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结果来看,时雨对麒林的智力高估太多了。
别说教她如何制作法杖,眼前的怪物就连正常和人交流都做不到。
——几天的发掘依旧无果,即便是拥有天赋,她也不敢在身无长技时跑出去冒险,更不能将这个想法告诉村里的人,现在的她除了一些基本的魔法知识,还有手里的白色集石以外一无所有。
至于村子人们的想法,时雨认为是遭受族长遗言的制约,年幼的她尚且对荷米斯亚大陆以及魔法战争不了解,也未曾想过更深层的原因。
在魔法的诱惑之下,小时雨最终没能忍住,心底的渴望克服了恐惧,引领着她一步步向着楼下走去。
声声嘶吼音浪偶有传来,幸好不知是否出于有意,这处地下的密闭意外的好,为了不去引起村里的人怀疑,时雨改成只在父亲出门农作的时间来。
暗红色的灯光与黑洞洞的门口形成地狱般的模样,那嘶吼音声如同地狱中的恶魔,而她却要从楼下的“恶魔”口中得知魔法的秘密。
在她对地狱的认知当中,克洛歌尔有着这样的传说:人类遭遇到地狱之门,而恶魔们找上贪婪的人,他们掌握着强大的力量,用以与人类换取人性的代价——善良、勇气、团结、谦逊、单纯、勤奋、积极,或者其他什么美好的东西。
人类获得了力量,于是也同时失去了人性,变得残暴、愚蠢、固执、蛮横、卑鄙、骄傲、虚荣,开始互相憎恨和斗争。
克洛歌尔人将此归结于恶魔的下作。而一切的起源则是贪婪的欲望,因为人们有了欲望,恶魔便会找上他们。
暗红的灯光下,漆黑的洞口吞噬时雨小小的身影,她一步步走进去,容纳在其中。
然后开了灯。
地下室也有灯,也是红的。内里的结构要比时雨想象中小上不小,一眼望穿:进门的左右手边是一圈淡白色的柜台,几张散落在四周的椅子,而正当中便是营养罐中的“怪物”,身上插着数根管子,用以连接四周,没有四肢,眼睛也少一只。
时雨被惊地半晌说不出话,默默吞下口水,而就在此时,罐子里的男人忽地睁开眼来。
——他开始发出无比痛苦的嚎叫。
时雨在之后的几年里也忘不掉那只眼,憎恨、迷惑、还有难以言喻的恐怖。而这些在她参加魔法大会与麒林相见时,完全没在他的眼中看到。时雨也一度无法说服自己与麒林相认,在时雨看来,他更像是大事记中描绘的样子,自信,聪明,对自己人很好,对待敌人则心狠手辣。说话的语气也和笔记当中十分一致。
除了奇迹,还能用什么解释呢,时雨敬爱上麒林,从相信他是他开始,只花了短短几分钟。当然这算不上爱情,基本是仰慕。
为此,她甚至自私地去想,只要有了麒林,家族村子里的那些人未必是重要的。
只要有了他,家族没有其他人又怎么样呢,那些只会被欺负,骑在头上的人们,对母亲的死绝口不提的父亲。只要有了他,有了最强大的力量,一切就有了开始。家族不会死气沉沉,不会逐渐走向覆灭。没有人的话,她给他生就是了!
所以魔法大赛上,时雨对麒林说:“那里很可能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天玄月家族已经死了。”
而眼前罐子里被她视为家族希望的男人除了嚎叫什么也不会。
时雨伸手默默关上灯,他害怕光亮。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回应。
好消息是,地下室里并没有什么怪物,坏消息是也没有时雨想要的法杖。而面前这个“怪物”明显已经失去了理智,没人能给时雨支持,或许她该去外面的城镇里偷上一根法杖。
她知道自己现在手里有着无与伦比的精神财富——就是“怪物”所写的魔法典籍,如果自己能够合理运用这一切,就能拥有魔法的力量。而魔法的前提是法杖,法杖的前提是魔法。
时雨陷入了悖论,而关于法杖的更多知识却在书籍中找不到。
难道是因为这种技术太过基础所以才不写吗?直接使用集石的风险太大,时雨不敢轻易冒险。
于是她回到上层,坐在书架底下重新翻阅。试图从书中找到答案。
直到有次,她无意间把目光放在《天玄月家族大事记》上。
——或许自己可以利用这些故事唤起“怪物”的人性也说不定?既然人们憧憬着他,如果自己也去复述同样的话,是否就能得到他的回应?不仅是故事,他手写的魔法典籍也可以。
难处是地下室不能开灯,还有她认不全字。
而后的时间,时雨的心里便有了光。就算饥饿和困苦始终为难着村子,她却比同龄人更加可以忍受。她没有放弃去村子外的机会,试图从一切方面探听法杖的制作方法、获得使用魔法的机会。与此同时坚持着认字,并且将书籍偷偷带到蜜娅的房间,在上层熟读背诵之后,再下到地下室,不停地、像讲故事般和“怪物”说着话。
直到她被恶魔盯上,直到他突然开始回答。
————————
“所以,我爸没生过其他孩子,而是死了?”
二人站在泰纳克村子头,眺望被摧毁的一切。麒林挠挠头,一切差不多也如他所料,恶魔没去过克洛歌尔大陆,而是天玄月家族来到了荷米斯亚。
“是的,但他在笔记里所写,不让任何人告知你这个消息,我更不能……和当时的你说。”
“是啊,”麒林无奈苦笑,“可能是怕刺激到我。这种事他们也没说过,后来……后来的事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回忆起当时的事,我的脑子里总是一片迷糊,就像被白雾遮住了似的。总是想不通,想不起来。偶尔还会一直头疼。”
“家主大人……”
时雨担心,上去扶着麒林的手臂。
“现在我有两件事情要确认,第一个是我的记忆,其实我记忆里发生的事和你的描述是冲突的。”
麒林皱着眉回忆:“比如你说实验室里只有你和……蜜娅奶奶来过,可是我却记得有实验人员。他们时常会和我对话,最后在恶魔来袭的时候,他们被杀了。而我……好像也被杀了。”
“家主大人……”时雨担忧道,“我发誓这之后我对您说的绝无谎言,或许您当时的精神状态……”
“不,”麒林犹豫道,“在你唤醒我之后,我其实头脑应该还挺清楚的,我记得你和我说过的那些话,但是回答总是没力气。”
“我甚至记得那段歌词!”
他手指挥舞着说:“就我写给克蕾儿的那段。”
“我清醒的契机,可能就是因为你在旁边唱了这段歌。”
“原来是那个时候吗?”时雨也微微吃惊,她记得自己试着用歌此来唤醒他,开始她不知那段文字的意思,也不敢与人提起,直到有天在村里人口中碰巧听到,回家后就特意找父亲学习过。
但那次,麒林并未回应。
“那段歌词对您来说果然有特殊的含义吗?”时雨有点害怕,因为那块集石被她卖掉了,用以换来第一根法杖。
“还……还有那块集石……”
如果它对麒林来说是什么宝物的话,那……
“没啥特别的,当时我想送给前女友来着,”麒林努力回忆,“但后来她和我吵架,走掉了。”
时雨松口气,说道:“好吧,我害怕您会责怪我,因为我把那个宝物卖掉的事……”
“你买了多少钱?”麒林挑眉。
“我用它和法杖商人换了一根法杖……”
“就一根?”麒林睁大眼珠,“那个还挺值钱的呢!是别的魔法研究者帮我找到的。”
旋即又摇头:“嘛,算了。”
“因为当时我的身上只有那个……”
眼见平常总是扑克脸的小时雨竟面露委屈神色,把麒林吓得不轻,赶快安慰两句。
“没事没事,破玩意,以后咱们想搞到,总是能搞到的。”麒林笑嘻嘻,又叹息,“再说,那也只是个没送出去的礼物。”
“您很喜欢她,是吗?”
时雨有点好奇,他的故事是否如同书中所写呢。
“呃,不算,”麒林假装想了一会,“但她的离开让我备受打击,可以说,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她的离开,还有言小七的死,还有……我朋友,我兄弟,家族人的不认可,内因外因,最终导致了我走上绝路。我该好好反省。”
“可是你知道,骑虎难下这个词。”
时雨点点头。
麒林说道:“当时我也才真正知道这个词的意思。骑虎难下,骑着难受,下来则意味着万劫不复。”
时雨说道:“家主大人……我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您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啊,”麒林点头,没什么不能说的,“你想听哪段?”
时雨少见地坦然道:“那就请您从头讲起吧,我记得在大事记中,写了您……伤害其他家族的人……那之后的事呢?您是怎么回到家族的?”
“什么伤害,搞得这么婉转的,”麒林摇脑袋,“我失手把她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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