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李道生拱手。
裴开骥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见小辈的意思。李道生也没有在意，等到薛崇廉他们见过礼之后，看着他们离开前堂去了后院，这才坐在了客位上。
“李大人，你应该知道今日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裴开骥主动开口，单刀直入。
李道生点点头：“镇海城大阵的钥匙。”
“你明白就好。”裴开骥很满意：“如果你愿意交出来，陛下应允，在我的权限范围内可以给你一切可能的便利，如果有要求，你尽可以提。”
“呵呵……”李道生微微一笑，却摇了摇头。
裴开骥好奇：“你笑什么？”
李道生看着这位镇国公：“国公爷当真是国之柱石，深受皇帝的信任。我不是讽刺，而是真的和佩服。这位皇帝陛下，有多不相信自己之外的人，我想大家都有目共睹。当然，这也是所有皇帝的通病，除了那个因为相信武尘初而第二次丢了神幕的东方圣之外，恐怕也没有别人了。”
裴开骥微微皱起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我不是国公爷，不能够无条件地得到皇帝的信任。身在京城、身不由己，有些事情，我总要靠自己去争取一下，给自己留一个保证。”李道生淡淡道。
“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将钥匙交出来？”裴开骥不无警告的说道：“李大人，不如再考虑考虑。”
“不，不用考虑了。”李道生十分干脆地说道。
裴开骥的手掌紧了又松，眼中多了些许的冷意。
但是这个时候李道生却说：“不用多考虑，我当然愿意交出来！”
“？”裴开骥一愣，随即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既然李大人同意交出来，那现在便将钥匙交给我吧！如果有什么要求，也可以现在提。当然，延后再提也完全可以，裴某断然不会食言而肥。”
“那倒是不用了。”李道生说道：“镇海大阵的要是在我这儿其实算不得什么有用的东西，就当是我作为承御帝国的官员，免费赞助给国家的吧！”
裴开骥疑惑：“此言当真？”
“当然当真！”李道生洒脱一笑，伸手从背包中掏出了一颗圆形的铜球扔进了喝空的茶杯里：“而且我很爱国的，如果一枚钥匙不够的话，还可以有第二枚。”
说着，他真的掏出了第二枚铜球，放进了另一个空茶杯当中。
客座旁边的小案上一共有四个茶杯，李道生依次掀开杯盖，每一个杯子当中都放了一枚铜球在当中。每多一颗，裴开骥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一分。
放完四个杯子，李道生有些遗憾：“国公爷，茶杯准备少了，可惜。你要知道，机会永远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下次一定记得未雨绸缪才行。”
“够了！”裴开骥厉声喝道：“李道生！”
看着已经有些怒气的镇国公，李道生稳坐在椅子上，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国公爷，我说过了，有些事情总是要我自己去争取给自己留下保证的，镇海大阵的钥匙，皇帝陛下要多少都行，要多少我给多少，但是就怕我想要的，他不愿意给我了。”
裴开骥一双眼中满都是寒霜，死死地盯着李道生，这是他从未料到的结果。
在这个世上，谁会能想得到，镇海城大阵的钥匙居然能够被人批量制造出来？李道生这是在威胁，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威胁李道乾了。
而且这一次的威胁显然更加可怕，裴开骥忍不住想到最糟糕的情况，如果真的有一天李道乾和李道生闹掰，这个人会不会制造成千上百的钥匙往外面一扔，到时候整个沐州都将彻底沦陷……
一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就阴沉到了极点。
看着她的样子，李道生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说道：“既然东西已经交给镇国公，那今天的事情我们算是结了。我去后院看看胖子他们，就不打扰国公爷这个长辈了，呵呵！”
等到李道生离开了前厅，裴开骥猛地一用力，将手边的扶手一把捏得粉碎，整个人气得发抖。
霍然起身，他一步来到了门外，随后冲天而去。
一直到晚上李道生他们告辞离开镇国公府，裴开骥都没回来。薛崇廉他们一度很好奇，李道生到底跟裴开骥说了什么？不会被秋后算账吧？
毕竟，那可是镇国公啊……
李泺很大气地说道：“你放心，如果有人找你麻烦，就来找我！”
李道生笑着摇了摇头：“从今以后，我恐怕都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麻烦了。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几个人不解。
不过时间又过去了三天，李道生果然什么事都没有。镇国公府和宫里都十分的平静，承御帝国仿佛又回到了正轨，除了太子还在皇陵之外。
“太子真的什么都没做？”李道乾放下手中的奏章，有些意外地看向身旁的大太监：“这还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大太监笑呵呵道：“太子性格品德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年轻人过于急躁了一些而已。自从进入皇陵之后，太子殿下每日读书修行，还主动阅读了过去陛下处理过的国家大事来翻看学习，十分的勤勉刻苦。月先生如此严格之人，也对太子殿下是赞誉有加啊！”
李道乾点点头：“算他还成器！没有辜负我的一片苦心，那就让他好好学！让人送点吃食用度和书籍过去，叫六部配合太子学习，有关案卷全都可以提供给他。”
“是！”大太监也是喜笑颜开。
这些皇子们，都是大太监亲眼看着长大的，跟在李道乾身边一直关注着他们的成长。见到他们有所长进，他同样心中欢喜，于是很快便将李道乾的命令传去了皇陵当中。
“李道乾真这么说？”李道生倒是他有点意外。
实际上在李宏图去皇陵的第一天，他就让凉雉送了一枚同声双珠过去给他。本来只是以防万一的，可是没想到居然能够有此意外之喜。
他不由得捏起了下巴，陷入了思索当中。
如果李道乾真的开放给李宏图所有案卷的查验权，那是否可以利用李宏图调用一部分有关徐茂的秘密资料？这些资料一定都还在皇宫深处，或许有可能拿出来……
想到这里，他便对李宏图说：“动用你的权限，尽量不动声色地接触有关徐茂的核心机密。六部的案卷当中有一部分关于徐茂的残存线索，我会给你列一张表，到时候你照单抓药。如果李道乾问起来，你应该知道如何应付。”
“是，我知道。”李宏图点头说道。
掐断联系之后，李道生走到了窗口，伸出手去感受了一下窗外的凉风。就在谷雨前，承御帝国的雨季降临了。淅淅沥沥的连绵小雨，从晚上一直下到了早上，阳光被阴云遮挡住，整个世界一片灰暗。
这一片灰暗当中，一辆马车就这样驶入了承天京中。
偌大的京城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马车进出，这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显然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车轮悄悄地碾在薄薄的积水上，穿过闹市街，来到一条深邃的小巷，车帘轻展，一张美艳众生的脸庞就这样展露在细雨微风当中。
女子看着漫天的雨，微微皱了皱眉头，手中一柄油纸伞撑开，娇柔的身段如同娇嫩的柳条，自车上轻盈落下，单手轻轻提着裙裾，没有溅起一点点的水花。
马车上的车夫已经看呆了，一直到看着女子微微皱眉，这才猛然间惊醒，从车上跳下来，殷勤地跑到了马车停留的门前，抬手拍了两下。
随着敲门声响起，门内便传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后门打开来，一名风韵犹存的妇人看到门前的姑娘，终于松了一口气：“哎呦我说夏瑶大家，你可愁怀妈妈了呦！说好的月初就到，怎得耽搁到现在啊！这么长时间杳无音讯，急死我了！”
女子歉意一笑，说道：“妈妈，路上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之前的随从都惨遭遇难。我也是……我也是侥幸之下，才能够逃过一劫……”
说着，她不由得泪水满面，肩膀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后怕还是寒意袭人。
妈妈连忙上前，抱住了女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真是苦了可怜的人儿，我们先进去再说。”
“嗯。”女子点点头，低声说道：“妾身如今身无分文，还请妈妈先将马车的车费结算了吧！这一路上辛苦他护送，我这才得以安然抵达。”
妈妈便结算了车费，两个人和车夫告了一声别，转身走进了院中。
车夫这才猛地一激灵，整个人从痴迷中清醒过来，看着紧闭的门板，心中怅然若失的感觉越发的深重，在这片雨中，苍老的心不由得宛如临死抽芽的树洞。
他攥了攥手中的十两银子，这些钱就当是传家宝了吧！
“夏瑶大家。”妈妈带着女子穿过了朴素的后院和杂院，到了前面，展眼望去却是一片的金碧辉煌：“我们红香楼，可是青楼最大的馆子了，从今以后，夏瑶大家便是我们红香楼的头牌乐伶，我先带你去房间歇息，等到明天早上，和馆子里的姐妹们都见一见。”
夏瑶点点头，自无不可。
两个人进入了红香楼中，穿过了厅堂，只见一片莺歌燕舞，夏瑶不为所动，跟着妈妈一起上了楼去，变到了整个红香楼当中最华贵的房间门前。
“夏瑶大家，你看看可还和心意吗？若是不合心意，我让他们再重新归置！”
“妈妈说笑了，夏瑶一介飘萍之身，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哪还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
“那就好，那就好！”
于是便有下人上前，妈妈重新给她安排了贴身的侍女，然后才要退去。
夏瑶却叫住了她，轻声说道：“妈妈，此次死里逃生，妾身深有感触。夏瑶只当过去种种，便就此废去吧！如今到了红香楼，妾身想要一个新的花名。”
“可以是可以。”妈妈问：“姑娘可有中意的名字吗？”
夏瑶微微一笑，轻声道：“就叫……笙歌吧！”
而就在同时，南巷私塾之中，马栓第一次在季考当中获得了同届第一的好成绩，受到了老师葛先生的欣赏，亲自奖励了葛先生自己的学习心得三卷，让马栓欣喜若狂。
老马听说之后晚上宴请宾朋，列作在席的，几乎有一小半都是当朝官员，虽然只到三品为止，可是这一场宴会也正式让老马的人脉圈子跻身上流社会当中。
红楼暖帐、寒窗苦读、高朋满座、淫雨霏霏，整个承天京众生百相。
这一片仓皇之中，李道生掌中的雨水就在他的手指之间化为一条细弱的小蛇不断旋转盘旋，水蛇不断吸收着自窗口飘落的雨水，渐渐壮大自身，面目越发狰狞。
“准备好了吗？”他突然问道。
凉雉的声音自窗外的空中传来：“全部准备就绪。”
李道生点了点头，把玩着手中的水蛇，看了看阴沉的夜色，说道：“夜黑风高，阴雨连绵，正是适合杀人的时候，动手吧！”
窗外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一股冷意随着东风，悄然吹入了承天京的街巷当中。
第二天早上清晨，李道生漫步在朱雀大街上，朝着六扇门的衙门口走去。没过多久，便听到了一阵阵嘈杂的脚步声，刑部的衙差成群结队跑过这边，拐进了各个方向。
等他到了六扇门的时候，迎面就碰见了石泉。
“石捕头？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大街上乱糟糟的，三法司的人再到胡乱跑……你这是也要出动了？”
石泉伸手就将他拽进了一处门角当中，低声问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什么是我？”李道生莫名其妙：“承天京又死人了？”
“真的不是你？”石泉紧盯着李道生，一脸的质疑。
李道生拍了拍他攥在自己衣领上的手：“我真什么都不知道，不如现在我才是最不希望京城有事儿的人。承天京一死人就有人往我头上放，而且现在我挺安稳的，干嘛要找事儿？”
石泉闻言也是略微迟疑了一下，警告道：“最好不是你！”
“到底死了谁？”李道生好奇问。
他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昨天晚上吏部考功司员外郎贾樾、封勋司主事赫章，以及三名小曹官尽数被杀。不止如此，还有户部税务司主事佩间洪、一名小曹官同时被害，目前已知的，已经牵扯到了六部、五卫，尤其是承天卫副指挥使郎逍也被人暗杀在家里。”
说到这里，石泉的声音沉重无比：“一夜之间的，大小官员总共三十二人，全部死于暗杀。最恐怖的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一群凶手从何而来，何时动手，如何离开……如今京城中百官人人自危，早朝上已经有不少的大人申请陛下要六扇门派出护卫了。”
“所以我们要派出护卫吗？”
“今天早上京城已经封闭五门，皇城阵法一开，还用得着我们六扇门？”石泉翻了个白眼：“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把这些人找出来！”
“呵呵……”李道生干笑了两声：“我等着石捕头的好消息，告辞！”
“你跟我一起去！”
“我是文官。”李道生摊开手：“而且查案本就是你们的事儿，搜集证据和审案子才是我的工作。石捕头，我修为已经开始往下掉了，而且要避嫌，你放手……”
最终，石泉还是没有能把李道生带上，只能自己一个人带着其他人出了门，赶往了承天卫副指挥使郎逍的家。
此时的承天京风起云涌，天上的阴雨打在檐头，发出细微而惹人心绪的声响。
李宏毅在房间总来回走着，脚步急促且烦躁。
“知道是谁干的吗？！”
侍卫摇头：“目前还没有结果，不过京中已经有所传闻，说……说这些被害的官员都是太子在文官阵营中安插下的棋子，能够暗杀这些人，并且有理由暗杀这些人的，也就只有殿下您。”
“放屁！”李宏毅怒不可遏：“这是栽赃！是嫁祸！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侍卫小心翼翼地问：“是……二皇子？”
“否则还能是谁？谁能从这里获得利益？!”李宏毅额头青筋直跳：“上一次在宓城便是他出手扰乱了我们的布局。如今太子身居皇陵，又是他跳出来，拿我做挡箭牌！小人至极！”
“上次在宓城？”侍卫不解，宓城的事情不是太子做的吗？
李宏毅看了他一眼，随意说道：“李道生说的。”
“……”侍卫不敢在说这个话题了，不由的问道：“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自证清白？”
“哼！”李宏毅说道：“不是我们做的，自证什么清白？或者说，现在就算我们自证，还有哪儿来的清白？现在李宏楠已经抢到了先手，我们只能跟他斗！这些职位，决不能落在李宏楠的手里。”
思考片刻，他立刻说道：“去找冯敬阁，让他拜访吏部左侍郎和刑部尚书，他知道该说什么。还有，不要等李宏楠动起来，不是我们的人，但凡有资格坐上这些位置的，全部狙击威胁。”
坐在椅子上，李宏毅脸色狰狞。
“我不想这么早开战，可既然是你先动了手，以为我会怕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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