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以为如何？”
此时的御书房当中已经没有拉其他人，李道乾看着手上李宏毅呈上来的那份奏疏，看着看着就不由得呵呵一笑，将奏疏甩给了旁边的马君然。
“富民策，富民策！好大的一个题目！”
马君然将厚厚的奏疏拿在手中，略微扫了一下，笑着说道：“至少三皇子已经意识到所谓家国天下的意义，至于题目大不大，难道还能大得过陛下吗？”
“呵！”李道乾冷笑一声：“朕的这几个儿子，一个一个的，还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其实对于朔雪宗的改革，李道生早就有所觊觎。朔雪宗是承御帝国境内的宗门，而他们之间的关系最近又变得十分紧张，没人比他更关注于朔雪宗的改革。
这些日子八十三领的日益繁荣，就在李道乾的眼皮子底下，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只不过之前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也决定了李道乾不可能派人去朔雪宗直接说学习改革经验。再加上圣剑宗和风河帝国因为改革一地鸡毛，李道乾便将这件事情暂时搁置了下来。
在他看来，只要将朔雪宗吞并，什么改革之策，什么国富民强，不过指日而待。
可是偏偏，就在他打算找个借口操兵南下的时候，从李道生手中获取镇海大阵钥匙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李宏楠却又突然横空出世，给他极限添乱了一波。这让他心生警惕，计划又开始延后。
“毅儿在奏疏当中说，承御不必学习朔雪宗成法，宗门是宗门，国家是国家，只要通晓其粗浅道理，帝国便可以自行搭建完善的改革体系。”李道乾问：“太傅以为对否？”
马君然点头说道：“三皇子殿下所说不错，宗门是宗门，国家是国家。朔雪宗的改革纵然目前并未出现任何问题，可是并不代表就是绝对正确的。朔雪宗的改革是宗门改革，而帝国终究是帝国。朔雪宗有其独特的优势，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但是这套办法并不一定适用于整个帝国，而我们也有着朔雪宗所不能比拟的经验，远比她们所具的优势更高。”
李道乾沉吟不语，整个人陷入了思索当中。马君然也不再多说，就这样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就好像不是个人仙高手，像个管家。
良久之后，李道乾终究冷笑了一声，说道：“他这是在为李道生铺路！”
马君然点点头：“改革之举措固然是三殿下与李道生合作的开始，但臣以为，这个过程只要还掌控在陛下手中，并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先在彰州试行。”李道乾终于下定了决心，对身边的大太监吩咐了下去：“明日早朝之后，让六部尚书、毅儿和李道生来见我，尤其是李道生！他不上朝……”
于是早朝开始没多久，传旨太监就到了青龙府当中，将李道乾的口谕传给了睡眼惺忪的李道生。
李道生跟随着传旨太监来到皇城当中，因为早朝早就已经开始，他又不能中途进去，所以只能被安排在御书房附近的偏厅当中等候。
没过多久，李泺闻风而来。
“李道生！”小姑娘迈着小碎步提着裙子跑过来，见到李道生便喜笑颜开：“听说你进宫来了！你来找我玩吗？”
李道生颇为嫌弃地摆了摆手：“去去去！我一会儿要跟你父皇商量重要的事情，大人说话，小孩子到一边儿玩去。”
周围的太监宫女不由得微微偏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李泺也不生气，一下就坐在了另一边的椅子上，从茶案上捏起了一块糕点，晃着小腿。但是实际上，一道真元传音却突然传到了李道生的耳中。
“你小心一点，前些日子镇国公来的时候好像说了你好多的坏话，父皇都气炸了。你也是，以后说话就不能客气一点吗？”
李道生笑了笑，只是摇摇头没说话。
见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李泺不由得噘了噘嘴，吃过一块糕点，然后从椅子上跳下来。转头对着李道生哼了一声，小姑娘转身跑掉了。
李道乾来的时候，正好就看到李泺气哄哄从御书房跑出去，脸上的阴沉一闪而逝。
“叫李道生过来！”
“陛下。”李道生站在御书房当中。
“三皇子所说改革之策，你以为如何？”李道乾矢口不提其他的事情，仿佛都已经就此揭过。
“说实话……”李道生满脸苦相：“我觉得麻烦得很，趁着三殿下还没来，我就直说了。陛下，我现在做签知刑事做得挺好的，而且新系统的事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你们不能逮着一个人就使劲折腾啊！改革的事儿，我从一开始就不同意，到时候还是我操劳。”
他无视了李道乾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而且陛下你肯定也清楚，帝国之内关系错综复杂，利益已经向上聚集多年了。就算是陛下的几个兄弟，几个皇叔，几个儿子，也是土地兼并的罪魁祸首。改革首先就要杜绝土地兼并，所谓民富之始也。这要动多少人的东西，我一个小小的……”
“行了行了！”李道乾看着他的样子就来气：“朕问你的是，若是要你来做，改革在帝国当中是否有希望顺利推行。”
“这就定了？不考虑考虑吗？圣剑宗那么惨……”
“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能！”李道生当即肯定。
李道乾倒是有些意外，看着李道生说道：“你可要知道，大话不能随便说！改革之事错综复杂，尤其是在帝国境内，利益交织，改革所牵扯的人可不只是宗门领地当中那些领主、世家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李宏毅和六部尚书也过来了。
便听到李道生说道：“压力方面当然是陛下和殿下承担着，我只管推行举措，政策上的事情我来解决，权势上的问题你们来解决，资源上的问题六部的几位老大人来解决。陛下，我不过就是个先行者，在朝堂上都没几个相熟的人，你总不能让我大包大揽吧？”
“嗯……”李道乾算是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李宏毅和六部尚书：“你们怎么看？”
李宏毅自然是站出来说道：“此案本就是儿臣的打算，自当是为父皇分忧。儿臣愿意离开京城，和李大人一同推行改革之策，必定全力以赴！”
六部尚书互相对视了一眼，知道李道乾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李宏楠这一闹，整个承御帝国官员大换血，文臣武将还没稳定，举兵南下威压朔雪宗的事情估计要无限期延后。但是在改革之上，李道乾已经忍不住了，他要走在其他帝国的前头。
其实这件事情早在卫长风宣称两宗改革的时候，李道乾就有过意动。
帝国万年格局固化，李道生看得出来，他作为皇帝当然是感受最深的人。帝国改革势在必行，不是这个时代就是下一个时代，他李道乾当仁不让。
之前他们商量的时候，也不过是少了一个领头人而已。
现在有了李道生，就有了尝试的可能。
户部尚书率先说道：“臣认为，改革一事功在千秋，只要举措得当，循序渐进，能够实现稳中求胜，自然是可以的。”
“只是有关改革的内容，还需要仔细商榷才好。”吏部尚书也是点头说道。
李道乾满意道：“既然几位爱卿也都觉得可能，那么这件事情就先定下来。有关具体的改革内容，李卿和毅儿，你们两个回去拿出一个章程出来，第一个改革的试点就定在彰州。”
李宏毅双眼一亮，大拍马屁：“父皇英明！彰州新近发生变动，民意本就浮动，加之已经进行了半年多的军防整顿，整个州府都牢牢掌控在我们的手中，又是北方的商业大州。在这里初步试行改革，既稳妥又好操作，一旦有成果也方便传扬，简直是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摆了摆手，李道乾当然不会将这种简单的吹捧放在心上，而是说道：“六部最近也不要松懈，在改革还未开始的这段时间，你们要尽快调拨人手，前往彰州建立新系统。除了当初各部的五十人之外，可还有堪用之人？”
“有！”礼部尚书点头说道：“自从前往青龙府的五十名官员回来之后，老臣便命令他们将阵法构建之方式传给他人，如今已经有将近二百可用之人。”
“哦？你们也是？”李道乾问。、
其他尚书点点头：“虽然人数并无二百，但是也相差无几。”
李道乾倒是好奇了：“青龙府当初夜以继日，也不过培养出三百五十名可用之才。如今过去也不过两个月，难道你们还各自都有教学妙法不成？”
六部尚书脸上有些尴尬，悄悄看向李道生。
“呃……”李道生解释说：“陛下，我虽然是阵法的开创者，但我毕竟不是阵法高手，所以教人布阵这种事儿多少还是难了点。但是他们学成之后，都把阵法摸得比我更透彻，再去教别人当然要快得多。”
李道乾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开始怀疑把改革的事情交给李道生是不是靠谱了。
他警告道：“你应该知道，这是朕对你的信任，也是一个考验！李道生，朕不管你在朝堂上闹出多少的丑事，也不管你和谁做了多少对头。把这件事给朕做好，今后的朝堂上，自有你的一席之地！若是没有办好，或者让朕知道你别有用心，帝国并不少人仙高手。”
听着李道乾的威胁，李道生笑了笑，拱手道：“自当尽心竭力！”
“最好如此！”
从皇城离开之后，李道生便返回了青龙府。不过这一次同行，还有李宏毅。
接下来十天的时间，李宏毅每天都早早来到青龙府，两个人在房间里一呆就是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各自分开。一直到十天之后的早上，承天京肆虐了整整一个月的阴雨，终于云开雨霁。
当第一缕阳光落从天边展亮的时候，李道生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皇城的门外。
一道厚厚的奏疏被呈上了李道乾的案前，以三皇子为首，六部尚书和李道生紧随其后，在朝堂上掀起了承御帝国的改革风潮。
有关改革的细则被李道乾留下，但是六部官员已经准和就绪，就差离开京城前往彰州。
文武百官这个时候才悚然而惊，一场大雨之后，不只是官场震动，这个世界也即将发生巨大的，甚至让他们手足无措的改变！
“改革之策朕将亲自审阅，六部官员即日前往彰州建立新的系统，石泉带领六扇门骨干，前往彰州肃清所有武力障碍。两个月之后，朕要看到一个重新打下根基的彰州！”
随着李道乾一声令下，改革的东风随着早春的到来，吹出了承天京。
在朝堂之上支持改革的人当然也有，但是忧心忡忡的官员则更多。李道乾的命令无人敢防抗，更没有几个人打算闹幺蛾子，可是看戏的也不在少数。
“我现在算是有点相信了……”一名工部小曹官端着酒杯，脸色已经微红：“外面传言李道生是陛下亲弟弟的事情，我现在真的有点信了。非亲非故的，让他这么折腾？”
“嗝！”坐在他旁边的两个好友也是面露忧色：“改革一开，帝国会变成什么样大家心里都没底。李东生此子果然是个祸害！”
“且不说是不是国将不国，就说我们现如今所经营的一切，有多少都会随着这场改革彻底从手里溜走？上面的大人物静观其变，就只有我们这些小人物倾家荡产吗？呵！”
身旁几名红香楼的姑娘静静给三位官员倒酒，就跟没长耳朵一样。
红香楼有红香楼的规矩，姑娘就是姑娘，听了不该听的东西或许并没什么不妥，可是若真记在心里，或者甚至说出口去，哪怕就是灭顶之灾。
她们都是红香楼的老人，接待的官员也不止这么一个三个的，当然知道该怎么办事。
没过多久，心怀怨气的三名小官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酩酊大醉，连玩姑娘的兴致都没有，各自被送上了马车返回府中去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姑娘却悄悄看了看离去的马车，转身无声走到了红香楼的最顶层。
和下方的喧嚣完全不同，红香楼的最顶层仿佛另一个世界，接近天际的寂静领域。从下方传来的声音，就像是隔着九万丈的高空，遥不可及。
就在这样的寂静当中，这位姑娘轻轻走到了一处门前，抬手扣扉。
“笙歌大家，是我……清竹。”
房间中之人若有如无地应了一声，清竹这才推开了房门，便隔着迷蒙的纱帘看到了后方那道令人触目动心的身影，纵然她一名女子，都不由得呼吸急促起来。
“何事？”笙歌问道。
清竹猛然间惊醒，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在看，小声将刚刚听到的对话说了出来？
良久之后，纱帘之后才再次响起了笙歌的声音。
“哦？是吗？”她突然笑了笑：“没想到他的行动如此之快，连承御帝国都要进行改革了吗？学习朔雪宗？呵呵！”
清竹听出笙歌大家的声音里有些嘲讽质疑，便也轻声说道：“我听今日前来的官员们都多有怨言，可见改革之事并不讨喜。人人都在说，李道生是否真的是李道乾的亲生弟弟……”
“弟弟？”笙歌嗤笑：“一群鼠目寸光之辈。”
“是……”清竹打了个哆嗦，不再敢说话了，生怕再说就拍在马腿上。
紧接着，只听“滴溜溜”一声响，清竹猛地抬头几分，便见从纱帘下方的缝隙里滚出来一颗黑红色的丹丸。看到这枚丹丸的时候，她顿时眼神都直愣愣起来，微微张开桃唇，呼吸急促起来，双手紧紧攥住，满身散发着极度的渴望。
“消息很及时，赏你的！”
“多谢笙歌大家！多谢！”
清竹说着，人已经扑到了地板上，全然不顾地板上的灰尘，整个人匍匐着。疯狂地将这一枚丹丸抓在手中，就往最里面送过去，像是条几天未进食的流浪狗一般。
笙歌俯瞰的眼神中多了些鄙夷，轻叱道：“滚出去！”
清竹的身躯猛然间一颤，不顾脸上的潮红，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神情恍惚走出了房间去，宛若游魂。
“你如何看？”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在房间中响起。
在纱帘之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血红色的身影。
笙歌大家慵懒地在床榻上舒展了一下手臂，说道：“改革就是李道生的一把刀，刀柄和刀背到底朝向那一边全都是他自己说了算。李道乾纵然凶徒伟略，可我不相信李道生会无所准备。所有人都看轻了他的时候，才是吃亏的开始。”
“看来你很有经验。”血魔调侃。
笙歌呵呵一笑：“你有资格笑我？”
血魔语气一滞，随即说道：“虽然我们都吃过李道生的亏，但是现在并不妨碍我们看别人再吃他的亏。不若说，李道生和李道乾斗得两败俱伤，才最符合我们的利益。不过，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以你的境界和身份，隐藏在这样一个地方，早晚会被了他找到，你可要想好了，现在离开，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
“慕容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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