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晓行夜宿,穿州过府,张正道专捡官道大路行进,走了二十余日,越过了京畿路,便到了京西北路的孟州地界。
此时已是二月中旬,冬已将残,回阳微暖。
一路所过,张正道方知这大宋境内,已有衰败之象。
他在清河县时,每日打理酒楼,与姐儿调笑,只觉得海清河晏,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是个太平盛世。
再下杭州之时,因为一路尽皆走的是水路,不曾上岸,再加上那杭州城内,人烟稠密、店铺林立,瓦舍酒肆样样齐全,百姓富庶安乐,吟赏烟霞,一派钱塘繁华景象。
此时,自京东西路郓州城出来,经过京畿路,再到京西北路,所过州府县城甚多。
正所谓见多识广,张正道但见不少村镇衰败,屋舍田园荒芜,只听闻那乡野老人言语,朝廷苛捐杂税、赋役日益繁重,且地方官吏侵渔,百姓早已是苦不堪言。
“人皆不堪命,遂皆去而为盗。”便是如此。
沿途之中,山匪横行,若是僻静之处,不知有多少剪径毛贼在等候。
有道是,自古帝王不务正业,黎民百姓水深火热,这盛极而衰,亘古不变之理。
如今,赵官家大兴“花石纲”,重用权奸,搜刮天下,汴京城的纸醉金迷,花团锦簇,繁华之至,实难看到这盛世之下的隐忧。
走这一路,虽还未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但也触目惊心,令张正道心忧不已,脸上阴云密布。
这盛世大宋,已是危机重重,败象已现。
张正道的心中,却是颇为惋惜,只因,宁做太平犬,莫作乱世人!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待到了孟州地界,张正道的心情方才缓解一些。
这孟州古称河阳,拥有“一美一文一仙”之说。
“天下第一美男”潘安,曾出任河阳县令,且颇有政绩,令全县遍植桃花,遂有“河阳一县花”之典故。
“一文”,指的便是大唐“文章巨公”韩愈,亦是河阳人士,且又葬在这里。
至于那“一仙”,便指的是韩愈的侄儿韩湘子,民间百姓口口相传的八仙之一,亦是河阳本地人士。
大唐武宗会昌三年,升河阳为孟州,领河阳、济源、温、汜水、河阴五县为属邑,隶河北道。
至大宋立国,孟州驻河阳县,属京西北路,下辖济源、王屋、温、氾水、河阴五县。
孟州地处黄河北岸,毗遥向太行山。
众人这一日,只行到一个矮岭前,但见此地,草木苍苍,沟壑纵横交错,只有一条大路,堪堪可行车马。
“大官人,到了孟州道了。”陆小乙叫道。
张正道在迷迷糊糊间惊醒,定了定神,掀开车帘,往前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大路旁,竖着一块巨石,上面刻着:孟州道。
张正道的精神为之一振,想来这就是孟州岭了,待翻过这座土丘,下面的大树林边,就该是那有名的十字坡了。
“翻过这座土丘,就离孟州城不远了。”张正道转头对武松三人道。
两个防送公人亦是精神为之一振,这半个月来,人多的地方,便下来走路,无人的地方,便窝在车里,倒也没遭多少罪,这算是有史以来,最为轻松的一趟押解之旅了。
“可算到了。”孙吉深了一个懒腰,又对武松道:“过了这山岭,还要麻烦武兄弟,戴上这短枷。”
武松道:“这个自是无妨。”
“继续赶路,翻过这土岭。”张正道则是吩咐陆小乙继续前行。
待车马颠颠簸簸的翻过孟州道,直奔这土丘之下而去。
张正道掀开车帘,一直在看着前路,心中却是有些不知道是该激动还是小心谨慎,若是那“梁山妖艳第一”的孙二娘,真在这里开着黑店,且还卖着人肉包子,怕是自己便要辣手摧花了。
马车行到岭下,远远望去,除了岭前面的大树林子,边上荒芜人烟,那本应该出现在十字坡下的十数间草屋,竟是没有。
张正道有些怅然若失,不知道自己的心情该如何形容,是没见到孙二娘的失落,还是那间黑店还没建起来的庆幸
两种复杂心情,不一而足。
待马车行到近处,为头一株大树,四五个人合抱不得,上面缠着些枯藤。
这便是那十字坡了。
张正道眼神掠过大树,只见不远处,有一条溪流,已然解冻,不时有流水声传入耳中。
陆小乙停住马车,众人都下了车,来到溪边,用着冷水洗脸,精神振奋。
“前方大概一里,应该就是孟州城了。”张正道喝了一口溪水,甘爽清甜。
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遥望远方。
两个公人亦是欣喜道:“总算是到了。”
那叫贺林的公人笑道:“武家兄弟,劳烦带上短枷。”
武松用衣袖抹了把脸,笑道:“无妨。”
孙吉便从车中取出那二十斤中的短枷,给武松戴了,又小心翼翼取出封皮贴了,而后众人便踏步往孟州城走。
日头偏西,一里路途,眨眼间便到。
待入了孟州城,直奔州衙,两个公人便要押着武松,去投下郓州的文牒。
州衙外,张正道将五十两银子,连同一个装有衣物的包裹,塞给武松,说道:“兄长且先收着,用作打点之用。”
武松本欲拒绝,但见张正道不远千里,一路护送,且还精心照料,不辞劳苦,心中已是甚为感动,早已将他视作自家兄弟。
“且回家乡吧,待到赵官家大赦天下,我也便能从这牢城营里放出。”武松道。
张正道有些难舍,只好道:“兄长珍重。”
武松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转身进了州衙,两个公人跟在他身后,去投那文牒。
州尹升厅,看了一应文牒,收了武松押监,又签了回文与那两个公人回去。
这孙吉与贺林二人,此次得了许多好处,出了州衙,见张正道的马车仍停在外面,便上前话别。
“这次有劳小官人的车马,让我弟兄二人,少了奔波之苦。”孙吉笑道。
张正道拱手回礼,这两个公人虽说贪财,却也好说话,这次押解,倒也相处愉快,不曾有半点懈怠不满。
“有劳二位端公照顾,此回郓州,怕是不能同路了,我们还要在孟州逗留些时日,与我那兄长打点一番”
贺林道:“小官人恁地义气深重,甚为钦佩。”
“既然如此,若是有缘,郓州城再见,我们兄弟二人,也要早些回去。”孙吉告辞道。
“一路保重!”
与这两位公人道别之后,目送他们二人离去,张正道便对陆小乙道:“打听一下,那牢城营的位置,早些见到那管营和拆拨,早些打点,免得武二哥白白挨了那一百杀威棒。”
这次出门,因为有着车马,张正道特意带了许多金银,用作打点之用。
陆小乙刚刚已是扯过一个路人,打听清楚那唤作“安平寨”的牢城营位置。
当下,二人牵着车马,便往那本处牢城营来,准备替武松上下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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