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多少的黑幕被送到京城。
第二天早上,官员被杀的案子还没有一点结果,朝堂上却惊变连连。一个早朝,请求辞官的三品以上官员竟然达到一手之数。
这还不算上三品以下。
这些请辞的官员,全部都是有资格补缺的人。
李道乾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在朝堂上勃然大怒了,对于这些人,他丝毫都没有留情,全部都以扰乱朝堂的罪名关进了刑部大牢。
这些人一边被带下去,一边高呼“谢主隆恩”,竟然一个个都是真心的。
“呵呵!朝堂,朝堂!”李道乾在御书房里摔了杯子:“朕还没死呢!他们就一个个闻风而倒,对皇子们畏之如虎,难道朕的朝堂,是皇子们的朝堂吗?!”
大太监上前宽慰:“陛下宽宏仁厚、德被苍生,这些人不知好歹,把陛下的仁慈当成是自己为所欲为的理由,真真是罪该万死!陛下,这样的人早点暴露出来也好,省得他们继续在朝堂上上蹿下跳。陛下不必为了这种人大动肝火,他们抓了,咱们再另找合适的人选。偌大承御,区区几个跳梁小丑而已,不足为虑。”
“哼!”李道乾冷哼:“不足为虑?我看他们现在已经巴不得我死了!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大太监略微沉默。
他们在做什么,李道乾很清楚,他也很清楚,可是又能怎么办?
区区十几个官员而已,至于让李道乾怒不可遏吗?身为皇帝,身为父亲,明明看着自己的儿子明争暗斗,在朝堂上胡作非为,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这才是让李道乾真正客气可恨之处!
御书房当中就这样沉默了下来。
片刻之后,李道乾才问道:“太子当真在皇陵中安分守己?”
大太监恭敬回答:“回陛下,太子这些日子确实什么都没做,每日就只是读书习武,大内高手时时刻刻盯着,还有皇祖叔从旁看顾,消息绝对准确。别说是做别的事情了,太子除了读书、修炼、扫墓之外,也就和月先生互相讨教修行问题,除此之外连第二个人都没见过。”
李道乾点了点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既然太子安分守己,老三又是发的什么疯?
“我发疯?”李宏毅冷笑起来:“我根本就每疯!”
他看着面前的栾国公,眼中满都是凶狠:“你以为我的心思父皇不知道吗?他知道!为什么放任我和太子分庭抗礼?不就是为了保证承御的下一任皇帝能够是最有能力的那个?这些我都知道,我都在父皇的允许范围内跟太子斗,可是呢?”
李宏毅猛地抬手指向了皇宫之外:“李宏楠?他算个什么东西?被赶出皇宫的废物,背地里还要翻盘?往我的头上口屎盆子,有种啊!有种!既然他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他不是喜欢躲在暗中坑人吗?好啊!哈哈哈!我就把他彻底从土里翻出来,这样大家就都公平了,谁也别想坑谁。”
“可是陛下那边……”栾国公不无担忧。
“呵!”李宏毅坐下来淡然道:“不必担心,我这次的行动虽然莽撞了些,可是我有年轻的资本,这些年也老实本分。那些辞了官的,哪个不是墙头草?没有一个好东西,抓了就抓了,纵然我无功,也不会有大错。若真让李宏楠这个阴人暴露出来,父皇不会惩罚我,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个时候,李宏楠才是李道乾的心腹大患。
栾国公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总觉得这件事情背后可能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可是又说不清楚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且李宏毅如今显然已经铁了心要对李宏楠报复,他觉得自己也拦不住。
“李宏毅的生母是已经故去的王淑人,当年王淑人怀胎五个月的时候,刚好也是李宏楠将要成年的生日之前。在这个时候,曾出现宫女投毒事件,一杯打胎的药茶藏在王淑人每日必进的茶点当中。幸亏她身边的一个老嬷嬷警醒,又曾经出自医药世家,所有从小就通晓药理,闻出药茶的味道不对,才让她幸免于难。”
凉雉告诉李道生:“这件事情当年闹得很大,李道乾因为不喜欢李宏楠,所以对这个第三子很是期待。出现了如此恶性的事件,他几乎翻遍了整个后宫和朝堂,但最终不了了之。后来,李宏毅出生之后,王淑人竟然在月子里上吊自尽,原因不明。于是李宏毅便寄养在元贵妃宫中,才保得安然无恙。”
“皇后被太医断定为无法生育,可是李道乾依然对她恩宠不减,纵然是太子的生母韦贵妃也是徒叹奈何。有她的保护,李宏毅才有了今天。当年的事情虽然到现在也没有结果,可是大家都是从李道乾的这个举动当中看出来,想要谋害李宏毅的人一定在后宫中地位十分尊崇。”
“那就只有皇后了。”李道生说道:“只有皇后的位置,后宫的稳定,才能让李道乾投鼠忌器。毕竟,只是死了一个王淑人,李宏毅还活着,而且怕是也没有找到当年这些事的证据。”
凉雉点点头:“但是李宏毅却并不这么想。”
“呵……”李道生不由得笑道:“李家不会是克妻吧?太后病死,皇后的儿子不被喜欢,还真是……”
“咳咳!”凉雉被口水呛着了,这个世界的人从都没听过什么“克妻”之类的言论,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的说法,不过她还是解释说:“这倒也不是,太后的事情不过是偶然,姐妹三人身体都不太好。也正因为太后走得早,所以皇后的性格也不如何,才一直不受宠,生出来的儿子和李道乾不像。通常的时候,太子东宫正妃都是先代皇后考察指定,只有李道乾的这个皇后,是他爹给指的,而且是随便指的。”
李道生耸了耸肩:“总之有好戏看就行,剩下的和私情就没有需要我们去做的了,这些天你就休息休息,我们好好看看这一场雨,会在承天京抹上什么样的颜色。”
两个人侧头,看向窗外越发急切的雨,天空的阴云已经越发厚重了。
“到底是谁?!”李宏楠坐在纪王府当中,百思不得其解。
“王爷,现在已经不是计较对方是谁的时候了。”一名身穿青衣、文士模样的人就站在李宏楠的身侧,开口说道:“不管如何,三皇子已经开始向王爷宣战,认为那些官员的死亡出自王爷之手。或许这件事情本来从一开始就是李宏毅一手操纵,又或者暗杀之事另有其人,甚至可能就是太子,这些都不重要!”
李宏楠点点头,阴沉着脸道:“你说得对……正卿,你觉得现在应该如何办?”
“三皇子对王爷恨之入骨,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一旦出手必然是不死不休。不过王爷什么都没做,任何人都别想抓住任何把柄,为一所担忧的,无非就是陛下的猜忌罢了。”
林正卿躬身说道:“敢情王爷入宫避难!”
“入宫吗?”李宏楠略微沉吟,随即点头说道:“正卿所言有理,现如今最重要的是撇清自己的关系,让父皇不要认为我与暗杀有关。李宏毅悍然出手,我的目的已经没办法继续隐瞒了,只有躲过这一劫,才能有以后的希望!”
林正卿点头:“王爷大可放心入宫,王府的事情正卿一定竭尽全力。”
李宏楠点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林正卿的肩膀,随后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我走之后,王府当中的暗线尽数杀之,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荣悦人,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许接近牢房!”
林正卿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一眼,转身各自离去。
没过多久之后,李道乾便接到通报说,纪王李宏毅已经入宫,说是十分想念皇后,要在宫里住上一段时间,过段时间再出宫。
李道乾已然接到了大内高手的密报,他自己的儿子,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想到李宏楠的野心居然以这样的形式暴露出来,他不由得嗤笑:“逃得倒是快!”
然而事情并没有随着李宏楠的入宫而平息。
就在李宏楠入宫之后的第五天,连绵的小雨渐渐转大。
这次,不只是京中官员,就连地方官员都受到了牵连。尤其是承御帝国富足的达州,诸如东南沿海的沐州、肃州、江州,以及靠近边境的通州,大量的官员遭到秘密检举。
检举信被送到了三法司,又经由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御史台转呈给李道乾。
其上所列官员,上至知州府台,下至七品县令,林林总总竟然多达八百。罪名更是五花八门,行贿受贿、贪赃枉法、包庇邪修、鱼肉百姓、走私贩人应有尽有。
于是,一场狂风骤雨从承天京而起,渐渐席卷了整个承御帝国。御史台与六扇门的人纷纷赶赴承御各地,调查各地官员,承御官场一时间烽烟四起。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葛先生看着手中的书信,不由得摇了摇头。
南巷私塾就在这一片烟雨当中,宛如满是涟漪的湖心之上停泊着的一条小船,虽然小,但是却十分的安稳,与外面的凄风苦雨截然不同风格。
正在一旁阅读经义的马栓听到葛先生的叹息,不由得抬头一看,却见到葛先生满面的苍凉。
“马栓。”葛先生突然唤道。
马栓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偷看被发现了,便连忙说道:“先生,弟子错了!”
葛先生一转头,就看到他正慌慌张张低下头去,笑道:“何错之有?你且坐过来,今日你几位师兄都有事离开,只剩下你我师生二人,不若停了一天的课,坐而闲谈又如何?”
来了!马栓顿时心头警醒。
南巷私塾是不允许学生议论先生的教学风格的,但是架不住马栓背后有一个李道生。三百五十名官员当中,刚好就有过葛先生的弟子。所以他早就知道,葛先生的“坐而闲谈”,正是他考校学生资质和学习成果的一种方式,而且是十分重要的方式。
一想到这里,马栓的心头便紧张了一下,但是脸上却露出了更加轻松的表情,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先生所邀,学生自当遵从。”
轻轻放下手中书册,马栓走到了廊下,临着淅淅沥沥的雨与葛先生对坐:“请先生垂问。”
葛先生见他进退有度,暗中点头。这段时间马栓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他自然也是十分喜欢这个小子。刚开始的时候见他有些草莽之气,还怕他不通礼节,没想到转变竟然如此之快,可见是科教之材。
“我见你这些天学习颇为心绪不宁,是否遇到了瓶颈?”
马栓一愣,随即老实说道:“不瞒先生,在私塾学习的这些日子,学生获益匪浅,每日都能有许多新的收获。渐渐地,学生也发现了自己的特点,似乎对能够在细节之处学以致用的学问更加容易接受和记忆,并尝试去融会贯通。当然,还有许多的学问,学生以为能够有学以致用的机会,可能是受限于学生的目光短浅,因此没有看到其更实用的地方,因此导致一知半解。”
“嗯。”葛先生点头,赞赏道:“你有这样的自知,已经是难能可贵。你的几位师兄中,能够如你这般,在学习过程中尝试去了解自身的,也不过只有一人耳,你很不错。”
“先生过誉了。”
葛先生又说:“既然你习惯于学以致用,那么我便问你,如今天下大势如何?”
马栓闻言思索片刻,他学习时间尚且还很短,刚刚对于知识系统略有了解,没想到却拿到了这么大的一个考题,让他有些棘手。
葛先生见他思索不止,笑着说道:“我知你学习尚浅,畅所欲言罢了。”
马栓想了想,终究摇头说道:“先生的问题,学生可能无法回答了。我连天下都没见过,又怎么敢说天下如何?但是学生出身草莽,也曾经见过江湖。在学生看来,不管是承御,还是天圣,虽然民风各异,朝廷的行事风格有所不同,但是百姓们生活中所遇到的问题却大同小异。”
“哦?”葛先生感兴趣:“说来听听?”
“平常百姓所需不过衣食住行而已,先贤已经将其写在经典当中加以剖析,无数的士子更是张口闭口的长治久安。可是真正能够落实在衣食住行这四个字上的举措却寥寥无几,甚至没人真正看到这四个字真正的含义,而百姓之苦,又往往出自这四个字之上。”
“那你觉得,为什么会如此呢?”
“学生觉得……”马栓小心地看了看葛先生,终究大胆说道:“学生以为,这世上的百姓和官员,无不都是在装糊涂罢了。”
葛先生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装糊涂!装糊涂!”
马栓有些窘迫,有点害怕自己闹笑话了。
可是片刻之后,葛先生住了笑,却突然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这天下的人都在装糊涂罢了。官员只顾着自己的前程和名利场,却对百姓真正的需求视而不见;百姓明明疾苦,不测随时降临,却认为理所应当。所谓的长治久安,不过是士子文人的吹捧,三大帝国无上权威之下,先民智慧奠基之下的遗留罢了。”
“帝国权威……先民智慧……”马栓若有所思。
葛先生将手边的书信递给马栓说道:“我的一位老友来信说,最近承御朝堂动荡,不少官员落马,搞得风雨飘摇。我本以为他是个济世救民的好官,可是没想到,他来信竟然不谈这些官员的罪状,也不谈百姓受到了什么影响,却问我如今皇帝到底属意哪位皇子?呵……天下如同熔炉,人人都是可悲可叹,可悲可叹啊!”
“先生自然是与众不同的。”马栓诚心道。
葛先生却摇头:“我?我不过是个幸运的胆小鬼罢了!怕了那吃人的朝堂,怕了尔虞我诈,逃跑得早,保得一身清白。又幸亏当年学过的东西没有丢下,才能够安身在这私塾当中,留的一条性命而已。”
马栓急忙说道:“先生何出此言?”
“你觉得不然?”葛先生满脸自嘲?
马栓正色道:“我自然是反对的!我小的时候经常有人告诉我,有多大的肚皮就吃多少的干饭,学生认为此话虽然以偏概全,颇有些消极之意,可是却并不算全错。这个世上的人千千万万种,每个人都能有自己合适的位置。或者说,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才是此生最幸运,对这个世界最好的选择。”
他说道:“葛先生虽然退出朝堂,可是却教导了许多和先生志同道合的官员,如今正在朝堂当中任职。学生以为,这才是葛先生最幸运的地方。”
葛先生颇为欣赏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越发的喜欢。
于是他问道:“那你以为,最上面的那个位置,谁更合适?”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