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孝玉组合

  一天。

  雨从凌晨开始下。

  宫本雪子读了会儿书,继续给羽弦稚生织冬天的毛衣。一件是纯白色高领,竖起来能遮住耳朵,只漏出鼻子和眼睛。

  另外一件是天蓝色,圆领,上面绣着他最喜欢的蓝色的机器猫。

  羽弦稚生趴在沙发上,对她上看看,下看看。

  怎么都看不够。

  一个人孤独久了,就会希望有人管着你。

  别人限制他,他不会愿意。他只愿意雪子管着他,在那划好的范围内,他可以在她柔软的内壁里乱撞,怎么都不会受伤。

  雨越下越大,很安静。

  不知何时,羽弦稚生窝了起来,呼呼大睡。

  窝在她的怀里,枕着丰腴的大腿。

  穿着冬裙裹着黑丝连裤袜的雪子的大腿,是最好的枕头。

  不仅暖和,还很舒适。

  他做梦,梦到了花开的春天,他像是一只猫,奔跑在这春天里。

  腿上窝着个孩子,织毛衣要小心。

  每次他扭着屁股翻身,宫本雪子就会把棒针高高提起,小心针尖不要扎到他。

  外面的雨,沙沙响。

  天气寒冷,再过不久,就要下雪。

  白色的雪,落在雪子乌黑的头发上,一定很美吧。

  花鸟风月从房间里出来,去厨房里跑了一杯咖啡,又回到了房间里去。

  田空葵画了一张好看的图桉,想要拿给羽弦稚生看,雪子竖起手指做嘘状——他睡着了。

  吃过午饭,午睡后,醒来。

  炉子里的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宫本雪子继续织毛衣,什么时候睡着的,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了羽弦稚生。

  或者说,是羽弦稚生把她拱醒的,他又窝在了她的腿上。

  蜷缩着双腿,正在看一个文库本。

  他读的是什么样的故事呢,是什么样的故事,都无所谓。

  宫本雪子是这么想的,然后揉了揉眼睛,继续织毛衣。

  “稚生,来试试尺寸。”她说。

  羽弦稚生坐在她的腿上,双腿交叉,伸向沙发靠枕的里面,双手抱住了她胸部后侧的肩胛骨,肩胛骨抱不住,所以扯住了她的胸衣带子。

  宫本雪子拿起织到一半的毛衣,从他的脑袋往下套。

  羽弦稚生在毛衣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接着——呼,小萝卜从地里冒出来那样,探出了脑袋。

  “脖子紧不紧?”宫本雪子问。

  “有点勒。”羽弦稚生说。

  宫本雪子把毛衣从他的身上取下,改针。

  左领第二行回来的时候末尾加针,领口从31加到了33,想了想,又加到了34。

  少年长得快,就在他窝在自己腿上时,她似乎都听见那声音——被白色的雪掩埋的健康麦种,在黑色的土壤里破芽的声音。

  下午3点:“现在呢?”

  “不勒了。”

  “嗯。”

  雪子换上鹅黄色的毛线团,还有9号针,开始织机器猫脖子上的铃铛。

  四点,大家约好了一起看恐怖片。

  沙发的左边,坐着宫本雪子,羽弦稚生。

  右边坐着花鸟风月,田空葵。

  花鸟风月搂住了羽弦稚生的肩膀,开心地盯着电视。

  宫本雪子这位女武神,很害怕很害怕看恐怖片,可是在羽弦稚生面前,她不好意思逃走,只能硬撑着。

  羽弦稚生也不敢看恐怖片,看过之后要是没人陪,他最起码一个星期睡不着觉,可是在宫本雪子面前,他想要做她的月光武士,所以挺着胸膛,一脸准备英勇赴死的表情。

  除此之外,两个人相似的点,是都怕蜘蛛。

  田空葵既不害怕蜘蛛,也不害怕恐怖片。

  上次家里的墙壁上爬着一只吃蟑螂的吊脚蜘蛛,宫本雪子吓得面无血色,羽弦稚生更是当场就无了,因为那蜘蛛垂挂下来,距离他最近。

  就在宫本雪子看到羽弦稚生几乎吓傻、她母性爆棚,强撑着想要赶走那只蜘蛛时,田空葵飞快地跑了过去,用小手一把捂住蜘蛛。

  那长长、黑色的蜘蛛,在她苍白的手里,黑白分明,反差极大。

  她走到外面,把蜘蛛丢了出去,云澹风轻。宫本雪子与羽弦稚生面面相觑,如见神明。

  播放开始,录像带是1932年的美国恐怖电影《畸形人》。

  随着录放像机‘啪嗒啪嗒’的声响,电影刷地开始了。

  古怪的人体,从肉体到精神,邪溢。

  望着电视画面里那仿佛木偶娃娃般恐怖的人脸,羽弦稚生‘布灵布灵’地打了个寒颤。

  我柜子动了,我不想看了。

  宫本雪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没撑多久,就用手捂住了眼睛,另外一只手捂住了羽弦稚生的眼睛。

  每当鬼冒出头,她就大叫一声“呀,来啦!”,接着捂住眼睛,又一巴掌覆盖住羽弦稚生的眼睛,把他盖得朝着沙发后面仰去。

  开场半小时,羽弦稚生没被鬼吓晕,倒是被她给盖懵了。

  “鬼过去了么?”雪子小声地问。

  “还没有。”花鸟风月兴冲冲地盯着那模样丑陋的鬼。她似乎一点都不怕,鬼越恐怖她就觉得越刺激,好像在欣赏艺术品。

  “过去了。”花鸟风月惋惜地说。

  宫本雪子小心翼翼地睁眼,看到平缓的过渡剧情,这才松了口气。

  “雪子,你不要捂我的眼睛了。”羽弦稚生说。

  “你不害怕么?”雪子问。

  都怕,鬼是精神伤害,你是物理伤害。

  到了最紧张刺激的环节,每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电视画面里,那个奇形怪状的鬼,正在从那个女人的背后探头。

  突然——“铃铃铃!”,电话炸响,打破寂静。

  正好是鬼咬在女人的脖子上。

  宫本雪子和羽弦稚生齐刷刷地一颤,死死地搂抱在一起。

  待鬼把女人给拖入黑暗里,那电话铃还在持续。

  是家里的电话。

  大家意识到了这一点。

  花鸟风月起身去接了电话,听了几句后,点了点头,将话筒放在耳边,看向羽弦稚生:“是泽野校长打来的电话。”

  羽弦稚生走过去接电话,听着听着,嗯嗯了几句,然后挂上了电话。

  东京来的电话,应该是娱乐圈里的事情了。

  宫本雪子按下暂停键,望着羽弦稚生,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恐怖片很可怕,可只要有他陪在自己身边,一天看一部,她也觉得可以忍受。

  已经快过年了,她还是让他多陪陪自己,不想他那么早去跑通告。

  羽弦稚生应了两声,挂掉了电话。

  “什么事?”宫本雪子问道。

  “没什么事,让我在年前去试戏。”羽弦稚生一脸厌烦的表情。

  “什么戏?”宫本雪子问道。

  “《夺子之战》第二季,可能是男配,也可能是主演,导演组那边还不确定,所以让我先去试一试。”羽弦稚生厌烦的表情消散,一脸无所谓。

  这次轮到宫本雪子惊讶了。

  《夺子之战》是目前nhk最顶流的大河剧,而大河剧本身又是日本影视制作的金字塔尖,娱乐圈里许多大牌明星,顶着低价的演出费用,甚至是倒贴,也要挤破了脑袋往里面钻。

  它意味着全日本娱乐圈最金字招牌的流量,前世如小栗旬,新恒结衣,界雅人这些一线明星,无一例外都参演过重要的大河剧。

  “你要先回东京了么?”宫本雪子轻声问。

  “不,不回,我要留在家里休息。”羽弦稚生从她手里拿过遥控器,再次按下。

  这一次,鬼比之前还要恐怖,可宫本雪子没有再尖叫。

  “还是去试戏吧,要是能当主演,就不要当男配。”宫本雪子说。

  羽弦稚生想了想,点了点头。

  去试戏,大概也只是需要一周的时间,过年前还能再回来。

  而且,并不是又要分开了。

  他已经在中央区准备了买房计划。

  夺子之战第二季是从明年开春才会开始录制,到时候会把宫本雪子接到中央区的住所里,每天回家依然能看到她。

  可还是不舍的,诸位能明白这种心情吧?

  比起去参演重要的电视剧,这个小懒狗还是想窝在雪子的怀里,享受即将到来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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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让演艺圈里的大老们等他一个,他作为后辈,还是不好意思的。

  “下初雪前,能回来的。”花鸟风月看着天气预报。

  这次去试戏,不仅是羽弦稚生,还有她,也接收到了邀请。

  “一定要在下初雪前回来。”羽弦稚生说。

  他想和雪子看今年的初雪,无论如何,都想一起看。

  ......

  雨淅淅沥沥下到了黄昏。

  为了消除恐惧,宫本雪子带着羽弦稚生去镇子上的艺术剧场,看歌舞伎。

  年关将至,歌舞伎大师们开始全国巡游表演。

  最近他们来到了本州一带,雪国里的人们都很期待大师们的歌舞伎表演。

  装扮成歌舞伎座的剧场,人来人往。

  今天来的是坂东玉三郎先生,在东京相当有名气的一位歌舞伎演员,名号是五代目坂东玉三郎,擅长演女角。

  与其搭配的,是片冈孝夫先生,隶属十五代目片冈左卫门,饰演的是美男子。

  这一对,被称为‘孝玉组合’。自从1975年来首演《樱姬东文章》以来,深受天南海北,大妈们的欢迎。

  好多大妈,翻出了旧时的和服,穿在身上,盛装而来。

  买票入场,宫本雪子和羽弦稚生坐在靠中间的位置。

  表演还未开始。

  有肩膀挂着零食袋,推着饮料车的女人,在走道里来来回回地呼喊。

  “章鱼小丸子。”

  “刨冰。”

  “还有新加坡的三色鸡哦!”

  宫本雪子给羽弦稚生买了牛奶刨冰,橘子,糯米圆子汤。

  “一共两千三百円。”女人说。

  宫本雪子付了钱。

  她剥好了橘子,喂到羽弦稚生的嘴里,羽弦稚生如同猫一样,将橘子瓣叼在嘴里,专心地舀起一勺刨冰,送进嘴里。

  大妈们在前面热情地讨论着孝玉组合,夸他们是世上最漂亮的男人。

  舞台正中央,两个打扮成武士的男人,正在对阵。

  “快下去,让片冈先生进来!”

  “我们可是为了看玉三郎才来的!”

  大妈们毫不客气地大叫着。

  羽弦稚生说他想尿尿,宫本雪子起身,拎着包带着他去尿尿了。

  她牵着他的手,从走道一侧,朝着卫生间走去。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水蓝色的针织毛衣,披着小巧的奶白色雪纺中袖披肩,下身是她很喜欢的一件纯白色的冬裙,搭配的是马丁靴,淋漓尽致地凸显出了,成熟女人偶尔也会出现的青春魅力。

  微粉的嘴唇上,涂抹着浅色的水粉唇蜜,双唇更加鲜亮柔美。

  由于她的胸脯过于挺拔,只好用围巾来掩饰一下,但这也全然无法掩人耳目。

  从膝盖到脚踝,是雪白色的连丝裤袜,浑圆的小腿肚紧绷着,羽弦稚生靠在她的旁边,时不时就会与那小腿肚亲密接触。

  “去尿吧。”宫本雪子在门口等他。

  来来往往的男人们,打量着她,宫本雪子低下头去,把包放在胸前。

  羽弦稚生飞快地尿好了,手都没洗,又跑到她的旁边,侧面抱住她的腰肢。

  “去洗手。”雪子命令道。

  “我手冷,不想洗。”他可怜地说。

  宫本雪子从怀里拿出暖和的手帕,去洗手池沾上一点水,要过他的手,把他的手给擦干净了。

  响板响了一声,舞台灯光亮起,观众席的喧嚣顿时安静下来。

  舞台上的表演开始。

  宫本雪子拉着他的手,往回走。

  少年穿着的是高领的雪白毛衣,宽松的裤子,匡威平板鞋。

  那肌肤也如雪。

  这两个人,都是很有气质的人。

  雪子落魄,曾经也是贵族家养出来的女儿。

  羽弦稚生更不用说,是自然的贵族气质。

  别看他在雪子面前傻愣愣的,就会卖萌。

  可到了外面,那股气质就自然而然地在普通人前碾压了,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两个人走在走道上,比歌舞伎演员走在花道上,还要好看。

  大妈们的视线被羽弦稚生给吸引了。

  不知道谁叫了一句:“哎!那不是羽弦稚生么!”

  短暂的骚动过后,不久前刚返乡的年轻女子们望了过来。

  随后,这声音渐渐寂静。

  乡下不如城市,娱乐活动少,认识偶像的人更少,大多数人更多是平凡朴实地活着,因此不少人,都对刚才那女人的尖叫感到奇怪。

  或许在乡下,像片冈和玉三郎这样的,才是妇女们的大明星吧。

  可是有趣的是,舞台上正在专注尽情演戏的两个大老,听到了羽弦稚生的名字,反而是不约而同地愣了一瞬,接着表演才继续。

  羽弦稚生坐回位置,没人认识他,他满心欢喜。

  依偎在宫本雪子的怀里,一边吃着刨冰,一边看着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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