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们不是长住这里,只是返回魏国时、路过傥骆道,不料在路上发现了军队,他们才临时躲到了太白山南边的落脚点。
因此茅屋中的用品匮乏,譬如装水的容器不够。
秦亮等人一早离开时,只要到了一只水袋、一个葫芦。
不过事情也巧,那次秦亮拿着尹模的头颅、去祭祀受害的村妇,正好被他们中的某人看到了。大概是当时有个道士、正在司隶州的村子里,用符水给人治病,撞见了那事。
所以几天前,那个道士一见到秦亮、就把秦亮给认了出来。
师母陆氏能让秦亮伸手进哅襟摸一下,或许也是因为祭祀村妇那事、很合她的意。只不过片刻工夫、啥事都没做,反倒让秦亮更难熬。
秦亮等人循着道士们描述的路线,在山沟里转悠到下午,总算找到太白山南麓的那条河谷。没有见到兵卒,蜀军果然已经退走。
很快几个人找到了一条小溪,便立刻上去补充水。之前三人确实是渴怕了,于是那个盛混合尿的水袋、熊寿还没舍得扔。
熊寿正在溪边清洗水袋。但不管他洗多少遍,那只水袋里装的水、秦亮肯定不愿意喝。
溪边有一棵树,熊寿把脏的水袋靠在树干上,拿另一只水袋一边挤、一边往里面喷水冲刷,好像当成了水枪一样用。他倒了非常多的水进去,脏水袋已经满了,他依旧不停,任由水沿着树干淌。
“不用清洗了。”秦亮招呼道,“接下来走傥骆道,不走小路。”
一行人当天就到了太白门,然后上了骆谷道。
直到出了骆谷,三人终于追上了一部魏军。秦亮便向武将借了一匹马,派熊寿即刻出发、先回洛阳去报信。
秦亮与杨威则要去长安城。
开阔平坦的大地上,长安城的宫阙楼台、驰道大街尽在眼前。秦亮再次来到长安,感受与上次已大不相同,不再觉得长安人气冷清,反而有一种重回人类社会般的感受。大概只有在群居的地方,才有容易得到的食物饮水、比较舒适的生活环境、不会随时面临生命威胁的安全感。
他刚进城门,便站在城中,回望四周,颇有感触地深吸了一口城市的气息。
听说曹爽也还在长安,不过秦亮要先去刺史府见郭淮。
郭淮在邸阁前厅见到秦亮时,眼睛里充满了诧异,似乎不敢相信秦亮还活着。即便是郭淮这种老油条,在没有心理准备时、果然也会把情绪暴露在脸上。
秦亮不仅活着,而且活得很好,身上除了被棘刺树枝划破的皮伤,一点伤都没有。
郭淮看了他一番,点头道:“回来就好。”语气依旧带着四平八稳的官寮腔调。
秦亮忍住恼怒、总算没有发作,他说道:“幸得运气不错,捡回了一条性命。”
郭淮看了他一眼,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就不该让仲明带兵出去。汝外姑婆还怪我,说令君刚出阁不到两年、便成了寡妇,不知该怎么交代。战场之上,生死是弹指之间的事,须得慎之又慎阿。”
秦亮点头道:“有道理。”
这时郭淮便招呼侍卫,先带杨威去安顿、提供膳食。
等厅堂里只剩下两个人了,郭淮才沉声道:“事情都过去了,仲明能活着回来,少不了功劳封赏。”
秦亮沉默片刻,说道:“总算是有惊无险。”
郭淮等了一阵,见秦亮不质问增援的事,便起身道:“仲明也去沐浴更衣,用些膳食。一会去见见汝外姑婆,让她亲眼看一眼,好放心。”
听郭淮的意思,应该只是担心亲戚之间的关系、怕秦亮到王家说坏话,所以才让王氏出面安抚。
至于官场上的事,看起来郭淮已经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事情有点复杂,而且曹爽做事不太靠谱,郭淮与秦亮应该都心里有数。
秦亮寻思许久,一时好像还真拿郭淮没办法,只能自己强忍下一切情绪。
在侍卫的安排下,秦亮住进邸阁外面的一间厢房。他收拾了一下身上的破烂脏污、全部塞进一个行囊包袱里,接着吃喝了一顿。
没一会,果然就有侍女来请他去内宅,应该是王氏派来的人。
秦亮进门楼,便见王氏迎了过来。王氏上下打量着秦亮,眼睛里露出了惊喜之色,她的情感看起来要比郭淮真实得多。先前郭淮说、外姑婆担心不好面对王令君那些话,可能并非虚言。
“你们下去罢,不必送汤水进来。”王氏挥手道,接着对秦亮道,“我们去阁楼,我有话与卿说。”
秦亮道:“让外姑婆担心了。”
王氏松出一口气,便微笑道:“能再看到仲明,我们都很高兴。”
两人遂一前一后,往上次吃晚饭的地方走。上了台基,跨进门槛,他们接着走上木楼梯,上阁楼。
秦亮走在后面,不禁多看了王氏几眼。王氏穿着柔软的绸缎长袍,夏天的料子很薄,秦亮顿时觉得、她的身段保持得可以。她走路的姿势很端庄,但因为腰殿比例、迈步时会自然而然地扭着。王家人的皮肤好像都生得白,王氏挺拔的脖颈上肌肤十分白皙。
他忽然想起暗骂郭淮的事,如今人就在面前,他心中不禁浮现出了更具体的细节。
“卿外姑公也有苦衷。”王氏一面说,一面忽然转头看了秦亮一眼。
她顿时怔了一下,然后踢到了木梯,身体向前一扑。秦亮下意识地伸手拉了她一把,王氏又向后仰、后背直接贴住了秦亮,差点没把秦亮从木梯上掀下去。王氏急忙想挣脱,但已经被秦亮搂住。
王氏沉声道:“卿是不是疯了?”
秦亮听到这里,便放开了她。
来到阁楼上,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前王氏似乎准备了很多开解秦亮的说辞,这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氏的目光闪躲,呼吸不匀,伸手想去推木窗,却忽然又被秦亮拥住了后背。她的手放在木窗上,终于没有掀开。
过了好一阵后,秦亮忽然想起了、此前尚在秦岭中时的一件小事,便是熊寿清洗那个水袋的场景。紧接着,战场上、逃亡路上的许多片段,本来以为可以淡定面对的血星、生死场面,纷纷扰扰地闪过,此时他才仿佛一下子释放了情绪。
王氏把深衣放下,然后将一团东西塞进了秦亮的袖袋,低声说道:“带出去扔掉,袖口收着点,有气味。”这时秦亮才懊恼道:“对不住阿。其实我觉得王家人都很好,无论如何,君是无辜的,我不该如此对待君。”
“快走!”王氏催促道。
秦亮只得打开小房间的门闩,快步走到楼梯口,然后下去了。厅堂里一个人也没有,侍女们或许以为、王夫人在说什么密事,没人敢进来。
他独自沿着廊芜向门楼走去,不远处的侍女有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没理会,直接出了门楼,然后去自己之前沐浴吃饭的厢房。
把袖袋里的东西|藏进自己的行囊后,秦亮便躺到睡榻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他忽然想起了下午的事,一时没回过神、还在寻思是不是自己做了个梦。
及至傍晚,居然有人来叫秦亮去内宅用膳。他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回到了那座庭院,顿时有种恍惚的感觉。
而且郭淮暂时没回来,又是王氏迎接他,不过这会身边有两个侍女。
几个人到了厅堂,侍女们也退下了,气氛顿时变得沉默而难堪。王氏终于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道:“仲明什么时候回洛阳?”
秦亮道:“明天拜见过大将军之后。”
又是一阵冷场,王氏可能觉得她的反抗不够坚决,便小声解释道:“他这几年,只去两个年轻宠妾那里。”
秦亮刚想说话,却察觉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这时郭淮阔步走进了门。秦亮便没再说话,随口起身向郭淮揖拜。郭淮见状,眼睛里顿时闪过些许笑意,似乎对秦亮的礼节感到很满意。
郭淮道:“我们在傥谷中说过,仲明吃得惯太原口味,可以叫汝外姑婆多做几顿吃。”
秦亮道:“外姑公不嫌我吃得多,那仆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郭淮听罢会意,“哈哈”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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