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恶魔梦靥与魔法晚会

  “行吧行吧,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时间啦,”陆明哲无奈向门口退去,出门前又说道,“对了学弟,星期三有尼尔老师的课。你要是不能来的话就提前和我说,到时候带笔记给你,我就先撤啦。”

  “好,慢走。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去找你。”

  病房的门发出“咔咚”一声脆响,屋里只剩麒林和朝露二人。

  “言哥哥,你叫我来是——我刚刚没说错话吧?”朝露试探问道。

  麒林摇摇头:“你做的很好。”

  “啊……可是她好像……”

  朝露欲言又止,苹果盘子被丢弃在一边桌上,麒林揉弄自己的眉心,对朝露交代道:“没问题的。隔壁也有陪护用的病床,接下来几天你就和我在这间房间住吧。”

  ……

  星期二晚上麒林给陆明哲打了电话,说恢复的不是特别理想,明天的课人多拥挤,还是不去听了。陆明哲于是答应说下课后会把笔记送到,结果直到天黑才来,没坐一会就离开了,只留朝露在病房里照顾。

  本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这天晚上两人分床躺下。麒林光速入眠,打了夹板的手挣脱束缚被举到脑后;朝露睡不着,想事情,回过神来已经是午夜了,干脆轻轻掀开被子,起身站到窗口。

  甘宁的夜晚是浮花似锦,魔法学园这边则是远离喧嚣,世外桃源。

  今夜是个阴天夜,除了能从二楼病房看到不远处的惨白灯光,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反倒有灯火逐渐被夜晚的波浪吞噬,像是从发光体变成受亮物一般。

  朝露手捏着窗台,给自己出主意,又转头看一眼麒林,这一看吃了一惊,透过窗外的灯,只见他嘴唇处,下巴上染了黑漆漆的血,面色青白,眉头紧皱。于是走过去推他,轻声叫了几句言哥哥,毫无反应。干脆按下紧急呼叫。

  ——看来情况比上次在甘宁主城时还要严重,他怎么了?

  紧急护理还不来,眼看血已经流到麒林衣服领口,染黑了床单,朝露手忙脚乱去拿毛巾给他擦拭,又搀扶起来,终于止了血。

  麒林此时正在实验室的大门上倚靠。

  他推测这里是某种梦境,或者灵魂内部。直面的墙壁、左手边的大门形状全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右前方则是装自己的罐子,罐子背后漆黑一片。他闭上双眼,故意不去听敲门的声音。

  “咚咚咚。”

  这次是人声,说的是克洛歌尔的通用语言:“你是不是在里面啊,喂,小子。把门打开。”

  暗红色房间里,敲门声绕梁返还,久久不消散,冷汗顺着麒林的头上流下,他四处环顾着寻找些能顶住大门的东西,不敢离开也不敢出声。

  “算了,不开门也无所谓。反正我也进不来,在这里是我们头脑,我不能伤害到你,你也不能过来我这一边。”

  这个是——恶魔的声音?

  麒林轻手脚走到门边,门外的人继续用别扭的语法说道:“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办法,竟然能做这一步,身体都被你拿走了。”

  “很快我会拿回来的。我知道现在劝你也不会放弃。不过我想等我拿回身体之后你也会就消失了,或者幸运的话,永远被关这里,我的身体不容易受伤。在我拿回它之前,希望你能不要四处露面,我不太喜欢这样,会给我麻烦。”

  恶魔在门外自言自语不停,麒林背靠着冰冷的房门握紧拳头,沉了几秒,终于还是咬牙开口:“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什么事?”回复很快,像是来自意料之内的平静声音。

  “你为什么要杀害我的家人。”

  “你们是家人吗?”恶魔反问道。

  一股凉意从他的头上浇下,麒林沉声说道:“是,是我的家人。你把他们全都杀掉了吗。”

  “嗯,我杀光了所有人。男人,女人和孩子,如果有人逃跑一定在我之前。你所在实验室是最后的。我不想有人地下管道逃跑,用烟在里面熏,没想到顺着管道找到这地方。”

  “这里面——没有一个小女孩,大概只有十几岁,你有见过吗?”

  “你这样讲我不记得。这些人长相都没差,我记不清楚。不过女孩应该是非常多。”

  “是吗。”

  “是。”

  麒林紧紧地握拳咬牙,头上的青筋暴起,但语气平缓:“……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和克洛歌尔人的仇怨。为什么……连孩子也不放过呢。”

  “嗯,怎么讲。如果你想说他们无罪的,他们没错过什么,我觉得不是。”恶魔轻轻开口,说起长句的时候,他的语法有些卡顿,“我杀他们,也不是为了复仇。”

  铜墙铁壁的大门外,传来犹如之前所见寒冷刺骨的冰霜世界一般,平静又摧枯拉朽的嗓音,恶魔缓缓说道——

  “而是所有克洛歌尔人,也有你在内,都应该杀光。”

  “我他吗的先杀了你!!”

  麒林猛然拉开了身前的大门。

  ……

  两名工会的护士妹子正围着麒林做身体检查,朝露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

  这时护士长从外面风风火火走进来,底下人纷纷让路,她问两边道:“怎么样,身体各项正常吗,血压多少。”

  “基本正常,脑部没有外伤出血,无脑梗;没有糖尿病低血糖病史;心跳血压都平稳,可人就是昏迷,对疼痛、精神刺激没有反应。”其中一个护士手拿文件夹说道。

  护士长用手指拨开他的眼睑,另一个短发护士在一旁补充:“瞳孔放大,测试过角膜反射、对光反射、咳嗽吞咽,有反应;呼吸循环稳定,病理反射呈阳性。”

  护士长擦一把额头的汗,指挥道:“你们把他架下来,推去手术室。已经加急叫值班的大夫过来了。”

  几个女人七手八脚行动,车子已经推了过来,一回头只见那麒林却已经坐起在病床上,睁着眼,长发护士叫一声“妈呀”,吓得退出三四步。另一个护士背对她被撞到,两人碰成一团。

  反倒是朝露最先反应过来,第一个靠近,用左手握着他的手,一边抚上他的额头。担心道:“言哥哥,没事吧,你可把露儿吓死了,叫你也不出声,你流了好多……血……”

  麒林本来一腿蜷起上面放着右手,被捏住手才有了反应,一股黑气缠绕着他的身体,他淡淡抬头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下四目相对,朝露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那感觉不像是看到人类的一对眸子,而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悬崖——自己就站在万米高空的边缘,有几块石头落了下去,悬崖下漆黑一片,无数魔物伸着手招呼着,下来吧!下来吧!

  癫狂荒诞的声响呼之欲出,黑洞的恐惧将她紧紧抓住,她失了神,产生了幻觉。只看到眼前不断晃过恶心的绿色甲壳虫子、爆炸的汁液、四处喷溅的鲜血、尿液、猴子、皇冠。她难以呼吸,难以呼吸。是一双带有黑色指甲的手卡住了自己的颈子!

  “哈…救……救命。”

  危急时刻,麒林神色一清,稍稍回过神,低下了头。朝露此时终于喘过气来,顿时向左扑倒在地板上,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其他三名护士看了这情景,纷纷不敢再上前。麒林一反往常,俯视地、疑惑地看着跪在地上呕吐不止的朝露,脸上毫无表情。

  这景象持续了半分钟,护士长终于打破沉默,汗水滑落她俏丽的额头。

  她人没有走过来,只是远远出声:“言大牛同学?”

  白色病房的室内只有呕吐的声音清晰可闻,麒林轻轻吸气,又用颤抖的喉咙把它吐出。阔别十七年后充盈的氧气使他下定决心。

  他沉声开口:“我在。”

  ……

  经过昨晚一夜兵荒马乱,公会医院内的一干人员全都已经精疲力尽。几个护士打着哈欠离去,让周四度过平静的半天。

  对发生的事,麒林解释为自己由于魔力生长过快,造成体内的力量失控暴走,又好生安慰朝露。而后大夫赶来为他做了身体各项检查,没查到任何问题,而提及魔法的事情就难分真假,最后只能登记了他自己的说辞,草草收场。

  之后的几天里,麒林又开始学校、病房、尼尔办公室的三点一线生活,偶尔和陆明哲、邢雯雯、还有陆明哲闺蜜几人一起吃饭,开学习会。朝露也暂时在魔法公会住了下来。事情有了进展,只是他每次去尼尔办公室都没有机会逗留,跟别提单独进屋,老尼尔总是比他先到,来了又被直接抓去实习教室。

  昼夜交替,时间一转已经是周末公会的期末晚会当天。

  这夜晚天气着实不错,色彩缤纷的魔法焰火渲染半壁穹顶,办公区和教学区之间的广场上热闹非凡,小吃、表演繁多嘈杂,人声鼎沸。前几日的几起事故丝毫没在学生的团体内打响什么水花。

  焰火的爆炸声中,麒林从办公教学楼离开,一只手缠着左边的绷带,行至大门处,抬手和门卫李哥打招呼,李哥和他稍作攀谈,问他伤好得怎么样,一边给他开个门缝。

  这些日子下来,两人已经开始兄弟相称,李文跃觉得这小伙子脾气好,有本事,最重要还谦逊,平时总是彬彬有礼的。想到这大好的日子,兄弟们都去晚会做内保便衣闲逛,有吃有喝,说不定还能和漂亮的女学员们说上几句话,就只有自己和老吕还在这里值班,他的心烦透了。

  鲤鱼总爱逆流而上,顶着人潮人海,麒林一路暗中疾行,最后在电能系晚会广场附近找到等待已久的朝露。

  她今日穿一件红色格子衬衣,下身是牛仔裤。看他过来就上了前去挽住他的胳膊,两人一边聊着天走向广场中部,此时篝火晚会已经开始良久,在最初的大合跳之后,成对的男女开始搂抱在一起,围绕火焰悠悠转起圈来。

  麒林快速前进两步,转身微笑道:“美丽的小姐,能否给在下一个机会与你共舞呢?”随后又欠身弯腰,伸出右手。

  朝露习惯了他这一套,点头回应:“言哥哥,人家抱女孩子可都是用两只手。”

  但她还是伸手搭上他的手腕,麒林舞技不错,又从能在关键时候避开朝露不小心踩过来的脚,一会过后,朝露也懂得了几分简单的舞步,就和他一起转起圈来。

  夜空上繁星已经熄灭,只剩火焰的镂空,朝露闻见火堆的焦味儿。但遗憾的是篝火旁并没有音乐,麒林就按着脚步的拍子,在她的耳边缓缓哼起歌来,曲调不难,但胜在修柔蜿蜒,不知不觉让人沉醉其中。

  一片安静的祥和里,他神态自若,不喜不悲,似有心事但又不曾踩错脚步。朝露觉得看不穿面前这个男人。

  但这也不重要,她决定找个话题。

  “谢谢你送我衣服和包。”

  麒林笑着点点头:“早知道气氛是这样,我应该送你长裙才对。”

  朝露故意将头放近他肩膀,慢慢说:“不要,那之后也太难走路了……你刚刚哼的是什么曲子?很好听嘛。”

  麒林回忆说:“那个是克洛歌尔的一首民谣叙事歌。还有个故事——从前呢,有一位神功盖世的武士,他修行有道,下得山来,惩恶扬善。帮助贫苦百姓,专杀坏人。”

  “诶?那岂不是应该谱上更激昂的曲调才对吗,怎么会这么优柔来的。”朝露搭腔问。

  “嘛。他确实是在一直杀坏人,帮好人。但是好人也会变成坏人,反而坏人也会有好的一面。你知道要改变世界,就要靠改写规则,而不能是个人。所以后来他开始感到迷茫,就想着洗手不干了。”

  “啊……怎么会这样……”

  “就是有这种人的,你可以理解成他是扭曲的规则下,大自然用来平衡世界的诞生品。”麒林回忆着说道。

  “我们也说回故事,在不断的惩恶扬善中呢,这个武士被卷入尘世的纠纷当中而不自知。想洗手的时候已经太晚。最终家人被悉数杀害。在那个大雨天开始,他就一人一刀去报仇雪恨,最终迷失在杀戮的深渊里。”

  “……”

  “信仰说,恶业害身如火,坏人是燃烧的人类。所以惩罚罪孽同时也是一种罪孽。没有人能正义凛然,独善其身。如果不够坚定,最后就被烧死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用上激昂的曲调——”

  麒林深深看着朝露的双眼,他们的身后,是耀眼灼热之光亮。

  “我想是因为这首民谣并非歌颂武士的功德,也没为他感到遗憾,而是在诉说,这熊熊燃烧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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