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之海外扬帆正文卷第二十二节生养之亲七月午前灿烂的阳光普照着琉球的大地。蔚蓝的天空,朵朵白云缓缓飘过。久米村南的湖城村外,金黄色却又少许稀疏的稻子,随着微风起起伏伏;田野间,弥漫着稻花的香气。躲在茂密的树荫中的蟪蛄,鸣声将歇;在田间飞翔的鸟雀的叫声却又乍起。湖城村的无姓村民们,大多都默默地下到田中,准备拿起镰刀,收割这新一年中的第一季而又不能品尝到的水稻。
湖城村的最大的一幢屋敷的红瓦,在阳光照射的熠熠生辉。琉球国的正议大夫、湖城间切的胁地头又是湖城亲云上的郑子孝,却并没有思考着家用帐上要新记录上的数字,而是背着手,在一番座的榻榻米上踱来踱去。
“那不孝子,为何还不回来?”郑子孝有些恼怒的自言自语都囔道。
“他爸爸呀,你就不要装啦,”正坐在一旁的郑夫人直摇头道,“是谁把家里刚养上的猪给偷偷牵到屠户那里给宰了?再说都让珝儿去村口等了,谁不知道你疼小子,盼他早点回来?”
郑子孝双手抱胸,“哼”了一声:“我疼那孽子?就那枉读圣贤书的忤逆不孝之子?我只是让宗善去看看稻子收的怎么样了……”
“诶,玶儿毕竟要职在身。你非得把自己当做仲顺大主不成?”郑夫人叹了口气,“而且他爸爸,读了圣贤书又能怎样?你看看和你一起在国子监读书的蔡大人,虽说你总讥讽人家治经不严,八股不通,当初是个白身,现在不但位列亲方,还总理唐荣司,为久米村诸姓之首了。
“哼,那厮不过是以苏张捭阖之策,徒逞口舌之强罢了,绝非经世济民之道。莫不成夫人已经忘了我三十年前,便官至长史,为首里加那志之使节,出使唐山,虽未有幸面见明国天子,但也是曾受赏御宴。若不是先叔为倭国贼子所害,我以受牵连,何至于此?如今中山浮云遮日,鸱鸮翱翔尔尔。”
“前几年首里加那志指派太平山和八重山的奉行官,也不去替珝儿争取一下。”
“那监抚使一职,不过流官罢了,况且形同流放,又有何用?倒不如和我一般,去福州朝贡的好!夫人你怎忍心让宗善去那蛮夷之地?还有,说了多少年称我官人,叫儿子也别直呼幼名了,你总学着化外之人的叫法。”
“你啊……”郑夫人直摇头。
这时候,郑子孝的长子郑宗善却汗流浃背地从门口跑进了院子里。
“父、父亲,”郑宗善喘着粗气,咳嗽了两声,“二弟他回来了。”
“咳咳,”郑子孝咳嗽了两声,故作澹定道,“让他进来。”
“可是,父亲,”郑宗善连忙道,“丰见城亲方、羽地按司的世子、当间亲云上……好多大人来了……”
“什么!”郑子孝大吃一惊,“怎么不早说?”
“有位能让丰见城亲方唯马首是瞻的大人,非不让孩儿说……”
“什么?”郑子孝又是大吃一惊:让当朝三司官服服帖帖的,这是究竟是何方神圣?!
“郑正议,别来无恙。”赵彦昊背着手照壁后探出了身子。
“使者大人!”郑子孝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穿上鞋子,便赤着脚跑了出来俯身下拜。“使者大人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实为诚恐,还望大人恕罪。”
见郑子孝下拜,郑家的其他人也连忙出屋,和下人们一起纷纷下拜。
“不必多礼。”
“多谢大人。”郑子孝连忙起身,又问道:“大人贵脚踏于贱地,真是柴门有庆,蓬荜生光。但不知闾巷小民,有何德能,敢烦大驾,光临寒舍?”
“还不是因为我只带了这么一个通译,”赵彦昊笑着一指郑玶,“总是麻烦蔡大人等几位恐怕也不好,我等还要去斋场御岳,虽说谈不上顺道,不过也不是南辕北辙,那么就来看看。至于其他几位大人,则是打算陪同我一同前往的,但是又不能抛下我先走一步,便也跟着来了。”
“诚惶诚恐,犬子给诸位大人平添麻烦,还望恕罪。”
“诶,不必客气,”赵彦昊一挥手,又指着一旁挠头苦笑的郑玶道,“这次大宋册封中山王,还多亏令郎相助。公而忘私,是让我私心佩服的,郑正议可不要为难令郎了。”
“大人既有此言,在下岂敢造次。”见使者大人给了个台阶,郑子孝连忙对郑玶道:“还不谢过大人。”
“多谢首长,”郑玶连忙抱拳向赵元老鞠了一躬。
“唉,这个老傲娇,”赵彦昊小声滴咕道,“还要让本元老替你管家务事。”
借这个机会,赵彦昊倒是好好的瞧了瞧郑玶家的构造。郑家如同多数琉球居民家一般,坐北朝南,最外面是一圈一米多高的石头墙,墙外立了块石敢当;一进门便是石制照壁,不过却很是朴素,没有任何的装饰——除了风水学的“挡煞”元素外,更多的是为了阻挡夏季的强台风。
进门左手侧是储存粮食的高仓,以及作为生活用水水源的水井。右手边则是给客人居住使用的红色涂漆的屋檐的房屋,与郑家人的住宅“母屋”相连。
郑子孝父子在前带路,赵彦昊和其他几个琉球官员们踏入中庭。庭院面积不大,却种着几棵郁郁葱葱的橘树、桄榔,树下则栽种着扶桑花、紫葛、牡丹以及兰花,几块石头摆成假山的样子,别有风情。
“赵大人请,”郑子孝示意,赵彦昊便脱鞋进了母屋最右侧作为客间使用的一番座。接着在郑子孝的坚持下席地坐了最中间的位置。
房间不过六张榻榻米大小,一下子拥进好几个大人物,顿时使得原本就不宽敞的房间显得愈发的拥挤。不过因为整个建筑没有外墙的缘故,采光很不错,阳光将整个房间照的一清二楚。
“诸位大人不远遐路,位临陋宅。在下不胜荣幸,粗茶澹饭,还请诸位见谅。”
“郑正议不必客气。”
见状,郑子孝的夫人和儿媳便先行告退,和下人们一起到厨房做饭去了。
“郑大人父子团栾,真是可喜可贺。”毛泰运笑道。
“在下岂敢,这还是托大宋元老院与首里加那志,以及各位大人的福分。”
“听郑玶说,郑正议喜好读书,多藏善本?”赵彦昊问道。
“岂敢岂敢。”
“父亲,一点薄礼,还望笑纳。”郑玶连忙向门口比划了一下,在外等候着的差役便将一箱书抬了进来。
郑子孝随手捡起一本一看,居然是《孟子》的宋人正义本,不由得大吃一惊:琉球虽号守礼之邦,但是真的想要买到儒学的书籍,恐怕比鲸粪还难得一见。
再抽出几本一看,也都是经义考究。至于图文并茂、标注作者为展无涯的《钻子》、《凿子》,还有全是黑白插画、人物勾画的栩栩如生的《老夫子》之类的,郑子孝就着实有点看不明白了,只是由衷赞叹:“上国学问之高深,在下才疏学浅,着实惭愧。”
“这道不必客气,”赵彦昊笑道,“郑玶怕是把所有攒下的工资,都换为书籍,献与正议您啦。”
“多承大人谬赞,犬子恐怕实在是不敢当。”郑子孝作揖笑道。
说话间,下人们便开始上菜了。每人一小碗新鲜的手打七星鱼丸,还各有一碗类似于馄饨的小吃,赵彦昊舀了一勺尝了尝,吃在嘴里,只觉得滑嫩清脆,淳香泌人。
郑子孝得意一笑:“此乃是‘太平燕’,又名‘小长春’。乃是在下出使明国时,逗留祖籍福州府柔远驿等风信时,无意中学来,传与内人的。乃是用小麦粉与红薯粉作成燕皮,又精选猪戈肉作馅儿,再用高汤煨成。”
郑子孝又指着食盘中的有孔小饼道:“此乃光饼,虽然自古有之。不过这名称却是为纪念明国戚少保东征剿灭倭寇而来。”接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在座的平启祥。
“虽说尚久公也曾统领过海贼众,但终究倭寇多半是你们唐人……”平启祥心中滴咕了一句,想到这澳宋的使者也是个“唐人”,也不好抱怨出口,只好面不改色的抓起一个小饼咬了一口,道:“不过在下很好奇,为何郑大人家的饼为何不是糯米粉蒸成的……”
“中国的饼也是这样的,”赵彦昊无奈道,“也只有在日本的饼是年糕吧……”
“啊哈哈,原来如此,”平启祥尴尬一笑,道,“在下孤陋寡闻,还请诸位大人恕罪。”
“当间亲云上何罪之有?”吴象贤笑道。
“正是正是。”几个琉球官员也胡乱附和道。
平启祥自斟了一杯糯米红酒,向赵彦昊、郑子孝道:“在下这杯酒,先敬大宋王侍中并诸位元老;再敬湖城亲云上父子团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毛泰运也道:“令郎高就上国,也算是平步青云了。真是恭喜湖城亲云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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