挤在风景区里数人头,想看个新上映的电影可能都没有排午夜的首映场,因为就没啥客人。
还有那些琳琅满目的大商场,随处可见的便利店,想吃哪里的特产美食都能在外卖软件上找到的日子就要跟自己彻底说拜拜了。
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要回来呢?
难道不是因为受不了夏天太热却为了省电空调都不舍得整完开着?或是下了班发现地铁都停运了打车回租的房子要70块钱?
又或者是合租的女生五一假期回家就再也没回来,房东大婶又提起涨房租的事情,还明里暗里表示如果嫌贵可以不租反正不差人。。。
过中秋的晚上,梁期颐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啃着公司发的四块五一个的月饼,盘算着即将到来的下个季度的租金。
想着家里的汤包烧麦和蟹粉狮子头,还有老妈亲手包的虾仁水饺。
再瞅瞅镜子里春天的沙尘暴刮得皮肤都隐约粗糙了,用了多少面膜还没有拯救回来,眼看着秋风起又该拼命补水了。
还有同一所大学毕业,说好在帝都一起打拼个美好未来的男朋友,眼看着五环外的房价都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早在春天还没结束就被家里叫回去进了五线城市的国企,上起了行政班,虽然并没有断了联系,也几乎跟陌生人再没多大区别。
女孩儿哭哭啼啼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母女俩电话里聊了不知道些什么东西。
然后就是辞职,买票回家一气呵成。
拖着满满的两大箱子行李外加两个大背包,回到家的几天里又陆陆续续收到了自己出门前发回家的快递包裹若干。
几年前离开家出门读大学的时候,小小的一个行李箱就装满了几乎所有的必需品。
那个时候她是风筝,要去追逐狂风,拥抱天空。
飘啊飘啊飘累了,对天空说一声再见,晃晃悠悠地又来跟大地寻找一个能安睡的拥抱。
独生女儿总算回到身边,这对于梁爸梁妈来说算是件喜事,一直担心这孩子在外面漂久了就远嫁再也不回家,这下回来了就得留住,和安祥的相亲就是这么顺理成章地安排上的。
从相亲那顿饭到现在差不多两个月,聊天其实聊得还挺熟络的,也出来吃了几顿饭,但是说不上来哪里还不够圆满,两个人依然是滞留在朋友的阶段。
安祥的老妈都有点儿急了,但梁家两老真的只是觉得自家女儿有点慢热,或者不开窍,想着反正时间还长着呢慢慢相处也挺不错,到嘴的鸭子反正已经给温水炖个半生不熟总不好真跑了。
偶尔还会在闺女面前埋怨几嘴男方不够主动,都被梁期颐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实在没想到问题倒是出在自家身上。
风筝休息够了,又开始觉得躺在大地上的视野不好,自己看不到更多的美景,尤其是曾经看到过的太多太多,一旦缓过来心思就觉得特别失落。
天冷下来以后找工作的热情都淡了很多,实在不想顶着冷风出去面试,大多时间都是呆在家里玩手机。每次在刷到以前同事朋友们的动态时,都会有一种后悔的感觉在慢慢生长。
刚回来家的那段时间,放飞期的梁期颐每天都各种发动态晒吃的玩的,除了找工作的面试外就是开着老爹的车四处溜达,逛商场,吃甜品,打卡网红店,一副岁月静好家乡很温暖的样子,双十一和双十二都还发了九宫格的购物车截图以示自己的经济状态比以前好多了。
直到有天,一个前同事妹子发了在专柜试色口红的图片。
那是新款,在这个城市没有专柜,也自然没法第一时间直接购买,甚至试色都不可能。
新拆包裹的两支代购突然就不香了。
那天晚上聊天的时候,安祥还在语音里用他觉得挺诙谐的语气调侃为了不买车跟爸妈做斗争的事情。
“我想当个咸鱼有啥错啊,蒸饺它不香了还是奶茶不好喝了,总裁奋斗了一生买了海景房养了两条狗每天在公司加班到深夜,然后他的保姆的日常就是抱着两条狗在海景房的花园里喝下午茶,多扯淡……”
“大城市凌晨三点的夜空不都是灰蒙蒙的么,连颗星星都未必看得到,干啥啊非得看那个…”
有点烦躁,不是很想接话茬。
把已经打在聊天栏里的“我爸妈想叫你来家里吃饭”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然后说自己想睡觉明天再聊。
对面很贴心地说“那你早点儿睡,戴上眼罩睡的话最好记得睡着之前拿下来,听说一直戴着那个睡不太好。”
是个唠唠叨叨的人,较真起来话特别多,刚认识的时候还有点拘谨,没两天就上竿子自来熟,梗也挺多说话不让人觉得讨厌,除了偶尔龟毛像个老娘舅。
人挺不错的,家里的猫也挺可爱,小家伙会来事,见到美女就抱大腿骗罐头吃。
如果真的要留在家里不出去的话,跟这么一个人结婚其实也挺好的,生活应该不会枯燥,彼此家庭知根知底的也没什么矛盾。
可是两个人一起躺平当咸鱼,这种前景想想并不是很能接受。
现在躺平在大地上虽然确实不累了,也没有狂风吹得全身疼飘飘摇摇找不到方向,可是曾经离星星那么近,现在什么都摸不到就很不习惯。
大城市的夜空大概是看不到什么星星的,但是飞在大城市的夜空,就能看到地上有很多星星。
这座小城的凌晨三点,应该是整座城市都在入睡吧,从高处看下去,是不会像晚上八九点一样万家灯火的。
安祥已经在自己的被子里轻轻地打呼噜,大半个枕头上趴着呼噜声更大的奶茶。
考拉姑娘也早就躺下,眼罩在温热了二十分钟后开始慢慢变冷,都已经凉透了,眼罩下的眼睛还是睁着的。
睡不着,心里挠心挠肺地痒,到底也说不出来在痒什么,干脆爬起来,拖鞋也不穿就挪着去阳台上。
想看星星,特别想。
多云的天气,云层挺厚,月亮都遮得找不到影子,哪来的星星可看。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