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风雪里的秋意和父女

  风雪里,两个女子站在雪丘上,说了很多话。

  西陆看着谢南渡说道:

  谢南渡看着眼前的妖族公主,平静的说道:

  说话的时候西陆很平静,没有露出半点害怕的情绪,但谢南渡能感受到她的不平静和不自信。

  她说起了白京,谢南渡就说道:

  西陆知道谢南渡不可能知晓外面的消息,但还是有些意外。

  谢南渡想了想,说道:

  西陆看了谢南渡一眼,把话题拉了回来,说道:

  她在询问谢南渡,问了一个大概很难回答的问题。

  谢南渡却好似并不为难,只是说道:

  西陆从来都是妖族最骄傲的几人之一,害怕这样的情绪,好像不管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

  但谢南渡这么一说,西陆却没有反驳,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承认了这件事,

  所有人都会有这样的情绪,只是他们恐惧的东西和种类不一样,像是西陆,或许世上绝大部分东西都不会让她感到害怕,但妖帝却很难让她感到不害怕。

  那是妖帝给她的感觉,其实也不只是给她的感觉,而是妖帝给世上所有人的感觉,不过她离得最近,所以感觉得最为明确和清晰。

  谢南渡看着西陆,缓缓开口,她或许需要解决西陆的问题,要不然这场战斗,还没有开始,就很有可能已经注定结果。

  这不是谢南渡想要的。

  谢南渡看着西陆,想了想,说道:

  谢南渡说的,西陆自然知道是说陈朝当日破境之后,妖帝赶回妖域的事情。

  西陆如此说道。

  谢南渡并不知道那一战的内情,但是她需要是这个结果,所以她便这么说了,因为不这样,就没办法给西陆信心。

  西陆有些沉默,妖帝曾在漠北藏了很久,这的确是事实。

  西陆有些感慨。

  之前那都是自己的猜测,如今已经变成事实,这对她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在今天之前,她没有得到过妖帝输过的消息。

  她的心里

  有了几分底气。

  谢南渡说道:

  西陆没说话,但谁都知道,这些话虽然能让她稍微好一些,但妖帝就像是一片阴云,始终还飘荡在她的头顶和心间。

  谢南渡说道:

  谢南渡看着漫天的风雪,觉得有些腻了。

  在白鹿州的时候,可能两三年才会有一场雪,至于大雪,运气好些三五年可能有一场,运气差一些,十年八年都不见得会有。

  偶尔有场大雪,脾气好的夫子们,在这个时候,都会让学堂的学生们暂时放下书,出门打上一场雪仗。

  因此那会儿他们还是很期盼大雪的。

  到了神都之后,便是年年下雪,之后再来北境,大雪纷飞,好像一年到头都是白茫茫一片,再期盼的东西,如今变得唾手可得,也就不珍惜了。

  谢南渡神游天外的时候,其实西陆一直看着她,等到她回过神之后,西陆才开口问道:

  这话里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有最真诚的好奇。

  谢南渡说道:

  天青县,一座处于大梁渭州的偏僻县城,如果没有那场大雪,没有那只血妖,没有那个少年,那么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对那座县城有太多记忆。

  西陆有些沉默,有些记忆,在大多数人看来,也是不值一提的,那个所谓的烤红薯,更是不会有什么人在意,毕竟也不是什么珍惜的东西。

  但西陆眼中却有些羡慕的意味,虽然很淡,但真实存在。

  西陆这话到底还是有些嫉妒的意味。

  谢南渡不以为意,只是说道:

  之前谢南渡在面对西陆也好,面对红袖也好,说的从来都是她说什么,陈朝便要听什么,但西陆仔细想了想,大概觉得陈朝不会是那种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人。

  即便那个人是谢南渡,在她告知陈朝自己要去死的时候,陈朝也一定不会同意,他如何能接受?

  谢南渡笑了笑。

  西陆说道:

  谢南渡摇头道:

  西

  陆笑道:

  谢南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

  说到这里,西陆想着谢南渡说的这句话,忽然摇了摇头,说道:

  谢南渡看着她,

  西陆平静道:

  从喜欢谈到命运,这或许跨度有些大,但西陆大概在这个过程中,真正将自己的恐惧消除掉了。

  她平静地总结道:

  听着这话,谢南渡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远处的风雪骤然便大了些,整个天地之间,在此刻都是风雪之声。

  不绝于耳。

  谢南渡微微蹙眉,她在顷刻间,便已经有些站不住,她感觉自己脚下的雪丘,已经在不断崩塌,她却有些动不了,只能跟着雪丘一起崩塌。

  西陆沉默地走到了谢南渡身前,然后这些雪崩,才止住了。

  那道恐怖的气息,也是在此刻暂时消散。

  下一刻,两人都看到了远处的风雪里,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穿着一袭帝袍,缓慢走在风雪里,但却越来越近。

  西陆默不作声,周遭却突然起了数道妖气,在顷刻间便朝着妖帝涌去,那些气息有强有弱,但没有任何一个是越过忘忧的强者,最强大的,不过是忘忧尽头。

  此刻忘忧尽头的存在,在这场战斗里,竟然已经变得没有什么作用了。

  曾几何时,他们还是整个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谢南渡感受着那些气息,问道:

  西陆说道:

  妖帝来到这里之前,已经和一群扶云大妖厮杀过了,他自然消耗了许多,但对于西陆来说,他可以再消耗一些。

  只有他越弱小,她的胜算才会越大。

  即便这个代价是那些忠于自己的人就此死去。

  他们其实也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

  谢南渡看着西陆,沉默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实际上应该也没有过多久。

  风雪里的动静就这么消散了,那边变得一片平静,就连风雪的声音,也没有了。

  只有那个男人一直往前的脚步声。

  本来极为细微的声音,此刻却显得无比的刺耳,西陆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而是从雪丘上就这么走了下去。

  在她身后的谢南渡也跟着走了下来。

  于是两个女子,和那位万妖之主,

  天下最强大的男人,就这么碰面了。

  妖帝看着西陆,自然也看着谢南渡,这位才经历了一场血战的万妖之主站在一棵雪松下,终于开口,

  谁也没想过,这位妖帝从王城里离开,在斡难河和那些扶云大妖有过一场血战,最后来到了自己的女儿面前,也可以说是让他有这样遭遇的女儿面前,却没有任何的愤怒,反倒是说出了这两个字。

  不错。

  这不管从这两个字本身,还是从他的语气里,都能听出来,那实实在在的是夸赞。

  他说西陆不错。

  但西陆不知道说什么。

  妖帝缓慢开口,他似乎并不在意西陆做的一切,此刻他的语气里,仍旧听不出什么愤怒的意味。

  西陆终于开口,但却是很突兀的一句话。

  妖帝却知道她在表达什么,却不是很在意,只是说道:

  这里面有些理由,是独属于妖帝的理由,他没有解释,只是说了结果。

  西陆说道:

  妖帝没有理会她说的话,只是说道:

  妖帝平静地看着她,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些怒意,

  西陆听着妖帝说的话,想着在那座酒肆里的那个年轻人,这里面当然有很多事情,但此刻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妖帝站在那棵雪松下,像是一个控诉着自己女儿的愤怒老父亲,他在此刻,好似受伤极深。

  西陆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声音里却满是讥讽。

  西陆忽然便懂了妖帝说的一切,她距离自己的父亲这么近,过去那些年更近,但实际上一直没有看明白妖帝,但到了此刻,她一切都明白了。

  他有些舍不得杀自己。

  不管什么时候,妖帝都不是那个喜欢絮絮叨叨的人,杀自己的子女,他不是第一次做了,但从来不会废话,现在之所以说这么多,之所以看着有些所谓的愤怒,其实是舍不得。

  舍不得的不是杀自己的女儿,而是西陆。

  这好似是很矛盾的说法,因为西陆便是他的女儿。

  但仔细想想,其实能明白其中的区别,他只是把西陆当成了自己此生最得意的一件作品。

  如今他却要亲手毁去自己最得意的这件作品,自然会有些舍不得。

  像是妖帝这样的人,站得太高,活得太久,自然会对无数事情都生出倦意,但将西陆培养成如今这一步,自然也算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最后这件有趣的事情,变成了这样,说妖帝全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说了些话,想要掩饰一些什么,想要发泄一些什么,但最后却还是被西陆点破了。

  妖帝没有反驳,因为这就是事实。

  他没有再愤怒,反而在他的眼眸里,生出了些欣赏,他大概是觉得西陆如今,其实也很好,至少证明他的这件作品,比天下任何的作品都要好。

  但下一刻,那

  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抹去,他的眼眸里再也没有情绪,反倒是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只有一片虚无。

  他既然创造了这样的一件作品,那么那作品的样子,就应该按着自己想要的样子生长,而不该有任何别的样子。

  若是某天,他的这件作品变得不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那么他就会毁掉它。

  妖帝像一个最好的匠人,也像是一个最偏执的匠人,没有人能说服他,没有人能改变他,甚至也没有人能……阻止他。

  西陆不说话,只是默默拔出了自己头发里的那根发钗,发钗缓慢变幻,最后变成了一柄纤细飞剑。

  剑身细长。

  妖族千年以降,也就眼前的西陆,真的练剑练出了个大剑仙。

  感受着那不经意之间流出的剑意,妖帝并不在意,只是说道:

  西陆说道:

  妖帝听着这话,笑了起来,

  西陆想了想,说道:

  话音还没落下,天地之间,便开始有剑意充斥其间,每一片雪花上,此刻好像都多出了一抹剑气。

  更远处的风雪里,那些风雪不停地飘荡,最后形成了无数柄以风雪凝结而成的飞剑。

  西陆提着那柄叫楼外秋的飞剑,在风雪里,她的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柄飞剑似乎在这个时节,有些不合时宜。

  她已经不再害怕,但其实还是会有些紧张,不是因为对面要杀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只是因为,他实在是太过强大。

  此时此刻,西陆忽然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剑,想着当初那缕剑气被陈朝引动而进入这柄飞剑之中,之后她走上了剑修之路。

  现在想想,是不是在那个时候,陈朝就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这一战呢?

  西陆不知道,有还是没有,此刻都没有意义。

  ……

  ……

  妖帝感受着这漫天的剑气,感受着那些藏在风雪里的锋芒之意。

  他跟世间最会用剑的男子和女子都交过手,自然能感受得到,此刻西陆的这些剑气,比起来他们要差许多,但他此刻却是想着别的事情。

  他虽然经历过一场大战,虽说此刻已经不再最巅峰之时,但他仍旧没有打算先出手。

  他想先看看自己的这件作品,到底到了何等地步。

  如果足够高,那么他大概会有些开心。

  这世上到处都是无趣的事情,这件事却十分有趣。

  ……

  ……

  西陆并不知道,她认为的生死厮杀,此刻在妖帝眼里,不过是一场大考,她只是很认真的调整着自己身体里的所有气息流动,她要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的时候,才有可能在这场战斗中,取得胜利。

  她要的不是胜利,而是活下去。

  既然自己要活下去,那么对面的人就要死。

  深吸一口气之后,西陆已经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了此生最好,然后她便出剑了。

  楼外秋在这风雪时节,带起了一抹不合时宜的秋意,在风雪里绽放。

  秋意往往也代表着悲意。

  这抹秋意,大多时候其实都是西陆带给对手的,即便今日的对手那么强,她也仍旧想要带给他。

  妖帝感受着那些无形的剑意在自己四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自己涌来。

  然后四周就响起了数道沉闷的响声。

  像是有人将手中的大锤放到了地面上。

  这些声音起得很突兀,消失得也很突兀。

  但那些无形的剑意,此刻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轨迹,开始被迫朝着别的方向而去。

  西陆默不作声,只是往前真正递出一剑。

  于是,这场父女互杀,便正式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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