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尽深渊漫长蜿蜒的行迹上,靠近天圣与风河边境的尚州,有一条,也是整个无尽深渊之上唯一的一条分支。自深渊离开中州数百里后分岔,向北而去,延伸将近两千里,探入尚州当中。
而在这条分支的末端,将深渊截断的那一道高耸山崖,被称为铁刑崖。
铁刑崖,就像是一条用凿子在地面上凿出来的截面,竖直平整毫无褶皱,深入无尽深渊之中,一直到地下两千米的位置,山壁才开始出现粗糙和崎岖。若非是历史记载明确,看到它的人都会以为,这段跌入深渊的断崖一定是人为的产物。
然而实际上,铁刑崖位置的这段地基石质独特,从深渊当中逸散的魔气到了分支的末端开始变得细薄,并与灵气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融合,渗透进入岩石当中,导致此处的岩层格外坚硬。
坚硬到哪怕是人仙高手拼尽全力,也只能破坏一分一毫。更别说在万年前那个混乱的时代,人类的力量从未真正凝聚在一起,断然没有人为开凿的可能。
就算是到了最近万年以来,三大帝国集合几乎整个天行大陆的修行力量,利用独特的工艺和药剂,在铁刑崖上开凿这一处所在,都花费了将近三千年的时间。
而他们在这处绝地之上开凿的秘密之所,便是三大帝国关押整个大陆上最危险、最穷凶极恶、最难以控制的罪犯的——铁狱!
历史上曾经经历过天行审判的修行人,无一例外都曾经关押在这儿。天行审判最终举办的地方,同时也在铁狱上方,铁刑崖边缘的天行审判台之上。
“一旦进入铁刑崖,便再没有脱身的可能,你明白吗?还不滚回去!”大长老看着李道生,低声呵斥道。
李道生看着她阴沉的脸,突然笑了笑,说道:“我就知道,老太太你虽然平时喜欢骂人,其实心里还是疼我的。”
大长老的嘴角抽了抽:“疼你?老身的意思是,就算我圣宗弟子要接受天行审判,也不能去铁刑崖!成何体统?这将我圣宗的颜面置于何处?!”
李道生微微侧头看向了不远处的第一圣天弟子,无奈道:“老太太,我朔雪宗哪还有什么颜面?现在圣宗已经被人们看成了瘦死的骆驼,虽然比马还大着一圈,可架不住人家也是骆驼,哪会给我们脸面?”
“那你就更不能去!”二长老也是劝说道:“小道生,第一圣天根本就是在诬陷,他们不会管你到底有没有罪。只要进了铁刑崖,接受天行审判,你就回不来了!留在宗门,我们一定会为你尽力洗清罪名,我相信天下人迟早都会想明白……”
三长老站在旁边,沉默不言。
李道生看着她们,感激涕零:“三位长老的好心我明白,但是现在已经由不得我们了。若是我不出去,朔雪宗立刻便会陷入被动。三大帝国同时针对,宗主又有伤在身,我们怎么办?等着灭宗吗?为了宗主,为了朔雪宗的未来,牺牲我一个,不算什么。”
二长老还要再说,却被李道生直接打断。
“二长老,我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此去铁刑崖,说不定我就真的回不来,宗主和宗门,就交给各位了。”说着,他不由得讪笑:“说到底,其实我也不算是真的朔雪宗弟子,毕竟我一个男的……”
二长老终于忍不住了,悄悄扭过头去擦着眼泪;三长老不由得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长老厉声呵斥:“胡说八道!你就是我圣宗弟子,生是我圣宗的人,死也是我圣宗的鬼!我说的!”
李道生和周围众弟子都是热泪盈眶,场面凄凄切切。
鱼晚歌突然说:“我和你一起!”
李道生立刻斥道:“你说什么胡话?宗主闭关,我走了,你要开始学会挑大梁,懂吗?!”
拍了拍鱼晚歌小脑袋,李道生也不再拖沓,对着三位长老和宗主峰的方向施了一礼,然后转身走向了第一圣天等待的押送队伍。
二长老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冼圣子,没想到这种脏活儿累活儿,居然是第一圣天的圣子亲自来办,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看着冼清秋,李道生揶揄道。
冼清秋冷笑连连:“李道生,你做下如此天怒人怨的罪孽,居然还跟我嬉皮笑脸?对于你这种穷凶极恶、令人发指又狡诈多段的罪犯,当然要万无一失。本圣子亲自押送你,谅你也无法从我手心里逃脱的掉!伸手!”
李道生无所谓地将双手平伸出去,“哗啦”一声,禁灵锁铐住双腕,身体中的真元顿时变得沉重无比。虽然不如被阴阳锁锁住的时候那般桎梏,但是原本的实力也是十不存一。
“好东西啊!”李道生看着这道锁链,还有些惊喜。
冼清秋只当他是死鸭子嘴硬:“这可是专门为你定制的禁灵锁,不止能够锁住经脉丹田,上面烙印的阵法与真知钟同出一源。纵然你有天大的本事,能化身千万,都无法逃脱!”
李道生一脸懵逼:“冼圣子你在说什么?”
“哼!装傻也没用!”冼清秋转头看向了朔雪宗的三位长老,拱手说道:“既然如此,那李道生我就带走了。希望朔雪宗以后也能够洁身自好、慧眼识污,不要再纵容弟子,做出这等天怒人怨的事情!”
钟盈忍不住开口反驳道:“天行审判还未进行,怎么在冼圣子说的就好像李道生的罪行已经定下来了一样?若第一圣天是打着不审便定罪的心思,那干脆把天下人杀光算了!”
朔雪宗弟子也是义愤填膺。
冼清秋看了看钟盈,又抬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其余弟子,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的讥笑。甚至都没有回应一句,他便挥挥手,带着押送队离开了朔雪宗的山门。
“此人竟如此嚣张!”钟盈咬牙切齿。
众弟子看着他们离开,都是怒目圆瞪。
当扇门关闭的那一刻,大长老苍老的身躯突然变得更加佝偻了许多,仿佛一瞬间老了几百岁,脸上的皱纹都显得憔悴灰败起来。
脚步在地面上跺了跺,老太太悲声道:“今日,朔雪宗遭受了万年来从未有过之屈辱!在场的每一个朔雪宗弟子,每一个!都要将这份耻辱铭牢记在心!你们要记住,李道生是为了你们,为了整个宗门,才平白受过,才自甘囹圄。你们都要明白,这是为了什么!这是为了宗门的振兴,为了我们每个人,我们的徒子徒孙,不会再像我们一样受这等腌臜气!李道生走了,还有我,还有你们。我们走了,还有世世代代!迟早有一天,今日之耻辱,我们要去向这些人一一讨还回来!但是现在,你们都给我回去!修炼!谁也不许再谈论此事一句!”
所有朔雪宗弟子都是含着悲愤,不甘转身离去。
只有钟盈和鱼晚歌留在了这里。
大长老叹了一口气,摆手说道:“你们也回去吧!”
鱼晚歌却摇了摇头:“我去议事厅。”
三位长老对视了一眼,最终也没有反对。钟盈便留在了鱼晚歌的身边,五个人一同返回了议事厅。
片刻之后,大长老因为还要坐镇八十三领改革,忍痛离开山门。剩余的四个人在议事厅中没有出来,其他宗门弟子返回居所之后也没有出来。
李道生侧头回望,仿佛看到了朔雪宗九十九山,全部笼罩在一片低压压、挥之不去的阴云之下。
“现在后悔,晚了点吧?”冼清秋讥讽道。
李道生毫不在意,微微一笑,将目光收回来,舒服地靠在了陨铁打造的囚笼上,看着冼清秋意外地问道:“冼圣子,你不会真以为这些玩意儿能困得住我吧?”
说着,他晃了晃手上的禁灵锁,满脸的不屑。
冼清秋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便握住了剑柄。
但是下一刻,他便恼羞成怒:“李道生,到现在你还要故弄玄虚?!你能不能逃脱又如何?你如跑了,我便去朔雪宗要人,到时候她们交不出来,整个宗门都要被你拖累。呵呵,到时候,朔雪宗的覆灭便不费吹灰之力,墙倒众人推,与我第一圣天又有什么关系?”
果然,他看到李道生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笑容更加得意放肆,大放厥词。
“到时候莫说是你,我想抓谁就抓谁!鱼晚歌?四大长老?还有慕容素!哈哈哈哈!”他的笑容渐渐淫荡起来:“就是不知道慕容素这种人被废掉修为躺在床上任我采撷,会是怎么样美妙的风景啊!如果再加上鱼晚歌,将她调教成我的女奴,在将朔雪剑赐给她,到时候朔雪宗是什么?”
是第三圣天。
“哼!”冼清秋再不顾及李道生,极尽鄙夷。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李道生的脸色只是难看了片刻,便重新恢复了原样。这个人就在囚车里面看着他,一点都不生气。冼清秋越发觉得此人除了阴险狡诈之外再无可取之处,不过是个吃软饭,连点血性都没有的小聪明蛋而已,让他嚣张的兴致都没有了。
李道生笑了笑,靠在囚车里面看着四周飞掠而过的天云,一言不发。
估算了一下他们行进的速度,就算是有囚车上的阵法加持,和队伍里的两名造化境催动,这样的速度赶到铁刑崖,也得个四五天的时间。
打了个哈欠,李道生紧了紧身上的袍子,伸手就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块麻辣兔肉吃起来。
冼清秋飞着飞着,就闻到一股好闻香味,一扭头鼻子都要气歪了。抬手将李道生手上的储物戒指剥走,打开一看却发现空空如也,顿时大怒。
“将储物装备都交出来!”
李道生摊开手:“我的储物装备就那么一个戒指,你都拿走了,我还有什么?”
说着,他又掏出了一颗蓝莓塞进嘴里。
冼清秋大怒,这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恼羞成怒,真元在他的身上扫过,居然真的没有发现第二件储物装备。
李道生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顿时就笑了:“我知道了,你是馋了是吧?不就是两根肉干吗?你要我给你就好了,至于吗?”
“你到底把东XZ在哪儿!”冼清秋瞪眼。
李道生伸手在屁股后面摸了摸,就摸出了一把的梅子:“藏在屁眼子里,你还吃吗?”
“你……”
李道生撇了撇嘴,再也不看冼清秋。
冼清秋见状,冷笑威胁道:“等到了铁刑崖,我看你还怎么藏!发现私藏储物装备入狱,便是直接针刑一个时辰,有你受的!”
呵呵!
李道生心中冷笑,你能发现才有鬼了。系统背包你都能查?你咋不成神?
时间就在行进当中度过,而随着冼清秋沿途散布消息,李道生被抓走的新闻也迅速在天行大陆上传播开来,引动了各方势力的关注。
当隐王将这个好消息带进秘牢深处的时候,慕容萱正坐在原地发着呆,看着空荡荡的两只手,嘴里不停地喃喃念叨着同一句话。
“没有了……没有了……怎么会没有了?怎么会!没有了……”
看着她如今悲惨的模样,隐王已经失去了嘲讽的兴趣,只是说道:“李道生被第一圣天诬陷勾结魔宗、屠杀六城,已经被带出了朔雪宗,扭送铁刑崖,等待天行审判。你应该能猜得到,一旦进入铁刑崖,李道生便再也没有活着离开的可能。”
然而慕容萱在听了他的话之后,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呆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
隐王不耐烦地呵斥道:“你再找也不可能找得回来了!李道生在围巾上用了夏时果,以夏时果的汁液浸透整条围巾,冬天一到,温度降低到冰点之下,围巾就会随着夏时果的成分一起挥发消散,再不复存!”
这个时候,慕容萱才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着隐王,看着看着,就癫狂惨笑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她的脸色悲戚:“你是说,他从开始就从没想过要把它给我……”
“呵!我告诉过你,李道生来风波楼,接近你,都只为了让你被囚禁。就算如你所说,他还有其他目的,可你是什么?区区一个棋子,痴心妄想什么?慕容萱,你便总是如此自以为是,才会沦落到今天的下场。到头来,李道生什么都没给你留下!”
嘲笑着,隐王突然想起来:“对了,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至少给你心头上留了一把刀!哈哈哈哈!”
他笑着转身:“现在,给你插了一把刀的这个人,现在就要去铁刑崖了!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天行审判准时开始,新年之前李道生便会身首异处!不管你是旧情未了,还是仇怒难消,都再没有机会了。当然,反正你也不可能离开这儿……”
慕容素身子一垮,整个人瘫软在地上。隐王离开秘牢,身后响起了断断续续,混在一起的悲惨狂笑与哭声。
与此同时,李泺也得到来这个让她如遭雷击的消息。
“天行审判?!”清漱郡主猛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转起了圈圈,都要气哭了:“这个人,怎么就不知道消停消停?!”
九月小声道:“郡主,不是他不消停,这次是有人诬陷的。”
“怎么办?怎么办?”李泺转着圈,突然停下来,就要往外跑:“我去找皇兄!让他帮忙证明李道生的清白!”
九月连忙拦住了这姑娘,劝说道:“郡主,你忘了上次你在承天殿听到的事情了吗?陛下是绝不会为了朔雪宗得罪其他两个帝国的。而且国内现在被屠杀了一个县城,三个镇子,总共死了几十万人,怎么可能公然袒护他?”
“那我该怎么办?”李泺都要哭了,跺了跺脚:“我去找千慧师父!”
九月没办法,只能和李泺匆匆离开皇宫,去了她从来都没住过几次的郡主府,找到了留在郡主府里的千慧和尚。
千慧和尚长得慈眉善目,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两条寿眉又厚又长,白绒绒像是两条云朵挂在光头下面。厚厚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慈爱的眼睛。
看着李泺跑进来,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连忙站起来扶住了小姑娘,笑呵呵道:“郡主,何事如此慌张?莫急,莫急,坐下来慢慢与老衲说。”
“师父!”李泺眼含泪水:“我的命定之人就要死啦!哇——”
李泺一下就哭出了声,九月这才断断续续将李道生的消息告诉了千慧。
千慧听了之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又是李道生!
自己当初就不该给李泺出主意,说去找什么命定之人。前些日子,李道乾才刚刚派人过来,明赏暗罚地敲打了他一番,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能怎么办?
“嘤嘤嘤,师父,你可一定要救救他呀!”
千慧心思电转,无奈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教大的丫头,心中暗道一声徒儿不要怪我,脸上却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郡主,此事你莫要担心了。既然是命定之人,便不会如此简单便落入死局。我看天机,李道生这一劫是有惊无险,无需挂怀的。呵呵!”
李泺顿时惊喜非常:“真的?”
千慧口宣佛号,心底发苦,强颜欢笑。
“当然,出家人不打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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