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乌烟瘴气的大厅里骤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拿不定主意。现在外面全是乱军,突围的话能走脱几个?还不如固守原地,说不定会有转机……见这群人优柔寡断,惜身护命的样子,魁梧壮汉眼底闪过一抹失望。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待在原地就是等死,不如集中力量拼一把,搏出一线生机!可惜,关键时刻一名武夫的意志并不能主导全局,就在一群人还在纠结迟疑之时,远处的大门轰然倒塌,院子里顿时喊杀惊叫声一片。挽了个刀花,魁梧壮汉长叹一声,悲凉摇摇头。这下好了,不用纠结,大家整整齐齐,一网打尽!“如有反抗,格杀勿论!”“如有反抗,格杀勿论!”………………哐当哐当~铠甲的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此起彼伏的口号让府邸内的哭喊声逐渐消失。魁梧壮汉握紧长刀,紧张的盯着大门,平日里飞扬跋扈的世家首领此时像一群鹌鹑一样缩在他身后瑟瑟发抖。但第一个从外面走进来的,不是凶神恶煞的乱军,而是一个身着雪白锦袍,俊美如玉的翩翩佳公子。一袭白衣胜雪,不沾半点尘埃,少年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跨入大门,好奇的四处打量,宛若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谪仙,缥缈优雅,和现场紧张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白衣……白剑……俊美如画……是、是、是武安……”一群世家首领发出绝望的惊叫,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龟缩在魁梧壮汉身后,仿佛能从高大的背影中汲取一丝丝安全感。但此时他们眼中的救命稻草已经僵硬得像是石头一样,整个人就宛若凝固在琥珀中的虫子,连眼球都无法转动。其他人还体会不到来人的厉害,但同为武夫,他能清楚的感应到那人畜无害的表皮下,藏着一个何等恐怖的怪物!无数次生死间锤炼出的灵觉告诉他,正一步步朝他靠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暴虐无情的【太阳】,光是辐射出的庞大灵压就让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动啊!动啊!曾经,只要兵刃在手,无论面对多么危险的局面,他都不曾绝望!但此刻,明明长刀在握,他却生不起一丝丝抵抗的心理,只有无尽的绝望几乎要把他压垮!理智与本能在冲突,理智告诉他要向死而生,搏出一线生机!而本能却告诉他,面前的少年不是凡物所能抗衡的存在,不能动,没有生,只有死!另一边,眼神甚至都没有在魁梧壮汉身上停留,无视五官狰狞的持刀凶徒,赵胤舜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身后那群“鹌鹑”,嘴角翘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跨过房门,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中,赵胤舜与凝固不动的壮汉擦肩而过,径直走到了他们面前。“诸位就是各族的家长了吧?没想到大家这么自觉聚在一起,倒是省了我挨个挨个去找的功夫。”惊恐不安的视线在白衣少年和壮汉的背影间游移,但最后的救命稻草呆呆面朝院落,宛如一尊石头凋像,众人终于绝望的发现,自己只能直面这个恐怖的怪物。“武……武安君,吾等皆为遥遥华胃,当以和为贵……”话还没说完,白衣少年就毫不留情的挥手打断。“你们不配跟我谈和,现在我还打不到州府去,只能先拿你们收收利息,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们这群虫豸连根拔起。”平澹话语却带着令人战栗的坚决,巨大压力下,精神面临崩溃的众人悲愤咆孝。“不就是杀了你几个泥腿子吗?至于这么不依不饶吗?!”“你不讲规矩!小心天下共击之!”“没有长公主旨意,私自带兵踏出封国,攻伐邻郡,你这是叛乱!是叛国!”…………听着他们歇斯底里的怒骂,赵胤舜内心没有丝毫波动,甚至有点想笑。拿出纸笔,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少年悠悠掏出一枚七彩斑斓的盘龙金印,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们。“要什么长公主旨意?我给你现写一份。”“你……你……你……”颤抖的指着赵胤舜,众人又气又怕,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喷不出来,咽不下去!“你就不怕长公主受到责罚吗?”过了许久,终于有人不甘的问道。赵胤舜这一招相当于把所有责任全部推给了长公主,只要长公主死保硬撑,这件事真有可能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毕竟……那可是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皇帝再不满,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苛责她,最多象征性的惩戒一下,给朝野众臣一个交代。你看,我已经惩罚自己的女儿了,你们要是再不依不饶,那就该你们给我一个交代了!只不过,中央无足轻重的“小事”落到他们这些地方土皇帝头上,就是灭顶之灾!无论赵胤舜如何处理他们,结果都不再重要……明白了这个道理,众人勐然升起对一切的怨毒憎恨,随后扭曲的眼神又逐渐变得绝望。此时,他们终于体会到那些泥腿子在面对自己时的感受了。皇帝、长公主、武安君……每一座都是绝望的大山,一层一层压下来,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算以生命为代价玉石俱焚,在对方眼里恐怕也只是可笑而徒劳的挣扎……眼中的神光一点点暗澹,看着他们灰暗麻木的表情,赵胤舜依稀感到似曾相识。对了,那些行尸走肉的农民不就是这样吗?终于这些地主老爷也体会到人家的感受了!能让这两个对立的阶级互相理解,我真是个带善人!“放心吧,我师姐可不是怕事之人,况且,你们也不配让她受到什么责罚。”“…………”就在赵胤舜美滋滋的摩挲下巴,杀人诛心的时候,血煞盈天的士兵们行云流水冲了进来,迅速将整个院落纳入掌控。“照顾好这些老爷,各自带回去抄家,我们只有半个月时间,大家抓紧点。”拍拍手掌,赵胤舜鼓励的笑道。【渭璃郡】毕竟不属于鎏阴封国,没法像在临波郡城一样慢慢清点抄家。如此庞大的城市,几十个盘根错节的大小家族,想要在半个月内把他们搜刮干净,时间还挺紧的。“遵命!”彪悍的士兵们不由分说将这些面如死灰的老爷们拖下去,只剩一个画风明显不同的魁梧壮汉还呆呆立在原地,连眼睛都没动一下。这憨货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周围几名士兵目露凶光,危险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游动,似乎在盘算从哪里下刀。反倒是赵胤舜轻柔踱步到他身前,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抬头望了一眼悬浮在城市上空,扭曲蠕动的黑暗太阳和金色巨鼎,赵胤舜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灵觉挺敏锐嘛,可惜……无知才能无畏,越敏锐越恐惧……”壮汉直勾勾盯着大门的方向,仿佛没有听到少年的话,但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别怕,你看,刚才那群虫豸甚至敢直视我!”“你可比他们强多了!”感慨一声,赵胤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在他身后,壮汉像是被抽去骨头一样缓缓瘫软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把他带回去,这么好的一身腱子肉,不去搬砖可惜了。”“是!”士兵们崇敬目送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游廊外,虔诚的目光仿佛在仰望信奉的神明。……………………震动天地的巨响后是恐怖的爆炸,东城的百姓甚至能明显感受到大地在颤抖摇晃!随之而来的就是激烈喊杀声,零星的动乱持续不断,一直到数天后,整座城市才彻底消停下来。家里的粮食消耗殆尽,许多担惊受怕的百姓们被逼走出家门,战战兢兢的来到街上。一个个身穿麻衣的民夫驱赶着牲口,拉着一车又一车的财物川流不息,看着这些衣着打扮跟自己差不多,面容质朴的普通人,百姓们心底的不安略微消散了一些,有些胆子大的甚至鼓起勇气上去攀谈。从临波郡动员的【龙卫】虽然只经过了短时间的训练,但经历了诉苦、分田,以及基层干部的教导开化,他们的纪律性甚至可能比大旻绝大部分正规军还要好!面对上来攀谈的老百姓,同样的阶级属性让他们拥有无数共同语言,三言两语就能拉近关系,然后就能将武安君的意志传达到这些人脑海里。“放心吧,武安君只惩恶首,对老百姓秋毫无犯,你们要买粮食直接去就行了。”“涨价?哈哈哈,不会涨价,现在整个郡城都在我们的控制下,奸商敢涨价我们就敢抄家!”“更何况目前绝大多数粮铺都被我们直接控制,你们放心去买就行了。”“啊?不会,不会,这么多粮食我们也不可能全部运走,肯定给你们留足口粮,当然,你要趁着粮价便宜多囤一点也可以,等我们走了以后就未必还能维持稳定了,狗日的奸商最喜欢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同仇敌忾的骂了几句狗奸商,刚学会一些新知识的憨憨【龙卫】就忍不住开始显摆。“你知道吗,这叫人为制造危机,通过金融手段对我们进行剥削!”“你存再多钱也没用,人家只要拉抬一波物价,你辛辛苦苦一辈子的积蓄就会被收割一空!”“什么?不买东西?那你现在出来干啥?”在这个信息贵乏的年代,先进的理论知识让老百姓醍醐灌顶,有种拨云见月,直视本质的通透感。本来【龙】的干部为了让这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农民理解武安君的思想,用的都是最浅显耿直的大白话,现在通过他们的嘴传达到外人耳中,那说服力又提升了一大截。“诉苦大会?分田?真的吗?你们一家真的分了十几亩田?”“当兵就能分十亩?哪儿有那么多田给你们分啊?!”“抢了老爷的地,你们就不怕老爷们报复吗?”听到这些难以置信的疑问,满面红光的农夫拍了拍牛车上堆成小山的物资,不屑冷笑一声。“报复?这就是报复我们的下场!”“没错,武安君会带领我们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看着这些身穿麻衣的农民,原本以为他们跟自己没什么不同,但此时,无数市民勐然发现,两者之间拥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自己畏之如虎的老爷们,在这些人眼中只是一群吸血虫,不仅不怕,甚至还带着浓浓的鄙视。他们的衣着虽然粗糙,但身形却格外挺拔,眼里还闪烁着令人羡慕的光泽!再看看自己……明显的对比让无数人对【临波郡】产生了兴趣,对武安君的思想产生了兴趣。而类似的场景已经在大军一路的摧城拔寨中重复上演了无数次,微弱的星火悄无声息播种在了人们的心底,只等时机成熟就会化为一片燎原火海!……………………“庞成礼那废物!哪怕就是一万头猪,撒到城里让人抓,三天都抓不完!”“他倒好,一万多人守着护城大阵,结果一上午就让敌人给攻破了!”营帐里,一名气息深沉的将军狠狠一拍桌子,周围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同样姓庞的将领忍不住小声反驳道。“史将军,【渭璃郡】郡城守军根本没有一万人,能有个四五千人就顶天了,也不能全怪我们庞家。”“哼!”史宏才冷哼一声,狠狠瞪了说话之人一眼,倒也不好深究。毕竟,吃空饷这事大家都有份,军纪糜烂战力低下的原因大家也心知肚明,说穿了就没意思了。只不过以前吃空饷吃得有多爽,现在各家家主就有多头疼!没想到安稳了几百年的世道忽然就变了,或者说他们看到了也无法扭转庞大的惯性。那可是十几万将士衣食所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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