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怀恩病逝之后,李广从众太监中笑到了最后,掌印司礼监并提督东厂俨然成为内廷中最有权势的人。
此次南巡,朱佑樘却并没有带上李广,一来需要他坐镇京师“震慑内宫”,二来李广现在提督东厂,而太监这个名声又不太好,明面上虽说人们都知道牟斌、李广各自是锦衣卫、东厂的一号人物,但天底下谁不知道锦衣卫和东厂不过是皇帝的爪牙罢了。要是把他带上怕是无论南巡到哪,都会给地方上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
朱佑樘来了太原府发现南巡的事情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牟斌虽然办事能力强,但终究有些老实,明面上的事情可以交给他做,但有些阴面上的事情就不太行了,这种就得需要李广的东厂来办。于是在决定起驾离开太原的时候,朱佑樘就秘旨一封,召太监李广来见驾。
“唉,真不理解咱们的皇爷啊,都在太原府呆了这些日子了,怎么还不走,我还想跟着皇爷去看看南方有多繁华呢!”
太原府朱佑樘居住的临时行宫的大门外,一个岁数不大的小太监,托着腮帮子正在像对面的老太监发牢骚。
老太监正眯着眼准备趁这半许的清闲时间打个盹,突然一听小太监嘴中说出这两句话,顿时感觉有一瓢冷水扑在自己脸上,瞬间清醒。
老太监不禁“啊”的叫了一声,忙回头张望,见四下里无人才长舒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猛地上前就朝小太监肚子上踹了一脚,骂道:
“你个小王八羔子,不要命啦?连皇爷的牢骚你也敢发?还好现在身旁没有人,要是有人听到,你和我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小太监被老太监猛地踹了一脚,一时没站稳,摔了个狗吃屎,听到老太监喊骂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也不起来径直又顺向跪在地上,挥手就打自己嘴巴子,念叨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爷爷饶了我,请爷爷饶了我…”
老太监还正想再开口说话,突然见前方几个奴仆抬着一顶轿子正朝这边急匆匆跑来。老太监皱了皱眉头,不耐烦道:
“行啦行啦!有人来了,你先起来吧!”
得了老太监恩准后,小太监急忙起身,随着老太监目光望去,只见这顶轿子来到行宫门外便停下了。
“落轿——”
在轿子停住放稳的一瞬间,抬轿的四个奴仆急忙跑动起来,一人弓背俯身爬在下面,一人小心翼翼伸手撩开帘子轻声道:“爷爷,行宫到了。”
只见轿中那人轻“嗯”了一声,便起身从轿子里出来,旁边两个奴仆向前一左一右搀扶着随后踩着早已在地上爬好的那个小奴仆的后背缓缓下了轿来。
门口的老太监和小太监眯着眼待仔细看清楚后,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这人穿着一件儿小蟒朝天,元青色的丝曳褂子,内套着豆青色的衫子,头戴一顶竹丝作胎、青罗面子的刚叉帽,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骄奢富贵之气,此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李广。
“啊,奴婢见过李公公!”
李广抬头看了眼门匾,正了正衣领,朝二人冷声问了一句:“皇爷在此?”
“嗯…皇爷自早上来了这里,一直没有出去过。”
李广点了下头,径直朝里走去,只见此时老太监和小太监早已汗如雨下,战战兢兢…
奇怪的是,刚刚在外面还威风八面的李广待进了行宫之后,却又立马换了个人,只见他身形以及走路的步伐全然不是刚刚那种骄奢之气,而是低调内敛,小心翼翼。
“宴公公,皇爷现在忙否?心情如何?”
李广走路静悄悄的,以至于宴海还没有听到后面有脚步声。
“哎呦,吓我一跳!李公公您不是在京师坐差吗,怎么突然来了太原府啦?”
李广见宴海满脸惊讶,并不事先知道自己来太原府的事儿,心衬了几句,皇爷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心里想着归想着,李广面上还是轻轻一笑,拍了拍宴海肩膀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回头我慢慢和你解释,你快告诉我皇爷今天心情如何?”
宴海听后顿时一脸愁苦,摇了摇头道:
“皇爷今天还发了大火,所谓何事我不知道,但是刚刚里面还传来了笑声,这是喜是怒,倒是真让人难琢磨。”
“哈哈哈,这就叫天意难测,皇爷的心不是我等鱼虾之辈能够窥测揣度得到的。也罢,我亲自去探探口风。”
李广一边说话一边重新整理了下衣服,见平整之后才放心朝里面走去。
朱佑樘看了一上午折子,有些乏累,起身从墙上摘下佩剑,舞了起来。
李广蹑手蹑脚小跑了进来,见朱佑樘正在舞剑舞的兴起,不敢打扰龙兴,只得在旁瞪大眼睛,耐心欣赏着,待过了半响,朱佑樘收剑回鞘之时。
李广急忙拍掌叫好。
“好!皇爷舞的真是太好了!真乃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朱佑樘用余光扫了李广一眼,冷哼了一声:“朕一听这油嘴滑舌的话,就知道是你来了。”
“那说明奴婢还是很有特点的啊,皇爷怎么今日有兴开始舞剑了呢?”李广笑嘻嘻的走上前,熟练的为朱佑樘沏了一壶茶。
“奏本看的有些腰酸背痛,起来活动活动,朕不在的这些日子,宫里可一切安好?”
李广闻言,赶紧又放下刚刚沏好的茶,上前给朱佑樘轻轻捏起了肩,说道:“请皇爷放心,宫里有皇后娘娘坐镇,娘娘大小琐事都亲自调度,打理的是井井有条啊!”
虽然朱佑樘出门在外,但是宫里发生的事情大大小小每日都有人秘奏,自己岂会不知?之所以故意问李广是想看看李广所言和自己所得的情报是否有出入。
朱佑樘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叹了一口气自语道:“朕在太原府也耽搁了些时日了,不知还能否赶的上南京赏秋。”
此语一出,李广顿时会意,他来的路上特地派出自己手底下的番子打探消息,知道朱佑樘之所以迟迟不肯起驾离开太原,无非就是宁化王府这事儿尚未平定。而宁化王朱钟鈵是朱佑樘的叔叔,朱佑樘自然不好直接明面下手搞死自己叔叔,所以才召自己前来,说白了就是让自己去背黑锅,以后朱家几万宗亲王室的怒火肯定会烧在自己身上。
一朝天子一朝臣,李广从在冷宫打杂的小太监一跃成为现在在内宫一呼百应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靠的是谁?靠的还不是朱佑樘的提拔,李广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等天大的恩宠莫说是让李广背黑锅,就是让他下刀山上火海,他李广也绝不皱半个眉头。
只见李广突然跪地喊道:
“奴婢来之前就已经收到下面的人递来的宁化王违法乱纪的状子,一切都在奴婢手中,请皇爷过目。”说罢只见李广从袖中抽出一沓信封,双手抬过头顶给朱佑樘递了上去。
朱佑樘假装惊讶的拉长调子“哦”了一声,从李广手中接过一沓秘信,打开最上面的那封扫视了几眼,又一脸不相信的连拆了几封,只见信中大多都是东厂番子收集到的朱钟鈵违法乱纪,无恶不作的事,朱佑樘猛地将那沓信扔到地上,拍案佯怒道:
“王叔一向宽厚仁慈,素有善名。朕未到太原府之前,太原府竟然发生了马踏百姓良田的事儿,还闹出了人命,这事儿不可谓闹的是沸沸扬扬,各路御史各科官吏都向朕弹劾王叔,朕皆不信。但是昨日他的弟弟朱钟錥突然告了王叔的御状,朕才发现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一查果然不出朕之所料。朕的这位好王叔可真会装啊!”
说到最后这“装啊”两个字,朱佑樘攸地一下抽出龙案上的宝剑,顿时寒光四射,这突然的变脸,让李广是防不胜防,李广只觉得后脖子一紧,赶紧伏地喊道:“皇爷息怒啊,休要为此事气伤了龙体!”
“来,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面对皇帝突然的质问,李广进宫之前,心里早有对答之术,但还是紧皱眉头佯装着自己在沉思,过了片刻才张口说道:
“皇爷,此事兹体大,不仅得让三法司一同会审,而且也得让宁化王自认伏罪,然后刊登京报,公布天下,以此可勒令诸王行为规范,向天下百姓表明,王室国戚犯法与庶民同罪!”
朱佑樘点了点头,对李广所言并不惊讶,李广自掌印司礼监以来,在内宫闲来无事就会读书,见识有进步也是很正常的,不过也仅限于此了。有自己在,他就算有天大本事也翻不起浪花来。
“嗯…你所言与朕不谋而合,朕原打算就再去宁化王府一趟,既然你来了,你就先去吧。哦!对了,把那个朱钟錥也带上,让他们哥俩当堂对峙下,看看朕的这位王叔手里还有什么是咱们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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