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火海

  天地之间骤然变得安静,肌肉虬结的鼓手,木槌似乎即将敲击鼓面,而鼓角全息,孤竹十多万大军,四百余巫卫,扬颈奋蹄的铁骑,疾驰的战车,形态各异,犹自保持着前进的姿势,仿佛木雕泥塑,纹丝不动,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际,俱都如同石化。

  烈焰焚天,赤黄蓝三色火海腾空燃烧,金蛇狂舞,窜起数十丈高,火海之上,一头妖兽,身如虎,面如人,锯齿獠牙,长毛如针,倒卷向天而生,长尾粗如巨蟒,缓缓摇动,口鼻喷吐着无尽的火舌。

  没有哀嚎,没有挣扎,只有十几万双映着熊熊火光,惊骇的眼眸,一片片的士卒,活生生的人,静静地变成具具焦骨,瞬间灰飞烟灭。

  “还有我!”巨大的阴影笼罩大地,又一头羊身人面的妖兽在空中现身,似是人面,却没有眼睛,鼻子处也只是两个洞,呼呼地喘着粗气,虎齿獠牙,突暴唇外,一对巨大的犄角向后弯曲着,双眼生于腋下,目露凶光,桀桀地笑着。

  几乎占去了脸一半还多的血盆巨口缓缓张开,黑魆魆如冥狱深渊,血雾隐现,狂风席卷,巫卫们一个接着一个被漩涡吸扯进嘴里,无影无踪。

  眼睁睁地看着,北镇关,所有将士都怔住了,他们其中有许多人曾经历王城之战,当初,妖王的恐怖仍旧历历在目,此刻,妖王未逾关隘半尺,仅仅疯狂屠杀着自己的敌人,骇然中又难以置信,它们是来帮助自己的吗?

  榆罔常先目光冷厉,心潮起伏,拳头一点点地攥紧……

  心儿月儿又开始纠结了,她们是不是应该去帮助孤竹呢?但即使想帮,帮得了吗?!

  应龙从未见过妖王,只是听闻,可就算是尊卢随象,也没有带给他今日这般强烈的撼动,充满震愕,王城是如何击退妖王的?!不过,它们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孤竹惹恼了妖皇吗?!

  执明的视线则飘向高高的云层,那张正在渐渐隐去的脸……

  四百余巫卫不断地被吞噬,火海疯狂肆虐,淹没之处,万物尽化虚无,数不清的将士、烈马、战车顷刻蒸发,惟留下空空荡荡的焦土,火海继续蔓延。

  榆罔凝眸,视野中,一切忽然消失了,再无其他,只有一道紫色的倩影,逐渐放大,充斥脑海,她的双瞳没有了坚强,流露出深深的恐惧无措,像一只惊慌的小鹿,那么的熟悉,宛如从前……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各自手持一柄木剑,往来击刺,动作虽然略显稚嫩,但却极其认真,毕竟男孩力量大些,挥剑劈下,女孩举臂格挡,应手而飞,剑尖直指胸前,女孩不由一怔,便如同今日的表情,撇了撇小嘴,马上就要哭出来。

  男孩匆匆扔了剑,语无伦次,“别哭,别哭,我也没有碰着你呀!”

  女孩不理,扭头要走。

  男孩追近,“我请你吃麻团,好不好!”

  女孩一顿,接着摇头,“不好!”

  “然后陪你一起扮家家!”

  “好!”

  千里禾田,甘霖普降,空中,天师们飞来飞去,其中,一对俊美的风华少年,并肩比翼,翩若惊鸿,偶尔四目顾盼流转,相视一笑,如春风吹拂,暖意盎然。

  双双飘落,少女道:“听说你要去学兵法?”

  “是啊!”

  “那就不能天天见到你了!”少女轻轻侧身,神情有些失落。

  “我会常常回来的!”少年软语哄道。

  “嘻嘻,”少女笑靥如花,“骗你的,我也会去啦!”

  “真的?!”少年兴奋地跳了起来。

  碧湖如玉,岸边,男子玉树临风,女子瑰姿绰约,二人你问我答,吐语如珠,行云流水,女子微微一滞,相视而笑。

  “又输给你了!”女子不服气道,说罢莞尔。

  “早晚有一天,你会胜过我的!”

  “才不信!”女子歪头想了想,”对了,你又悟得什么新法术了?”

  男子笑笑,双手叠拢,念念有词,喝道:“疾!”周围气温骤然变得冰冷,一股阴惨惨的风平地而起,几道人影慢慢现出,面无人色,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俯视向下方的女子。

  女子惊叫了一声,连退数步,“这是什么鬼东西?”

  男子连忙收了法,“别怕,别怕,是我的召魂术!”

  女子花容失色,气恼地顿了顿足,转身而去。

  “对不起,你生气了?等等我!”

  雪花飘舞,紫垣云阶,浑身像个雪人般的男子牵住女子的手,道:“你还是出来了!”

  “放弃召魂术行吗?!魁隗族长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不想法修炼三昧真火呢?”

  “魁隗族长对我说过,术在人为,法在天地,道在己心!”在他内心里,对魁隗族长的敬爱与尊重甚至超越父亲。

  “会有什么成就呢?”

  “神农古族有一件传承尊器,赤灵鞭,曾为炎祖亲执,后来失落中州,魁隗族长告诉我,我将来一定会得到它!”

  “可我父亲也告诉我,你本为神农古族旁支,现在又修道入邪,完全辜负了自己的异禀天赋,终究难成大器!”

  男子欲言又止,长长吁了口气,“我等你一宿了,不说这个了好吗?”

  “那说什么?!我不想见你了!”女子再次转身离去。

  大雪纷飞,冷彻入骨……

  雄关漫道,车如流水马如龙。

  “谢谢你来送我!”

  女子不语,半晌方道:“小心些!”

  “那再见了,嗯,不再见了!”榆罔一笑,转身离去,轻声吟道,“世如棋枰我如子,沧桑冷暖何以堪。今夜枕戈雄关静,明朝浴血几人还。”

  渐走渐远,心头滴血,笑容渐渐消失不见……

  赤灵鞭,光芒大放,丢掷空中,瞬间变大,榆罔纵身跃上,疾掠而下。

  “喂,你干什么?”应龙常先等惊骇莫名,大喊道,那可是三昧真火啊,他疯了吗?!

  熊熊火海,榆罔闪电而过,一把将木雕泥塑般的革池搂进怀中。

  饕餮梼杌猛见关头忽然飞出一人,不禁皆是一怔,动作稍顿。

  赤灵鞭打了个盘旋,从百丈火焰里冲天而起,落在城头,再也支撑不住,昏厥在地,革池也随之一起滚倒……

  榆罔双眸紧闭,浑身焦黑,遍体灼伤,两臂犹自紧紧抱拢。

  革池虽不能动,凝望着榆罔惨白如雪的脸庞,双眼朦胧如雾,泪若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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